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乡东山片的赤脚医生,有一个听起来很吓人的名字,叫陈谋命。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成为当地山村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嗨,陈谋命大夫好,今天又来我们村走走啦。
村里的小伙子们,只要不下雨,常常捧着一口海碗,蹲在家门口坑水边的大青石上,一边呼啦呼啦往嘴里扒拉饭菜或面食,一边扯着嗓子天南地北海聊。看见赤脚医生走过来,他们就直着喉咙,大声地跟他打招呼。
我那时年幼懵懂,但直觉告诉我,“陈谋命”三个字一定不是这位赤脚医生的真名。村里年轻人和我们这些小屁孩这样戏谑他,他也不懊恼生气,带着几分尴尬说:呵呵,这么多人一起吃露天饭,侃大山,真是好热闹啊。
陈谋命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瘦高个,肤色白,脸颊凹陷,鼻梁上架着一副比玻璃瓶底还厚的眼镜,说话声尖,站在一群麦肤色的村民中间,显得很另类。他常常背着个栗色医药箱,在村里和田间地头巡视,不是给孩子们打预防针,就是给村民们看病送药。
听人说,他家住县城,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医专毕业生,曾经在一个大医院任职。文革中,他因家庭成分不好,又出了点医疗事故,一个3岁男孩用了他开的针剂,结果一只脚残疾了。家长无法接受,大闹医院,状告医生。上级追责下来,院长力保药房的小舅子,他为此丢了饭碗,被打发回原籍,成了失业一族,漂亮妻子跟他离了婚,他与老母亲一起生活。
失业不一定闲着,听说他埋头研究起了中医,经常在山间地头辨识、采摘各种草药,晒干备用。
红星乡东山片的村干部消息灵通,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设法挖过来,让他当山村的赤脚医生。他没有推辞,说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在哪儿都一样。
赤脚医生从来不打赤脚,他衣帽整齐,鞋袜干净。下雨天,村民们都头戴竹斗笠,穿着蓑衣下地干活,他穿一件连帽的暗绿色雨衣,脚蹬半筒雨靴,腰间的药箱凸鼓出来,整个人弯弯斜斜变了形,看上去阴森可怕。
快逃啊,陈谋命来啦!
村里的小伙伴野得很,上树掏鸟窝,下河捕鱼虾,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陈谋命扎针。因此,看见他进村了,孩子们就像老鼠见了猫,赶快逃上后山的树林躲起来。
那天,我来不及跟大家一起逃上后山,就跑回家,躲在卧室的蚊帐后面,吓得簌簌发抖。
母亲看了奇怪地问:鱼儿,什么事让你吓成这个样子?大白天,有什么好怕的,快出来。
我指指门外,轻声说:有……有鬼。
正说着,陈谋命像幽灵一样站在了我的家门口。只听母亲说:你好啊,陈医生,又巡村哪,辛苦辛苦。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你家有一个女孩叫金鱼,今年7岁了,对吧?又要打预防针了。
母亲连忙说:好嘞好嘞,我这就叫她出来。小家伙看见你,吓得躲起来了。
母亲走进房间,叫我出来打预防针,我哭着一个劲摇头。她生气了,一把捉住我,抱到了外间。陈谋命已经打开药箱,熟练地敲掉玻璃小药瓶上端,取出针筒注入药水,向上挤掉针管里的空气。母亲两腿夹住我的身体,将我左手的衣袖挽到肩头,消毒棉擦过,长长的针一下子扎进我的左手臂。
我的哭声惊动了院子里的鸡和鸭,它们也惊恐地蓬松颈毛,圆眼睛东张西望,咕咕、嘎嘎声连成一片。大黑狗闪电早就看不下去了,它伏在走廊,喉咙呜呜低吼,愤怒地龇着牙,要不是母亲朝它大声呵斥,它早就扑向陈谋命了。
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噗!我朝陈谋命脸上使劲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他的一只眼镜片上。
你!母亲扬手就要教训我,想想我刚刚挨了一针,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了,扭头对陈谋命说,孩子淘气,没礼貌,对不起啊。
陈谋命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脸和镜片,说: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吓着孩子了。不过,预防针还是要定期打的,这是国家对少年儿童的关心和爱护,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健健康康成长。
母亲说:那是那是,过去医疗条件差,村里不少孩子得了疾病夭折了,打预防针还是有好处的,减少了疾病。不过,你这样挨家挨户上门打针,也太辛苦了,不如在片卫生室门口贴一张告示,叫村民带自家孩子去你那儿打针,这样不是更好吗?
陈谋命说:我贴过告示的。可是,也许村民太忙,也许不太重视,主动带孩子到卫生室打预防针的人很少,我只好上门服务,逐个登记。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狠狠地说:你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小哥比我大四岁,他也不喜欢陈谋命,说陈谋命脸上白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天我们兄妹俩一起去乡供销社卖鸡蛋,换回两竹篓头食盐。经过片卫生室门口时,只见陈谋命穿着白大褂,正弯腰给一位大嫂打屁股针。咦,真腻心!小哥拉开随身带的弹弓,只听哗啦一声,卫生室的一块窗玻璃应声碎裂。我们撒开脚丫就跑,竹箩头里的食盐撒落一路。
陈谋命正在打针,没法追出来看。我和小哥暗自庆幸,捂着嘴巴躲在墙角偷笑。可陈谋命像一位侦察兵一样,顺着洒落的盐找到我们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哥哥的手心自然挨了一顿竹鞭。父亲还到卫生室量了窗户的尺寸,上县城买来一块新玻璃安装好。
这件事以后,我和小哥安稳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三年没犯过大错误。可是,那天下午放学后,眼前的一幕简直让我们的心都气炸了。只见母亲趴在一块凉板上,陈谋命将长长短短的银针,扎满母亲的头、肩颈和后背,母亲看上去就像一只大刺猬。
我心疼极了,跺着脚喊:妈,我不许陈谋命用这么长的针扎您,不要!
对,不许他在咱妈身上乱扎针,要是被他扎死了怎么办?赶快拔针,滚。小哥也愤怒地瞪着双眼,抓起了墙根的一根扁担。
面对俩孩子的极端愤怒,陈谋命无奈地推了推厚眼镜片,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父亲走过来,说:陈医生是我请来给你们母亲治头疼病的,你们别在这里胡闹。
母亲怕我们看了心里难受,就支我们走开,叫我们上山割猪草。我们兄妹挎着竹篮,坐在地墈上掉眼泪,那一根根银针仿佛扎在我们的心里。我们轻声商量着对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赤脚医生。
我和小哥说干就干,抽取人家菜地里搭瓜棚的一根稻草绳,走向村口。
傍晚,太阳下山了,晚霞红艳艳烧了一阵子之后,很快暮色笼罩了山野。
我们猫着腰来到出村的路边,看看村民们都收工了,就将稻草绳横在路上,一头固定在水坑边的石头上,一头拽在手里,埋伏在路边的麦地里。我怕稻草绳被人看出来,又撒了一些杂草做伪装。地雷埋好,只等来敌,这些都是电影里学来的。
陈谋命果然出村了,我们心里又怕又喜。当他进入伏击圈时,我们果断地拉起稻草绳,那个瘦高的身影就咕咚一声滚到了路边的水坑里。
干翻那个可恶的赤脚医生,我们提上竹篮拔脚就跑,消失在暮色中。进家门的时候,我和小哥拉钩,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谁也不许说。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嚷嚷开了,说谁天打杀的,昨晚在村口的水坑边横了一根稻草绳,害得赤脚医生路过时绊倒了,滚到了水坑里,摔了个鼻青脸肿。
我们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当邻家大嫂来我们家重播这条消息时,我听了“噗”一声笑趴在餐桌上。小哥眼睛一瞪,连忙猛踩我的脚背。
父亲管自己吃饭,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我和小哥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哪知,我们刚放下筷子,头上就开始乌云翻滚,雷声作响了。
你们俩过来一下。父亲放下饭碗,阴沉着脸说,昨天傍晚这件事,是不是你们俩干的?
我们不吭声,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母亲生气地望着我们,说:快说实话,是不是你们干的?
小哥握紧拳头,态度坚决地说:不是。
我也跟着说:不……不是我们干的。
父亲厉声说:看来,上次手心打轻了,你们给我跪下!用稻草绳绊过路的人,要出人命的知道不?陈医生给你们母亲治病,你们倒好,不感谢人家,还恩将仇报。我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看你们下次还做不做坏事!
啪!啪!啪!竹鞭狠狠地抽打在小哥的背上,白衬衫马上渗出道道血印。当竹鞭再次落下来的时候,我一下趴在小哥的背上,哭着说:爸,您别打小哥了,我们错了。您打我吧。
父亲挥鞭的手停在空中,只听到他呼呼的喘气声。
母亲趁机夺下父亲的竹鞭,颤抖着手掀起衬衫一看,只见小哥的背上皮开肉绽。她眼里泛着泪花,嘴里却说:你们俩这么淘气,该揍。
穷养小子富养囡。父亲的竹鞭结结实实落在小哥的背上,却舍不得抽打我。看着小哥替我受过,我的心里比挨了竹鞭还疼。
那天晚上,父母带着礼物,登门向陈谋命赔礼道歉。
过了几天,陈谋命又出现在我们村的麦地里。那是一个星期天,艳阳高照,生产队集中劳力收割麦子,我也前去帮忙,给父亲送开水,牵着大水牛吃草。我一抬头,只见陈谋命背着药箱走在田埂上,脸颊上的淤青还没有退尽,眼镜腿断了一只,用白胶布缠着。
我做贼心虚,连忙躲到大水牛的背面。好在这次他不是冲我而来,而是给村民们送防暑的药。
喂,桂英,你过来一下。陈谋命朝金灿灿的麦地喊。
女队长桂英直起身子,提着镰刀向他走来,笑着说:你今天不坐在卫生室,又来谋害谁的性命啊?
陈谋命看见桂英,目光穿透厚厚的镜片,脸上泛起了一点血色,说:天气炎热,大家在大太阳下干活容易中暑,我给你俩包人丹,要是谁中暑了,就给他们嘴里含几颗。
桂英望一眼陈谋命,说: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小白脸呆的地方。
大概这句话刺痛了陈谋命的某根神经,只见他放下药箱和军用水壶,夺过桂英手里的镰刀,走向麦地,和大家一起刷拉刷拉割起麦子来。看得出,他挥镰刀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有一股狠劲,似乎要证明给大家看,他不是白面书生。
陈谋命,你好偏心啊,怎么不替我割两下?
得了吧,你是有桂英的俏模样,还是干农活有她那两下子?
依我看哪,陈谋命田头送药是假,心疼桂英是真。大家说对不?
村民们见陈谋命替桂英上场割麦子,纷纷开起了玩笑。
得得得,你们都给我闭上嘴,今天这几亩地的麦子不收割完,我叫你们晚上顶着星星继续干。桂英说着,走到陈谋命身边,要回了自己的镰刀,说忙你的去吧。
陈谋命经过我父亲身旁的时候,两只飞舞的大头苍蝇引起了他的注意,低头一看,只见父亲的小腿栋处红肿,伤口已经化脓。这是父亲赶着大水牛犁地时,不小心被农具碰伤了。
叔,你的伤口需要到卫生室处理一下,天气炎热,严重起来就不好了。陈谋命说。
父亲用毛巾擦了一把汗,说:没什么,一点皮外伤,农民下地干活,哪有不碰着磕着的?眼下农活正忙,走不开。
陈谋命迟疑了一下,说:那我就在地墈上处理一下你的伤口,没有止痛针,你忍着点。
父亲直起腰来,思考了一下,乖乖地放下镰刀,走到地边,仰躺在地墈上,用草帽盖住脸。陈谋命打开携带的水壶,用开水把手冲洗干净。他坐在一边,抱起父亲的那只伤腿,用镊子夹取一小团酒精棉消毒伤口,只见父亲的脚抖了一下。
忍着点,我要开始清创了。陈谋命夹取碘伏棉,在创面上小心擦拭,一点点把父亲小腿伤口里的脓污清理干净,撒上消炎粉,贴上一块纱布,用胶布固定好。
谢谢啊,陈医生。父亲是一个特别能忍痛的人,自始至终没哼过一声。
记住,伤口未愈不要碰水,也不要饮酒。陈谋命嘱咐完,把余下的半袋消炎粉塞到父亲的口袋里,背起药箱到其他地方巡视去了。
换了几天药,父亲的伤口真的一天天好起来了。
就在这时,我却突然发起了高烧。母亲以为我感冒了,烧了一大碗姜汤,让我喝下去,盖上棉被发汗。可是,这次土办法一点也不管用。烧退后,我的后脊背突然火烧火燎起来,疼痛难忍,不能仰卧,伸手一摸,正对心窝的脊椎骨边上,冒出了一片小水泡。
母亲举灯仔细一看,惊叫起来:啊,天哪,鱼儿好像得了缠龙!
那个夏天,父母背着我不停地跑医院。接诊的医生说,这是病毒性带状疱疹,俗称缠龙。
配了几颗药,父母就背我回家了。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的病并没有好转,带状的疱疹单侧横向发展,越发越多,从后脊背一点点发到了前胸。大小不一的水泡不断冒出、化脓,又一个个破裂溃烂,如同一条恶龙缠身。我侧卧床上,痛得直呻吟,连呼吸都困难。医生摇摇头说,脊椎、胸口神经密布,如果这条“龙”首尾相接,绕身体一周,这孩子就危险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难道就看着鱼儿这样活活疼死?母亲不知哭了多少回。父亲也眉头紧锁,焦急万分。这个世界上,父母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病痛折磨又无能为力。
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只见陈谋命背着一筐草药走进了院子。他说孩子病得这么重,如果西药压不住,改用中草药试试。他拿出几种晒干的草药,让母亲煎汤给我喝,另一味新鲜草药捣烂外敷。经过一个阶段的土方治疗,我身上的疼痛一点点减轻,水泡慢慢结痂,顽疾病毒性疱疹,硬是让陈谋命给治好了。
母亲含着泪说:鱼儿,是陈医生救了你的命,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我趴在床上,鼓起勇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陈医生,那天晚上,我和小哥不该用稻草绳绊您,对……对不起!
陈谋命大笑,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哪个孩子不淘气?我小时候比你们还淘呢。你这次病得很重,听话,继续喝中药,把体内的病毒彻底排出来,免得以后复发。
从那以后,我不再讨厌、憎恨陈谋命,心里渐渐升腾起感激之情。
第二年正月,村里鞭炮炸响,非常热闹,原来女队长桂英出嫁了,新郎官就是赤脚医生陈谋命,新娘子桂英脖子上系着一块红纱巾,漂亮极了。
我们都站在村口看热闹,目送新郎、新娘远去。大娘大嫂们一脸羡慕,说桂英真有福气,嫁了一个有知识的医生,做了城里人。几个小伙子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骂道:
妈的,陈谋命这四只眼,居然把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挖走了,真后悔没早点下手。
早下手有什么用,那也得人家桂英愿意啊。周围人群响起一阵爆笑。
过了几年,我读中学的时候,陈谋命还在我们片当赤脚医生。所不同的是,他已经当上了爸爸,女儿小雪长得比桂英还要漂亮。
暑期的一个清早,陈谋命坐在我家的小院子里,同父亲开心地交谈着。他说:叔,听说你平反了,摘掉了历史反革命的帽子,真为您高兴啊。
父亲笑笑,不做任何解释,递给陈谋命一根香烟。他们在文革中都遇上事,境遇相同,早就成为一对忘年交。
我不抽,陈谋命摆摆手说,我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接到通知,上面让我下个月回原单位上班。当年那件事,现在又有了新的结论,不是我开错药方,而是药房错发针剂造成的。“四人帮”粉碎后,被院长封口多年的小护士终于说出了实情。那个时候都乱糟糟,医院也不能幸免,我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那个小男孩成了受害者,太可惜了。
父亲说:历史总会还一个人清白的,问题搞清楚了就好,也为你高兴。这些年,你一个专业医生屈就赤脚医生,行走田间地头,为老老少少送医送药,辛苦你了。今天巡村,是不是又给孩子们打预防针?
陈谋命站起来,扬了扬手里的大布袋和一把小撅头,说:不,不是,村头的王大伯得了细菌性痢疾,便血严重,无力医治,我到山上给他挖点草药试试。时间不早了,告辞。
陈谋命面对疑难杂症,他总是说“我用中草药试试”,结果都给他治好了。
好,你以后有空多来山村走走,这里的乡亲们都离不开你了呢。父亲说着,也扛起锄头下地干活。
不好啦,大家快来救人啊!山上有人大喊,村民们停下手里的活,扛着锄头往出事的地方赶。
才过了个把小时,山野的空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我和母亲冲出门外,只见几个村民轮流背着一个人快速下山,脚步匆忙而慌乱。
谁啊,这是谁啊?发生什么事了?母亲站在家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努力辨认。
妈,那个人好像是赤脚医生陈谋命。怎么,他采草药从山上摔下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村民背着的人,心里不由一阵震颤,他可救过我的命。
父亲急速回到家里,哗啦一声卸下自家的一块门板。 大家马上把双目紧闭的陈谋命放在门板上,四个壮汉分别抓住四个角,抬起他急速往县城医院跑。父亲转脸吩咐我:鱼儿,带上家里的钱,跟上。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陈谋命挖草药从山上摔下来,受了内伤,昏迷不醒。后来医生检查发现,他内脏、骨骼都无大碍,一只脚青紫严重,脚踝处有对称的孔状伤口,估计是被山上的毒蛇咬了,马上展开紧急救治。
医院抢救室门口满是村民焦急的脸庞。父亲焦灼不安地说:陈医生情况这么糟糕,一定是被五步蛇咬了。此蛇毒性太大,一旦咬到经脉要害处,人在五步之内倒地……唉!
陈谋命虽经医生全力抢救,昏迷了一天一夜,无奈蛇毒迅速扩散至全身,造成多器脏衰竭,任凭妻子桂英和女儿小雪怎样呼喊摇晃,他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位村民抹着泪,不解地说:不可能啊,他是医生,中西医都懂,怎么连自己的命也救不了呢。
世事难料,充满遗憾,陈谋命在东山片当赤脚医生11年,1979年平反即将返城工作之际,因上山为村民挖草药,不幸被毒蛇咬伤逝世,年仅42岁。
陈孟明同志永垂!
追悼会上,我第一次看到山村赤脚医生的真姓大名,这个时候我才懂,年轻村民们戏称陈孟明为“陈谋命”,这既是山村人一种特有的玩笑和幽默,也是对这位山村赤脚医生的喜欢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