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组诗）

母亲（组诗）

覃万明

1空空的母亲

麦地，金黄，母亲在麦地

把麦地撕一条缝，钻进去

在缝隙里收割，在空空的空里

母亲，融入大地的血管

和丰收在一起，挥舞，三里麦道

2生产炊烟的母亲

俯向灶膛

跪着，她拆解柴的骨节

埋首，她点燃火的初心

灰烬在头上堆积，堆积成飘荡的白发

烟，挣脱屋顶的瓦

缠绕着黄昏上升

她直起腰身，整个天空便有了支点

母亲和烟痕，人间顶天立地的爱

3不愿进城的母亲

几次接她进城

她说，麻烦，没趣

没有银杏，没有柿子树，没有场坝

没有老屋，荷塘，没有河边捣衣的石头

城里没有三婶，大叔，幺姨，花狗和鸡鸭

城里，进门就关门

不如乡里，起来就把门开到晚上

阳光和风甚至黑夜，可以随便进出

4种地的母亲

母亲把父亲坟茔周围的荒地

开成田，种上父亲平时爱吃的

比如，葱，蒜，辣椒，香菜和鱼腥草

把父亲没挖完的锄头，用土地擦亮

摇一头牛，耕田，围着坟茔转

也盯着坟茔右边的空地发呆

吃饭时，习惯多放一副碗筷在左边

5抠抠搜搜的母亲

她是，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人

抠抠搜搜一辈子

只想攒些宽松的日子

把病痛在自己身上堆积

她不懂经济，却经济一生

那天，我准备了好多好好吃的

用撒尔嗬，来庆贺你的死去

我把最好的寿衣穿在她身上

让她，做最漂亮的死鬼

6没有母亲的家

四月，恶狠狠的草把路挤瘦

路边的刺花滕花，开得蓬勃，像一个个花圈

再不敢把舟车劳顿带回家，再不敢喊饿

我把自己寄存于镇里的旅馆

洗去城里的尘埃

此时，我已经是，外人

那幢老屋，已是他人的住所

我像客，路过曾经

生命的另一种意义，值得放下或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