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日历

母亲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日历上的昨天翻起来，

夹进她备好的铁夹里。

铁夹张开坚硬口，将页面无情地吞下，

吞进去的是过去，

没吞的是现在和将来，分得很清。

母亲不会把过去的页子撕掉，

因为，她还要把夹着的页面打开，

一遍遍重复过往的足痕，寻找节点。

翻到一些页面，

她总是久久凝视，将过往拉回。

她在思索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定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弦。

也许是她出嫁的日子？

也许是父亲去世的日子？

也许是家乡解放的日子？

凝视中，藏着喜悦，更多的是忧伤。

她在过去的史页中俳徊。

以此让孤独的心灵回到港湾。

母亲的记忆力很好，

日历中的二十四节气，她倒背如流，

红军时期的革命歌曲她记忆犹新。

家里每一个人的生日，她张口就来，

并将这些页面折叠成三角形，

不厌其烦地翻开、凝视、沉思、微笑。

日子在母亲手上沉重地滑过，

看着春分的麦苗随布谷的叫声成长。

看着寒露的大雁排空飞往南方。

翻卷的页面越来越多，

剩下的页面越来越薄。

那翻卷的页面越来越像母亲的脸，

沉淀着她一生的忧愁与沧桑。

2005年母亲八十六岁，

10月的一天，她再也没有翻日历了。

从此那天成为我心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一天一天地替母亲翻卷剩下的页面。

每翻卷一页，都是母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