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终南山归来（组诗）

原来，我丢了很久

         ——登终南山

世界还给了世界

万物还给了万物

我还给了我

清风、朝露、鸟鸣

来自天地草木，归于

洞开的四肢百骸

沉重的肉身消失于林间

虚浮的光影，浮躁的内心

止于清凉的碧溪

世界原来如此明亮

万物原来如此从容

原来，我丢了很久

借宿终南山摩柯慈恩寺

多少年没看见这夜的黑了

隧道深入群山的黑，矿洞荒芜废弃的黑

消融于万物和时空的黑

多少年没听见这夜的静谧了

草木吐纳呼吸的静谧，露珠轻步草尖的静谧

一切皆有的静谧，一切皆无的静谧

借宿终南山寺内

唯有谦卑、敬畏

莫名的羞愧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空，并非什么也不要，什么也没有

空，是遇见自己

是消弭，是按照内心

濯洗于沧浪之水

尘世里，我们身着皇帝的新衣

念着芝麻开门的咒语

穿过繁花街衢

找不见自己

一粒微尘，寄居肉身

寄居这空空的人间

空空的来，空空的去

彼岸就在此岸中

大多时候，我们在雾中

看山，看水，看自己

长夜，不敢窥探内心

不敢把自己交出去

我们从一场雾到另一场雾

画地为牢，穷其一生

奔袭，一生也放不下

渺茫的自己

万物心无旁骛，该开花

就开花，该枯萎就枯萎

忠实于自己。我们

背叛了自己

月朗星稀。我们常常仰望

常常忽略了夜的静谧

清风吹过草木的香气

珠露轻落毛发的颤栗

其实，彼岸就在此岸中

远方不远，远方就在心里

修  行

石头，藏于山，藏于水

藏于草木间

月亮，藏于圆缺，藏于空山

藏于海之蓝

蝼蚁，无处可藏

藏于弘一大师所说的人间

从终南山归来

山上不想山下事

尘世不想神的事

——我们，还要用力

捂住胸口，好好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