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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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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粉波点裙》+舒由页

粉波点裙

娟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去,手里的餐车在开裂的水泥路上撞的叮当作响,娟起初被这噪音扰乱着心志,即使路上没人向她投来目光,她自己也会怜悯一下自己。可是随着出摊的时间久了,餐车的叮当声也就和娟融为了一体,若是哪天走在路上手里没推着餐车,娟反倒开始不适应,仿佛掉了块肉似的。

周日,娟决定先休息一天,顺便准备一下下周出摊的食材。她刚从床上爬起,只见丈夫严生提着一袋子的肉从外面回来。

“怎么买这么多肉啊?”

“我看市场上好不容易降了一点价,多买点。”

娟一下子恼火起来,狠狠瞪着严生。

“这么多便宜也要不少钱吧,而且怎么吃的完?”

强生也将声音抬高:

“我不心思让你多吃点好的吗,你又不领情。”

娟从床上站起身来,拖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走向那坨肉,她一把提起放在桌上成袋的肉,先是举在半空看了两眼,没看明白,又将鼻翼紧贴着肉袋翕动着。

“这也不像是牛羊肉啊。”

“这是驴肉。”

娟差点没气昏过去,家里没人对驴肉感兴趣,几年也不会想着买上一回,如今因为市场上打个折,严生就提一袋子驴肉回来。 娟瘫坐在桌子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甚至连责骂丈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辛苦攒下的钱全变成了沉重的驴和被袋子坠在手指窝处发紫的勒痕。

娟是个生活拮据的女人,整日精打细算。年轻的时候,她也憧憬未来的日子,想要享受的活上一次。可是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她就不敢再放任自己,整日蹑手蹑脚的过着。一开始她还会为自己缩紧的身子感到厌嫌,可是时间一长,这种拮据的生活也就成了习惯,一旦放纵就心生罪恶。

就连化妆品都是买的地摊货,一开始用着还会过敏,脸肿胀的苍起紫红。可是时间长了,什么不知名的乳液擦在娟的脸上,她的脸都能抵挡住侵蚀。甚至有时生病,浑身酸痛脑袋昏沉,娟也是能挺则挺,坚决不上医院。甚至一次脑神经绞痛折磨的娟快要晕了过去,才被强生抱到医院里去。

然而这个家,她越是吝啬,丈夫儿子就越能展现自己花钱的才能。

严生挣多少就花多少,甚至很重视生活情调,一旦到娟的生日或者妇女节,严生总是会给娟买个蛋糕,送个花。可是娟看着那精致的水果蛋糕,拿刀一切,糕体内还会流出草莓果酱来。娟只会感到心疼,仿佛这果酱是从自己心里流出来的。还有那玫瑰花,即使娟精心的放水里养着,没过几天也就蔫了,但她还是不舍得扔。

儿子呢?青春期的时候,班上流行耐克球鞋,别人有他也想要,可是娟不可能为了一双的鞋拿出大几百,于是狠狠的打了儿子一顿。

那是娟第一次打儿子。

“我攒钱都是为了你啊,你却向你爸一样大手大脚,你对得起我吗?”

而那句“攒钱为了你”和“对得起我吗”在儿子的耳朵里早已磨成了一层厚茧。儿子不理睬,暗自找严生。没想到他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来满足儿子的愿望,他觉得一切能够提升生活品质的东西都是必需品。

自那以后,儿子开始嫌弃起娟来,觉得她即满足不了自己的虚荣心,在生活上又缺失情调。他向往同学家的大理石窗台,尤其夏日,胳膊贴在窗台上,是一股沁心的凉爽。而自己家呢,是用水泥抹的,走进一瞧,灰白的台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裂痕,几天不打扫还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还有穿着,人家父母都是穿各种洋气的国际品牌,娟只会在地摊上买仿冒货,标牌假的离得老远都能辨识出来。

儿子上了大学之后,严生觉得自己也应该享受一下,可是他早期没交过保险,现在到了年纪连个退休金都没有,只能去哪个学校门口当保安。可是一个地方呆不上一周,他就因颈椎病卧床不起,严重了胃里还会生出炎症来,娟咒骂他就是装病,他就跑去医院拍片化验,拿着报告给娟看,最后仅挣的那点钱全搭在治病上了。

娟逼着严生攒钱,严生根本不听,他是个纯粹的享乐主义者,严生总是劝娟生活不能过的这么单调又朴素,钱要留着自己花,给儿子攒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是大人了,自己有经济来源。

“你儿子以后就不嫁人了?他不是你儿子只是我儿子呗?”“你不要总说儿子儿子的,他肯定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的。”

娟有时候只能无奈的自己哭上一场,想要咬一咬牙和严生离婚,可是家里的房子是严生婚前购置的,离婚之后只能用自己辛苦攒下的钱租房子,为了儿子她又咬了咬牙,决定还是继续过。娟知道即使再受不了严生这一点,也要忍下去。

眼看着儿子就要到了成家的年龄,娟越来越焦虑,在餐厅服务工资倒是稳定,稳定的少。因此娟决定,下班以后晚上自己再经营点什么。况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餐厅打工,接触着各种食物,耳濡目染的自己也能做上几个像模像样的菜来。

可是她是个谨慎的人,大投资嘛她怕会亏本,后来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群摆摊卖各种诱人的鸡腿烤肠的大婶儿,于是她决定自己也出个摊位。一开始娟不会做什么引诱学生的食物,只是自己做点盒饭出去卖,后来生意不景气,她决定也学一门手艺——卖烤冷面。

铁板烧得发亮时,就呲上一圈豆油,再掏出一片冷面饼贴上去,腾起白烟时打上一颗鸡蛋。蛋液在面饼上凝固时,加入烤肠,对半切开,开始刷酱。铺上香菜,撒上洋葱末,淋上酸醋,再加点白糖。一铲,一折,一压,切成小段。

终于在儿子成家前,准备好了彩礼钱。

严生觉得,儿子的人生大事已经解决,接下来俩人就该好好歇歇身体。可娟不听,还是拼命的出摊,拼命的赚钱。严生逐渐开始嫌弃这个女人,她虽长得端正,但没有女人娇嗔的气质,也从不擦粉。风吹日晒下,脸蛋不仅失去弹性,还风化出一道硬壳来。春笋般纤细的手指也变得滚粗,摸起来竟比严生那般男人的手还要坚硬。严生心里思忖,这女人上了年纪反倒没了仪态。一来二回,他决定回自己老母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两个人都能清净一番。

娟还是继续做着自己的小生意。有时,她看着来买烤冷面的少年们,也开始怀念起自己儿子的小时候。儿子刚出生时,嫩嘟嘟的粉红小手小脚,让她流下了欣喜的眼泪,这是由自己体内所孕育出的生命,这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肉体。娟甚至一开始不敢将小小的儿子抱在怀里,仿佛他是由玻璃做的。可是一旦产生联系,儿子富有弹性的肉贴紧着娟的肉,狭小的胸脯粘连着胸脯,顿时使娟陷入一种温暖的恐惧——这是一种介于花瓣和奶布丁之间的触感。一种即便捧在掌心里也无法阻碍的摇晃。娟还是没止住身体因激动而引起的震颤,那是母子连结时发出的信号,就像一把唯一准确的钥匙打开大门时发出的咔哒声。儿子的身体时刻向娟传递着力量,唤醒着娟的母性,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头母狮一般孕育着幼狮,而非带有人类的任何复杂之情。

娟就这样盯着儿子成长,一丝也不漏。儿子满一岁时多高,三岁时多高,五岁发育的怎样,娟都记在了自己的日记里。

儿子第一次会走,是在一岁零两个月时。那时候我们正在搬家,我和丈夫正忙着整理行李——他在厨房里寻觅着摆放暖水壶的位置,我也从箱子里翻出我们平日的衣服放进衣柜。呀!是我结婚时穿的淡粉色波点裙,肩头蓬起褶皱的花边,腰腹紧收。鸡心领口处嵌着一圈乳白的蕾丝,与下摆处规律的白波点交相辉映。我兴奋的拿到镜子前摆弄着,发现这衣服已遮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的轮廓崩溃了。肩膀,腰腹,臀部,全都从裙子的边缘处挤了出来,顿时我好沮丧啊!我将裙子狠狠甩到一边的空地,继续蹲在地上整理着儿子的衣服。儿子的衣服是那么的小,我真难以想象,儿子长大那天再回看这小小的裹住过身体的衣服,会是什么感觉呢,我不禁笑起来。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小手触碰了一下我右侧的腰枝。先是诧异,然后紧着转头一看,我的儿子竟站在地上!两只肉肉的小腿不断的踉跄着,他左手扶着我的腰,右手正拿着我刚才的波点裙要递给我呢!我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赶紧叫喊起丈夫来:“快来看呐,我们的儿子会走了!”

除了这样的日记,娟还给儿子留下了许多难忘的照片,那时候相机很贵,要一千块左右,但是娟也要买,买给儿子。

“阿姨,我要一份不放香菜的烤冷面。”

“好嘞,阿姨这就给你做。”

新来的生意打断了娟的思绪,不过看着这男孩儿一道缝似的小眼睛,娟仿佛觉得是自己儿子那双的。

儿子的眼睛既没长成严生那样宽大的欧式双眼皮,也没像娟有个秀气的内双,而是窄成一条线,像没睡醒一般。甚至出生的七天里,儿子的眼睛都紧紧闭着,从未睁开过。看着临床一起出生的婴儿那对莹亮的晶状体,娟一边嫉妒一边为儿子担心——不会是什么天生的眼病吧,娟焦急的哭了起来。抱过去检查,只是因为眼睛天生太小造成的。

一周过后,儿子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点,虽然小是小了点,但医生说孩子眼睛是正常的那刻,娟反而觉得儿子是幸运的。

娟走了神,眼看冷面饼就要被烤硬,烤焦的时候,娟赶紧翻个个,再往上淋上一些水和醋,冷面上冒起了酸溜溜香喷喷的烟,刺激着味蕾,仿佛又活了过来,娟这才放心下来。

她记得儿子三岁的时候,她和严生带儿子去公园里玩,那种闪着彩灯的小卡丁车总是能吸引儿子的注意,他假装不知道的问严生。

“爸爸,那是什么呀?”

“是卡丁车啦。”

“那我们可以坐嘛。”

“你想不想玩呀?”

“想。”

儿子拖着稚气的长音。

“那爸爸就带你坐。”

严生毫不思考的就带儿子往那边走。跟在后面的娟顿时心头一紧,她思忖着,坐一次这样的卡丁车应该不少钱吧,但是话已至此,为了不让儿子扫兴,她咬了咬牙,追上了抱着儿子的严生。

上了卡丁车,严生负责驾驶,儿子坐在副驾,娟自己坐在后排。严生为了能让儿子收获知识,一直不停的向儿子介绍着小车的基本构造,看这边的踏板是油门,一脚下去车子就能启动,而这边呢,是刹车。还有上面的,这个是方向盘,用来调节前进方向的,儿子在严生的讲解中,试图睁大自己的小眼睛。

娟看了看手里的表,让严生赶紧启动吧,这是有时间限制的。

车一启动,一股凉爽的风涌来,儿子发出两声刺激的尖叫,娟一只手扶着儿子跟随车体晃动的肩膀。兜了一圈下来,娟也感到无比的舒适,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拖了儿子的福才得以享受。下车时,儿子也没有吵闹着要继续玩,这让娟松了一口气。严生一把将儿子抱起,幸福的三人朝家的方向走去。

钥匙在锁孔里打转,门开了,娟发现,儿子早已趴在严生的肩膀上睡着了!只是儿子的眼睛太小了,即使闭上她都没有察觉到。

娟正要将小眼睛男孩儿的烤冷面打包起来,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中撒上了几颗香菜,她趁小男孩不注意,赶紧把香菜挑了出去。

接下来是对年轻的情侣的两份双倍辣的烤冷面。娟继续忙碌着。

看着这对情侣,脸上双双闪着稚嫩的光,身着高中校服。娟又想到了自己儿子的青春期。自从进入青春期,儿子所有的可爱全部消失,通通变成了对娟的伤害。

那次娟工作的餐厅举行了一次聚餐,并提前给她们发了工资早早下班。娟看着手机里涨起的零钱,决定就在今晚带着儿子去庆祝一下。

她赶在儿子放学前就来到了校门口。这是娟第一次接儿子放学,她站在门口的空地上,一阵陌生的焦虑感涌了上来。她甚至不知道儿子每天几点放学。环顾四周,只有几个零星经过的路人和路边一排正准备食材的小吃摊。

那时候十月份,娟只穿了件单薄的涤纶材质工作外套,胸前还写着餐厅的名字。一阵阵冷风侵蚀着娟的身体,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脚因寒冷交替着跺着,可是体内生出的热量仿佛只是徒劳。

终于门口涌上来了一些家长,她们互相闲聊着自家的孩子,有的抱怨着孩子的成绩不好;有的询问着哪里有好的补习班;有的则偷偷的交流着自家的孩子是否有早恋的现象。娟在她们之间缩成一团,她不认识儿子班级里的任何家长,只觉得此刻的她们,是在为自己抵挡寒风的坚实的墙。

“阿姨,就一份要双倍辣吧,另一份不要放辣了。”

年轻情侣中的那个男孩儿要求道。看他说完立马又转向自己的女朋友。

“你不要吃太辣了,不然脸上的痘痘很难好哟。”

女孩子嘟起蜜桃色的唇,羞赧着将身子一缩,像一只小猫似的蜷在男孩儿的肩头。娟即使已经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人了,但还是会被这样年轻的心,年轻的爱所鼓动着。

娟继续捡起自己的思绪来。看着学生们走出来,娟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儿子的那张脸,她觉得儿子的脸虽然白皙,但一点不失阳刚之气,那是最动人的青春的脸。

娟赶紧往前挤了挤。竟看到儿子的肩下还有一张脸,是一张女孩的脸,他们靠的很近,正私语着什么。娟第一次从儿子脸上看到这样明媚的表情。她先是一阵嫉妒来,又反为儿子高兴,因为儿子正经历着情窦初开的感情上的成长。娟认为自己是开明的家长,她并不会为儿子感情上的事一探究竟,也不会觉得这会影响儿子的学习,这是生命情感的必经之路,娟只会为儿子欣慰。

她脑子里赶紧思索起一会该如何跟儿子和女孩交流,她的脸上一定不能流露出那种生硬的祝福和寒暄。孩子们比谁都敏感。娟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情感一边向儿子走去。

可还没赶上前去,儿子的表情明显变了,眼神里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了。儿子赶紧和女孩告了别,看着女孩走远,儿子才往娟这边慢蹭蹭的走来。

儿子发现了娟,挥了下手,嘴边挂着一抹夸张的笑,仿佛是因不安造成的脸部痉挛。

“妈,你怎么来了?”

“想要来接你啊。”

娟在众多想说的话中,还是掏出了最和谐的一句,那些心里雕琢的对儿子祝福的话,就像碎在口腔里的牙齿,娟不得不努力的吞下。

“今天在学校磕了一下。”

儿子将自己的手腕对着娟,仿佛这只架在两人之间的胳膊就是此刻儿子与娟内心的阻隔。

娟甚至没心情去了解儿子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只是在内心里里一直思索着儿子刚才的变化。

“回去贴个创口贴就好了。”

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作为母亲的冷漠感到近乎残忍。

她断定儿子一开始一定看到她了。或因早恋,又或因她的这身廉价的打扮而假装视而不见,他一定是怕在女孩面前丢了脸面。无论儿子是出于哪种原因,她这辈子都只能凭借猜测,因为那是藏在儿子脑袋里的秘密。但娟知道无论哪种,都是因儿子看不起她所产生的。

直到走到家楼下,娟和儿子再未说过一句话。娟只觉得这时的风里好像掺进了薄荷,呛住喉咙,是直达心底的寒凉。

娟现在想想,心里还会生出一丝气愤来,由于是双倍辣的要求,娟拿着辣椒粉末,狠狠的向冷面里撒去。

眼看校门口的人快散尽了,娟正要准备收摊,谁知迎面跑来一对母子。

“再为我们做上一份吧!”女人喘着粗气。

“我儿子已经馋了快一周了,说好的月考成绩出色就奖励他,我不能失言。”

这一次让娟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年轻的自己。她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的轮渡上,在自己因无依靠而感受绝望的时刻,偶然又发现了一个蜷缩在甲板边缘的和自己一并祈祷平安的女人。

“这孩子不爱吃我做的饭,就想着吃这小吃摊,都拿他没办法。”

女人说话的功夫,她儿子向她瞟了个白眼。

是啊,娟思忖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爱吃自己做的饭,反倒劝我给他拿点餐厅的剩菜过来。虽然经常有鱼有虾,但娟还是觉得不忍心,那样儿子会失去营养的,因为那不是出自母亲之手的饭菜。母亲的手是充满温度和情感的,饭之中一定不光包含食材的本味,还有来自爱的哺育,而这份爱才是哺育幼仔的关键。

那些食材经过口腔,食道,胃,小肠,大肠,被吸收,分解。只是在用来维持人的生命。而被印上母亲指纹的食材,被喝下,被咽下,被吞下,所有的器官才会体味到成长的丰稔。

一年前的一天凌晨,儿子突然向娟打来电话。从梦中惊醒的娟很是抱怨,看到是儿子打来的,内心徐徐萌发着不安。儿子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她颤巍巍的接起电话,只听那边传来儿子极力遮掩的抽泣声,声音断断续续,还伴着类似风的疾呼声,娟的心顿时皱缩在一起,止不住的往下沉,儿子此刻不会正坐在阳台上呢吧。

“儿子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呀!”

儿子一点一点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娟听。原来是创业缺钱了,要六万块。娟这时才知道,儿子已经辞职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儿子是因缺钱而不是各种疾病而痛苦,这对于娟来说是最满意的结果。凭借娟对儿子的了解,他早晚有一刻会需要钱的。她为儿子攒的这些钱终于派上用场了。

“儿子你别急,妈妈这里有钱呀!”

她赶紧翻了下银行账户,足足七万四千元。一口气全都打给了儿子。这是娟整整两年的心血,她此刻只为派上用场而幸福。

娟推着餐车向家里走去,突然收到了儿子发来的信息。

“妈,裙子买了吗?”

就在上周的母亲节上,娟第一次收到了儿子赚到的钱,高兴的像个孩子。儿子告诉娟务必收下吃一顿餐馆,买一件好看的裙子给他看。可是娟根本不舍得用,她打算继续攒下,可既然儿子又嘱咐了她一遍,娟决定,就带着儿子的这份心意奖励一下自己。

第二天周末一早,娟一个人上街,她觉得要是儿子在就好了,不知道如今在南方的儿子和儿媳是否还没起床。

她走进一家地下商场,一阵阴湿的潮味儿吸进娟的鼻息,她不确定这是什么味道,又翕动了两下鼻翼,那是一股在二十年前所熟悉的味道,原来娟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来到地下商场了,而那股味道竟然还留存着。

再往深处走去,娟发现如今衣服的款式竟变化这么大,而自己还穿着几十年前那种沉淀着土气的宽领短袖,不禁想本能的逃走。

娟怯懦的看向其中一家服装店,是卖各种样式的长裙的。门口的女人一看来了个犹豫的顾客,赶紧上前拉住娟的手,一边介绍着自家长裙一边把娟往店里扯,她狠狠抓住了娟犹豫的目光。

“姐姐啊,来我家看看吧,款式很多,价格也便宜呢!”

还没等娟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了小店的中心。

“姐姐,我看你长得这么美,夏天啊,就得配个长裙来穿嘞。”

女人随手拿来一件粉玫瑰色碎花纱裙,方形领口,泡泡袖,腰腹紧收,下摆纱质轻盈,丝滑,直坠脚腕处。

娟很喜欢这个颜色,但对碎花的图案并不满意,她觉得只是毫无美感的繁乱。不如波点规整,平静。

“姐姐啊,早不流行波点样式的啦,现在年轻人都穿碎花裙呢,碎花才时髦。”

娟才不管现在流行什么,关注什么呢。她只知道自己婚礼上的那件淡粉色波点裙在自己心里是那么美,那是开启自己家庭的钥匙,也是承载着儿子成长的物件。娟不再听女人的劝说,执意要一件波点长裙,尤其跟自己的那件越像越好。

女人无奈的晃着两只胳膊进储货间里翻找好大个功夫,才翻出个跟娟描述差不多的一件。

娟将裙子穿在身上,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人形立镜,收腰处似乎有些紧,娟使劲吸住小腹,可还是不免有一棱一棱的肉块从腰的两侧伸展出来,像是枝条上恒生出的花苞。可是娟不觉得这是衣服的错,而是自己不够纤细的错。

“姐姐啊,我再去给您找一件大点的吧,这个似乎不对你的尺码呀。”

娟等待的这几分钟,觉得无比漫长,她双手交叉在腹部,两只手掌遮住两侧令娟羞耻的余肉。终于女人拿来了一件合适尺码的同款波点裙。

一旦衣服合适,娟又从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眼尾浮出的深深的皱纹,仿佛刚才坠在腰间的横肉顿时又紧缩着长在了脸孔上。因为在娟的意识里,穿上波点裙的时候,只有记忆中那个年轻的自己。

两百元的衣服被娟讲价到一百,剪掉吊牌,穿着就离开了。

娟赶紧发给儿子看看,这是儿子给买的波点裙。并给儿子留言:“买啦!你还记不记得妈妈年轻时也有个类似的裙子啦。”

从地下商城里出来,已经将近五点钟了,整个街道都被盛夏蒙上了一层热气。太阳困在薄云里,从缝隙里透下花白的光晕,那是直视也不会刺痛双眼的光线。

娟讨厌这种既不灿烂也不阴郁的天气,介于两者之间,又夹杂着闷热,干扰着娟内心的喜悦。可裙纱被风撩起擦在娟的小腿时,成丝的清凉沁入心窝,给娟带来了慰藉。

娟还要完成儿子嘱托的一顿餐食,可是娟对吃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到头来只是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和一碟呛拌菜。这对于娟来说就是奢侈的一餐了。

这顿饱食,撑的娟的肚子圆溜溜的,最顶端紧贴着前胸散落下的纱。娟慢悠悠的向家里走去,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散过步了。更没有仔细的观察过周围的一切,她不知道家旁边的的原本摆着假玫瑰的花坛里早已改成了真的矮牵牛,用手触碰下微微摇曳的花瓣,湿润的丝绒质地停留在指尖。即便走了很久,那种触感,那种丝丝的如蜂蜜般的甜味儿,依然在渗透进娟的各个毛孔。娟一喜,这奢侈的一切是儿子赠予的。

进楼栋时,天渐近黑色,娟打开手机,七点多了。她一手提着自己的旧衣服,一手攥着裙摆蹬着楼梯。一开门,只听窄小的屋子里响着手机视频的声音,似乎从小卧室里传来,灯却全暗着。这把娟吓了一跳,心脏的咚咚声快将一切淹没,她探着身子向里面走去,提着裙子的手从未放下。

只见一个男人在床上躺着,嘴里还发着呼呼的鼾声——严生竟从老母家回来了。左手手机里的短视频还在不断播放着,横在床中央的严生,让娟只觉一阵委屈,脸上露出像孩子般的无奈的神情。她觉得此刻的严生就像一头被放在菜市场上没人愿意搭理的肥腻的死猪。比起死猪更绝望的是,严生应该是没钱了才回来的。

娟将严生手机里繁闹的声音关掉,坐在床头,一条提示音从娟的手机中响起,原来是儿子的回复,娟兴奋的查看。

“挺好看的,但不记得妈妈有过类似的衣服呀。”

娟显然对儿子的这个回答感到失望,但是她可以理解,因为那时候儿子还不记事,于是她回复道:

“那是件你刚会走的时候手里攥着的衣服呢。”

她说时,嘴角微微颤动了两下。

署名:舒由页

真实姓名:张涵睿

地址:上海松江大学城3期

大学: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专业:物流管理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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