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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哥杜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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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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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摊上的公道

雨丝如网,天色渐暗,街边摊贩们撑起各自简陋的雨棚,在昏黄的灯影下坚持着营生。我正守着自家小小的炸食摊车,油锅里的食物滋滋作响,香气弥漫于潮湿空气之中。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摊车、我的生计连同我内心原本的安稳,都即将被一辆破旧箱货车的莽撞碾得粉碎。

突然之间,只听得“咣当”一声震耳巨响,似晴天霹雳砸落人间!一辆破旧箱货车如失控的野兽般撞上了我的摊车。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摊车生生横移出去三米多远,酱料瓶罐乒乒乓乓碎裂四溅,鲜红的辣椒油在雨水里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我亦被狠狠掀翻在地,胯骨处一阵钻心的剧痛,头部也撞到了一边的折叠桌子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视线里全是扭曲变形的雨棚骨架,如一副坍塌的骨架。那箱货车早已停住,司机竟仍在驾驶室内握着手机低语,雨点敲打车窗,衬得他模糊的面容格外刺眼。

当警车鸣笛而至,我心中正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可为首的警员踏过狼藉,第一句话却如冰水浇头:“为什么撞人家汽车?”我一时茫然失措,只能指着自己倾覆的摊车:“是车撞了我们啊!”那警员听罢不再言语,只面无表情指挥拍照,随即要求我们去所里做笔录。我妻子无奈跟随而去,留下我独自面对满地残骸——塑料布兜住的雨水混着酱料往下滴,像无声淌下的浑浊泪水,冰冷的湿气直透骨髓。

夜深时妻子才冒雨返回,带回的“初步结论”更似一把盐撒在伤口上:肇事车负主要责任,而我们因“不该在此摆摊”,也需承担次要责任。我胸口如被重锤砸中,闷痛难言:我们在此谋生多年,何曾有过禁令?为何我固守本分,却要分担这无妄之灾?我目光落在摊车扭曲的金属骨架上——这沉默的伙伴,此刻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它何尝有一丝主动去招惹灾祸?谁又曾聆听过它委屈的控诉!

翌日,我们跛着腿来到派出所,将那带着凹痕的餐车照片与事发地附近摊贩的联名证词一并呈上。我们并未高声喧嚷,只以清晰的声音追问:“他当时是否酒驾?是否边开车边打电话?车子本身又是否合规?”每一问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警察们终于开始仔细翻阅材料,重新审视起那辆箱货车的档案。车检记录显示早已过期,监控里也捕捉到司机当时正举着手机。那司机先前强装的镇定终于剥落,他几次张口欲辩,最终却在铁证面前哑然失声,额角悄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数日后,最终的责任认定书终于抵达:肇事车负全责。薄薄的纸页,此刻却如千钧般沉重,它承载的不仅是赔偿的承诺,更是对“安分守己不该受罚”这一朴素天理的最终确认。当赔偿款终于艰难到位,我们立刻着手修复那伤痕累累的摊车。焊接的火花再次迸溅,映亮了尚未散尽的晨雾——那火花如同我们心头重燃的微光,不仅修补着冰冷的金属,也在悄悄弥合曾被深深灼伤的尊严。

清晨的集市重新苏醒,我们的摊位前再次升腾起熟悉的烟火气。油锅里的滋滋声依旧,新换的雨棚在晨光里撑开一方安稳的天地。我目光扫过街角,那辆曾给我们带来灾难的破旧箱货已然不见踪影。我低头仔细擦拭着摊车上那道无法完全抹平的凹痕——它不再只是痛苦的印记,倒更像一枚烙印于平凡生活深处的勋章,无声诉说着:公道与尊严,纵使微弱如街边摊上的星火,也终究会在世道人心的见证下,顽强地穿透风雨,重燃于世间烟火之中。

生活的风雨常如不速之客,猝不及防地击打我们脆弱的屋檐。然而这凹痕标记的不仅是重创,更是无法抹平的见证:它提醒我们,纵然渺小如尘埃,只要身立之地清白无愧,便足以撑起一片不可撼动的天空。公道或许沉默,却自有千钧之力,终会支撑着每一个被撞倒的身影,在生活的废墟上重新站立起来——用尊严作支架,以不屈为筋骨,再次点燃那属于自己的、倔强而温暖的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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