秋风只教叶落,不教人散
“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帕斯卡尔在三百多年前就替秋风写好了旁白。风一起,芦苇低头,人却抬头——这一低一抬之间,秋天就来了。
风从昨夜开始,像谁轻轻拧开了季节的水龙头,凉意“哗哗”地往人间倒。小区门口的银杏最先响应,叶子像被谁寄出的金色明信片,一片一片投递到地面。我站在树下,想起老子的一句话:“飘风不终朝。”再大的风也刮不了一早晨,可就是这阵短风,把一整年的热闹都吹成了安静。
母亲常说:“一叶知秋。”小时候以为那是提醒加衣,现在才懂,那是提醒放手。叶子该落就落,不必和枝头纠缠;人该散就散,不必和回忆拉扯。秋风不做挽留的事,它只负责把“再见”吹得温柔一点,好让我们体面地转身。
庄子讲“逍遥游”,说大鹏要借九万里的风。可我们普通人没有大鹏的翅膀,只有一件外套,风来了就裹紧,风过了再松开。秋风教的是这种松紧:不是叫你无动于衷,而是叫你别把任何东西攥得太死。你看那满地落叶,哪一片不是夏天里曾拼命生长的?到头来还不是安安静静地躺下,把位置让给明年的嫩芽。
傍晚去超市,门口卖烤红薯的大爷把喇叭声调小了,他说风太大,声音一高就被吹散了。我买了一个,捧在手里像捧着一个暖炉。红薯的甜混着风的凉,一口下去,嘴里是热的,鼻尖是冷的,像极了生活——一边失去,一边得到;一边告别,一边重逢。
苏轼被贬黄州时写:“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想他一定是某个秋夜悟到的:风还是风,雨还是雨,只是人学会了不躲。就像此刻我站在阳台,看风把晾衣绳上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可我知道,那不是投降,是晾晒了一整夏的疲惫,终于肯松手。
秋风最后总会停。树会秃,夜会长,但路灯下总有卖糖炒栗子的新摊,锅里“噼啪”作响,像在给下一幕生活热场。我们不过是换了一季,又不是换了一生。
所以啊,别害怕风大。风再大,也只是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把该留下的故事留下。正如纪伯伦所说:“生活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渴望;所有渴望都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所有知识都是徒劳的,除非有了工作;所有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有了爱。”秋风把前面的三句都吹走了,只留下最后一句——爱还在,人就不会散。
你看,那最后一片叶子正在空中打转,它不急着落地,好像在说:别急,我先替你看看秋天,再告诉你什么叫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