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正是阴历的八月十六。那圆圆的月亮像是一只巨大的银盘,在东山顶上缓缓升到了空中。把田间小路,照得如同白昼看得清清楚楚。孟拐子步履蹒跚地推着一小推车玉米棒子,又累又饿顺着田间小路,着急地想快赶回家吃饭。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加上腿脚不灵便,已出不了大力,干不了重活了。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这一小推车玉米棒子推到家,老伴给他帮忙刚刚把玉米棒子搬到院子里。突然听见大门被推开了,只见一个人进来大门,趴在孟拐子的跟前就磕头。嘴里说道:“孟叔啊,我爹刚刚去世了,我来给您老人家汇报一声。您老人家,可要给我们帮忙操办这个丧事啊。以前,都是您小侄不懂事,得罪了您老人家。孟叔您大仁大义,看在咱们是一个村里老邻居的份上,就高抬贵手,原谅了小侄吧。”
孟拐子低头一看,来给他磕头的正是老李家的大儿子——李飞。孟拐子看见他来给自己磕头,并不感到意外。李飞的老爹李继明从半个月以前,就有医院的救护车给送家里的老屋来了。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初一不死等十五,这不刚挨过了十五他还真的死了。
别看他孟拐子腿有点瘸,但是,他在村里可是一个名人,当白知客已经几十年了。村里亡故的人,不论是年龄大小,不论是老死、病死、还是意外事故死亡的,每一个丧事的场子都是他给主家操心办理的。
至于李飞说的他们之间的那点恩怨,还是五年前的事。在实行土地承包到户以前,他爹李继明还是一个民办教师。他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在村里分地的时候,他的爹娘还健在,他们一家八口人分了十亩地。后来,李继明转成了公办教师,成了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他又通过多年在教师行里的人脉,把他的大儿子李飞也让他离开了农村,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十几年以后,李继明光荣退休了,二儿子李伟名正言顺地接了他的班。也是摇身一变,从一个土庄户人变成了一位人民教师。为此,他的两个闺女还和他们的爹闹了一些不愉快。嫌爹偏心眼子,让儿子出去上班,让闺女在家里种地。
又一个十几年过去了,李继明的爹娘早已经去世,他的两个闺女也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当老师的两个儿子,为了他们的儿子将来有个好的前途,便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让儿子们去了县城上学。李继明老两口子为了接送孙子上学放学,也去了城里居住。他们原本热闹非凡的老院子,突然就变成了一处空院子了,他们家的那十亩土地也成了无人耕种的荒地。
孟拐子家的地和李继明家的地临界边,他看着这么好的土地荒着不种粮食有些心疼,还有点眼馋,便在他们李家的地里种了半亩麦子。孟拐子也并不是一个能出力的人,看着地荒了就想种。因为,他们家里实在是人口多土地少,打下的粮食不够吃的。一大家子地地道道的农民,却每年都要到粮店里买粮食吃。
孟拐子有两个儿子,他们家在分地的时候,二儿子还没有出世,所以,他们家里当初就分了三亩半地。后来,两个儿子长大了,他们娶了媳妇,又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现在一大家子十口人了,可是,他们家里的土地还是那三亩半。
到了该割麦子的时候,孟拐子在李继明家地里种的那半亩麦子,却让李继明和李飞给割了。孟拐子听说了以后,气急败坏地来到地里找他们说理。李继明对他说:“我们割自己地里的麦子,碍着你什么事了?”
孟拐子一听李继明的话音,他们是想耍无赖玩不讲理的。便耐着性子对他们说:“地是你们家的地,这不假是真的,可是,你们不种已经荒了多年了。我看着荒在这里怪可惜,就种了几棵麦子。你们看着麦子成熟了来割现成的,你们也不能䞍孩子抱吧?”
李飞听见孟拐子说话难听,拿起镰刀上来要打孟拐子。孟拐子一看这个阵势,自己也不是他们爷俩的对手啊,只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但是,还觉得这个亏吃得实在是太窝囊,他在离开时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你们厉害,我惹不起你们。你们记住了,早晚有一天,你们会跪在地上求我的。”
李飞看着孟拐子走了,嚣张地大声说:“村里就是人都死没了,我们也不会求你办事的。”
今天晚上,孟拐子看着趴在地上给自己磕头的李飞。又听见他提起了五年前自己受窝囊气的事情,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他轻蔑,鄙视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飞,勉强地装作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对他说:“我怎么和一个小辈置气呢?好了,你起来吧,我吃过饭就过去。”
看着李飞走出了大门,他对老伴说:“你去把赵五喊来,我们得提前商量商量这个场该怎么办。”
老伴也是又累又饿,不耐烦地说:“还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孟拐子暗自窃笑了一下:“你懂什么,他们李家自认为高人一等。村里的大小白事,他们从来不给帮忙,从来不回村里吊纸。这回延着他们家里死人了,村里不会有人去给他们帮忙的。”
孟拐子刚刚坐在饭桌跟前喝了几口酒,赵五和老伴一起回来了。孟拐子抬头看了一眼赵五,问他:“你吃饭没有?再一起喝点。”
赵五五十多岁,和孟拐子身高差不多,五短身材,显得浑身有些单薄,干瘦。他说:“我刚吃完。你找我来,是不是想说李继明发丧的事?”
孟拐子又喝了一口酒,因牙口不好嘴里费劲地嚼着菜,有点含糊不清地问他:“你对李家的这个丧事场怎么看?”
赵五一撇嘴,说:“别说现在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就是农闲季节,他们家发丧,村里也不会有人去帮忙。我看着,你的这个大总管要受难为了。”
孟拐子放下筷子:“帮忙的都不请自到,你我还能赚壶酒喝吗?他们家里有的是钱,也只有钱受罪,买一个圆满的丧事场了。”
赵五忙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个场该怎么办?你尽管安排,我只管执行跑腿就行。”
孟拐子说:“那几个女忙客、抬汤罐的、扫棺材的,你手下的厨子、特别是举重抬架子的八大金刚,你都先去安排一下。我吃过饭就去老李家,听听他们到了这个时候了, 还有什么想法。”
孟拐子来到李家大门口上的时候,只见院里,院外一个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屋里也是静悄悄的。他来到屋里一看,只见李继明的尸体,还蒙着被子躺在里屋的床上。他看到这里,差一点被亡人的这几个笨蛋儿女惹笑。他马上控制了一下情绪,装作吃惊,生气地说:“你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眼看着,让你们的爹没穿寿衣就元气了吗?灵床子也没有抬出来,是想让亡灵永远离不开你们家吗?”
李继明的这些孝子,孝孙们听了孟拐子的话,吓得个个面面相觑。李继明的老伴听孟拐子这么说,马上“哇哇”地大哭起来。哭着骂道:“你们这些不孝的子孙啊,你们的爹白白地养活你们了。您们爹到了死了,还让他光着腚离开啊。我们怎么养了这么几个猪脑子啊……我的娘啊,我也不活了,他爹啊,咱们一块走吧……”
这时候,儿子、媳妇、孙子们才如梦初醒,马上过来跪在孟拐子跟前磕头,求教:“孟叔啊,我们什么都不明白。还望您多多指教,多多帮忙。”
孟拐子还想敲贬一下李继明的两个儿子:“你们常年在外面工作,这样的事你们没有见过也有情可原。我就不相信,你们左右的邻居都没有过来看一眼吗?村里上了几岁年纪的人,谁不知道人在断气之前一定要穿上寿衣,再把灵床子安在正当门里。”
李飞一脸委屈地说:“我爹断气的时候,我们一下子都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不,我才着急地去请您来。”
孟拐子看了一眼孝子们都服服帖帖表情,心里想着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场景。对他们说:“行了,说什么都晚了。快把寿衣拿出来,给你爹穿寿衣。”
李飞听了又是一脸茫然地说:“我们也没有准备寿衣啊,这可该怎么办啊?”
孟拐子装作生气地说:“怎么办?现在也没有人来帮忙去买啊,也只能让殡仪馆的人给送来了。你们算来吗?要给多少亲朋好友报丧信?有多少亲朋好友要奉孝衣?也好有个大体数能用多少白布,接着让殡仪馆里一块把白布送来。”
李飞像是打愣的鸡一样,说:“到底给谁送信,我们也说不好啊,孟叔啊,这一切您就看着安排吧。”
到了这个时候,孟拐子才得意地拿出手机,给镇上殡仪馆里打了一个电话。十分钟以后,寿衣、白布、白鞋、陶罐子、陶盆子、苘麻、白纸、丧事白帐子……都一起给送来了。李飞一家人看着孟拐子像变魔术一样,把这些白事上急用的东西很快都置办齐了,送货人连钱的事提都没有提一下。他们不得不心里暗暗佩服,孟拐子办事的能力。等到送货人刚走出门,李飞迫不及待地问孟拐子:“叔啊,送货的怎么没有拿钱就走了呢?他不会给咱们多算钱吧?”
孟拐子很干脆地保证说:“这些,你们尽管放心,他拢哄谁,也不敢拢哄咱们。我连他进货价都很清楚,他要是敢骗咱们一回,我以后绝对不再要他的一寸布。噢,对了,你爹的棺材也要快点定下来。明天,你爹就得入殓,然后送火化场火化。”
李飞还是那句话:“叔啊,您老人家就做主看着办吧。”
孟拐子说:“别的小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做主买,棺材是个大件,你得亲自到场看看买什么样的才行。好了别的先不说了,咱们都帮忙给你们的爹穿寿衣吧。”
李继明死了好几个小时了,身体已经很僵硬。他们一伙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寿衣给亡人穿上。接着把灵床子抬到正屋当门里,在床头上点上了长明灯。这时候,孟拐子对李飞说:“我现在领着你去求人来给帮忙,马上送路和去土地庙上泼头道汤。咱们先去求女忙客吧,让她们过来帮忙缝孝衣和烙送路用的打狗饼子,今天晚上还有一定要来的就是抬汤罐的人。家里的女眷也别闲着了,白布送来了,自己根据自己的身高,胖瘦赶快缝制自己的孝衣,孝帽子吧。”
孟拐子安排完了这些,然后,领着亡人的长子李飞,先来到女忙客宋二婶的大门口上。他敲了敲大门,等了一小霎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又用手推了推大门,才知道大门从里面插死了。这说明宋二婶已经睡觉了。但是,睡觉了也不行啊,人家老李家还等着她去帮忙啊。孟拐子这时候用力一边敲大门,一边高声喊道:“宋二婶!快点起床!李继明老了。李飞来求你去帮忙烙打狗饼子。”
孟拐子在宋二婶的大门上,连敲在喊地吆喝了半天,才听见宋二婶生气地说:“这几天掰玉米累得都快断气,这还不让人活了吗?谁的忙我也不去帮。”
孟拐子和李飞听见宋二婶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心想:看来,今天晚上求她前去帮忙是把握性不大。孟拐子又领着李飞去求王金花,并对李飞嘱咐说:“只要是王金花开了门,你不管三七二十一,趴下就给她磕头。你给她磕了头,她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他们说着话,来到王金花的大门外一看。李飞心里有些轻松了,王金花家的大门还没有关,屋里还亮着灯。他们来到院子里,孟拐子站在当天井里喊道:“金花!你出来一下。”
王金花听见喊声接着从屋里出来了,李飞眼疾手快地上去趴在地上就给她磕头。嘴里说:“麻烦金花婶子去给我们帮帮忙吧,我爹老了。”
王金花看了一眼孟拐子,马上说道:“大侄子啊,我不是不去。可是,我这几天得了感冒,地里的活这么忙,我都不能去干。我看你们还是另找别人吧。”说完,咳嗽了两声,马上回屋随手把门关上了。
孟拐子看见王金花的这个情景,愣在当天井里也没咒念了。李飞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很难为情地看着孟拐子。孟拐子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接着走出了王金花家的大门。李飞也紧跟着来到了大街上,听见孟拐子说:“这两个娘们看来是犯病了。以前,孝子到她们家里还不等着开口,她们就痛快地答应去帮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村里这两个抬汤罐的人,一个叫丁壮,一个叫李麻子,都有点却心眼。又是两个老光棍,都是村里的五保户。他们都拿着低保,也不是缺钱花。他们抬汤罐不为别的,就是想着吃几顿大席拉拉馋,混几顿酒喝,挣几盒烟抽。孟拐子和李飞来到丁壮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老光棍李麻子也在丁壮家里。孟拐子示意李飞赶快给他们磕头。俗话说,孝子见人小三辈。李飞今天晚上真是成孙子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自尊,脾气什么也没有了,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地给这两个,平时自己最看不起的憨货磕头。孟拐子也乘机说:“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就算是请到了。一会就去老李家,抬汤罐去庙子上泼头道汤。”
李麻子他们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李飞,一点也不领情。说:“这个活我们两个不接了。”
孟拐子装作吃惊地问:“你们两个憨货,今天也得病了?是不是吃错药了?抬几趟汤罐还能把你们累死?”
丁壮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不是怕累,是不想得罪咱们村里的人。”
李飞听了从地上爬起来,奇怪地问:“给俺帮忙,怎么还得罪村里人呢?”
李麻子抢着说:“这几天,村里的人都在说你们家里的事。村里哪家有白事的时候,你们就没有帮过一回忙,也没有回村吊过一回纸,都不欠你们的人情 。现在,你爹死了,都商量着不去给你们帮忙。还说,你爹的尸首,你们自己往外抗吧。”
丁壮也说:“我们要是去给你们帮忙,不就是得罪人吗?”
李飞听到这里,浑身凉了半截,也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心想:看来,那两个女忙客也是有这个想法。要是真的没有人去帮忙,这个人可就丢大了,以后回村,还怎么见人呢?关键是爹不能按时下葬,放在家里算什么事啊?他想到这里,咬了咬牙问:“你们说,我到底怎么做?村里的人才能去给我们家帮这个忙?”
丁壮和李麻子听了李飞的话,两个人都一起看着孟拐子。见他就是不说话,停了一会,李麻子才说:“这还用问吗,现在秋收这么忙,你们不花钱雇人,谁愿意去你们家里帮忙。”
到了这个时候,李飞的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当初孟拐子咬牙切齿地对他和爹说的那句话,突然又在耳边响起:你们早晚还有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这句话没有想到应验的这么快。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真的应验在我们身上了。他想到这里,马上跪在地上重重地给孟拐子磕了一个响头,说:“孟叔啊,只要能按时把我爹下葬,不管花多少钱都行。小侄这里再一次给您老人家赔个不是,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吧,帮帮我们吧。”
孟拐子看着这个怂样的李飞,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但是,他再高兴,也没有从脸上表现出来。弯腰拉起李飞,说:“李飞啊,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记仇的人。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你们家的这个场,我还真的干不了。我不能在咱们村里干了几十年的知客了,几十年的名声就这样在你们家里给毁了。”说完撒手就要走。
李飞一看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拉着孟拐子求道:“孟叔啊,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天地可以给我作证,我如果怀疑孟叔,我李飞不得好死。”
孟拐子叹了口气,这才说:“唉——谁叫咱们是一个村的呢,我既然当了这个知客,谁家里的白事也得给操办啊。现在,村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正是秋收大忙季节。你们就是同意拿钱雇人,也怕是没有人来帮忙。”
李麻子又抢着说:“谁还跟钱有仇,只要给我们开工资,我们就去帮忙。”
孟拐子瞪了一眼李麻子,对他们二人说:“事既然这样定了,现在,那两个女忙客都不愿意去。你们现在就去李家帮忙烧汤,准备过一会去土地庙上泼汤。”
孟拐子从丁壮家里出来,对李飞说:“下面咱们再去求举重抬架子的八大金刚,挖墓子、抬棺材是最累的活,这些人是最难求的。还有就是那几个厨子,他们觉得自己是厨子老师也都是架子不小。内外柜上的人也得去求,不过这几个人他们出殡的那天再来也不迟。”
李飞听了,马上犯起愁来。就这两个女忙客和两个抬汤罐憨货都这么难求,下面的这些人我能把他们求来吗?我去了也只能是自取其辱。他低声下气地说:“孟叔啊,我真的不敢再进这些人的家门了。您就别难为小侄我了,反正给他们开工资,您老人家就多操心,多受累吧。”
孟拐子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还是表现出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你不出面,情理上说不过去。如果你真不愿意去挨家挨户地求人,我也只能替你圆谎了,说你感冒了不能前去磕头。这样吧,你先回家歇一会。我自己去找这些人帮忙吧,再把你想开钱雇人的事都给他们说明白。”
李飞像是得到了解脱,马上全身都感觉到轻松了很多。一个小时以后,那两个女忙客和厨子头赵五一块进了李家的大门。接着宋二婶和王金花在屋里找到白面,开始烙打狗饼子。孟拐子和赵五来到灵屋里,与李飞、李伟兄弟俩开始商量报信的事情。他们一起把李家的老亲,少亲的都细细地数算了一遍,要报的信也就是十五六个。现在,有了大约多少亲朋好友的人数,也就有依据去准备出多少桌酒席,买多少饭菜和多少烟酒了。接着他们定下了一伙乐班吹鼓手,要买的纸人、纸马、香、火纸等东西。最后算下来,先让李家拿出垫底金四万元。这些钱都临时放在孟拐子的手里,等到内外柜上的人来了,他再把买菜和买棺材剩下的钱交给内柜保管。
今天晚上,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孟拐子这才领着李家的孝子、女眷们来到村外面给亡人李继明送路,让他的魂魄早早离开阳间,踏上去阴间的黄泉之路。送路回来稍作休息,便开始去土地庙上泼汤。前面是丁壮和李麻子抬着装有小米汤的汤罐,后面跟着前去泼汤的孝子和女眷们。泼汤,也是给土地老爷汇报,李继明已经离开阳间,经土地老爷验明身份,从此以后,他已不在阳间为人了。
把今天晚上该做的事情做完以后,孟拐子虽然有秋收的劳累,又加上今天晚上的操心劳力,已是累得浑身疲惫不堪。但是,他心里却非常高兴。想想五年前,自己种的那半亩麦子,被李飞爷俩强行给夺走了,还得到了他们的羞辱。今天,终于是出了这口恶气。当年那半亩地麦子的损失,今天要他们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归还,他心里能不舒服高兴吗?
第二天早晨,赵五早早地开着三轮车去了蔬菜批发市场,买来了各种干菜、青菜、鸡、鱼、肉、蛋和各种调味品。孟拐子也领着李飞来到镇上殡仪馆里,买了一口柏木的棺材。从中午开始,就正式开席了。中午的席面,来吃席的人基本上都是村里来帮忙的。到了下午,那些接到信的至亲朋友都会从家里赶来坐席,吃饱喝足以后,准备晚上给亡人行礼。
晚上,是丧事上最热闹的时候。吹鼓手们演奏着传统乐曲和民间小戏,还拿出他们的绝活,演唱现在歌曲和跳辣目热舞。把村里的男女老少,吸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这些来行礼的至亲好友,会在乐曲的伴奏下,恭恭敬敬地对亡人磕头作揖,行八叩礼或者是四叩礼。热热闹闹地,一般都会到下半夜,今天的事情才算是完成。
丧事场就是这样,知客操心把要办的事情,要是从一开始就捋顺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会是一顺百顺。李继明的这个丧事场也是这个样,看着刚开始的时候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和各种麻烦。其实,这些都在孟拐子的掌控之中,很容易就被这个久经沙场,老奸巨猾的孟拐子一条,一项地给解决摆平了。他们李家三天的丧事场,就这样在孟拐子的导演和指挥下,顺利地进行着。
到了第三天下午,李继明终于入土为安了。晚上,孟拐子拿着这几天,买东西和给来帮忙人员开工资的记账簿,和记录着亲朋好友来吊纸钱的白帐子,来给李家交账。记账簿上清楚,详细地记着各种开销,一共是玖万叁仟陆佰肆拾柒元。来吊纸的钱是六万八千三百二十元整,加上垫底钱四万元。两下一折扣,现在还剩下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三元。
孟拐子走了以后,李飞拿着记账簿和白帐子,看着桌子上放的那一万多块钱,心里翻江倒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像是自己被狠狠地宰了一刀,流了很多很多鲜血一样。虽然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却是毫无反抗之力,心甘情愿地被宰了这么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