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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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蚂蚱开演唱会的地方长出足球场
小麦玉米跳金色舞蹈的地方长出游泳池
蝴蝶、蜜蜂、野兔出没的田野
如今叫做人民体育馆
一排排老屋变成一幢幢大厦
一树树鸟鸣变成一台台机器
牛羊、鸡鸭、池塘、缀满星星的村庄
如今叫做高新开发区
父母的坟迁了，祖先的坟迁了
迁往更深的山里。偶尔想起
她们风里来，雨里去，两腿泥
把黄连熬成日子的地方叫故乡
上海生，上海长的孙女
分不清野花、南瓜花，小麦和韭菜
她们在重新命名、重新定义
田野、村庄和故乡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景
也有不可说的暗疾，不可避免的失去
2025.9.24
安放
我读书，不是为了救赎和自救
我没有那么高的灵魂——只为安放
安放生产队年终核算，分米面油
在麻纸末端摁手印的父亲
安放看药片颜色、形状吃药，突发心脏病
去医院再也没有回来的母亲
安放因交不起学费小学辍学的姐姐
和此后所有日子里，反复的叮咛
“好好读书”
这是我家唯一的、天大的事
贫穷、苦难只是日子里的一片云
父亲走了，母亲走了
只有姐姐的声音，仍在风中
喋喋不休，如嘱家训
我还没有安放好自己
那句古老的家训，已像过冬的一件旧衣
穿不进今天雍容、浮躁的身躯
2025.9.24
老院子
十年前爸爸走了，八年前妈妈走了
家没了，我再也没有回来——
老院子还在，守着我的童年和少年
院子的小饭桌还在，守着妈妈的味道
那棵柿子树还在，守着爸爸佝偻的身躯
双手厚厚的老茧，守着家的暖和甜
老院子的柿子又红了，没有人采摘
一半摔在地上渗透我儿时蹦跳的足印
一半挂在枝头望酸了村口的小路
柿叶飘落了一地，像岁月风干的叹息
老院子的房子半面塌陷，门窗缺胳膊少腿
挡不住一丝风，遮不住一滴雨
走到哪里，我都没有安全感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乡亲
在城里。城里的人都很忙
没有时间回来。这次我和所有
游走在城里的外地人都抽空回来了
回来，领拆迁补偿款
老院子要拆了
家，真的没了
2025.9.27
底片
一个流浪汉，影子一样薄薄地
坐在通往工商银行营业厅步行路的道沿
几枚一眼可数的硬币，在变形掉瓷的铁碗中
比正午的阳光还刺眼
他低着头，不看来的人
也不看去的人。好像
这个世界和他没有关系
只有他自己
我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
便如针刺般，急急
转了一个弯
神在天上
人，活在这个世间
省略底片
2025.9.25
岁月
现在，可以画一幅完整的画了
鸟儿飞出了笼子
羊儿跃出了栅栏
马儿脱下了缰辔
——退休并非退出
为什么，陈年的画布一碰即碎
落灰的笔如椽，寄无可寄
一阵阵寒意，穿过黄昏的高铁
不着一点痕迹……
2025.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