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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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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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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塔秋思

初秋时节,偕友人蔡君一路西行,离彭城经商丘抵达开封。数日间遍游古城开封,记忆中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来这座中原重镇了。盘桓五日期间遍游了"清明上河园"、"万岁山、"龙亭“、“开封府”、 “包公祠“、"鼓楼"、"大相国寺"、"市博物馆"等必打卡地。也品尝了老黄家灌汤包、老邢家锅贴、桶子鸡等名吃。

然而参谒开封铁塔才是重头戏。

中原的秋,向来是极好的。天高云淡,风物疏朗,行走在开封城里,恍若行于古画卷中。我此行并非为赏菊,亦非为寻那《清明上河图》里的市井繁华,而是为了一座塔——一座心中伫立了千年的铁色琉璃塔。

铁塔其实并非铁铸,乃是琉璃砖瓦所砌,只因其色如铁,故得此名。远远望去,十三层塔身直指苍穹,在秋日澄明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肃穆庄严。塔身八角,层层飞檐,每块砖上都模印着佛像、飞天、乐伎等图案,精巧无比。近看才知,那铁色原是琉璃经过岁月洗礼后的沉黯,犹如老者脸上深刻的皱纹,记录着无数个春秋的故事。

我们来时恰是清晨,游人尚稀。塔四周遍植古树,枝叶已染了些许秋意,微微地黄了。风过时,便有几片叶子旋转着落下,轻吻塔基,继而归于寂静。这塔见过多少如此的秋晨呢?自北宋皇祐元年建成至今,九百七十余年矣。九百多年的落叶堆积起来,怕是能埋没半座塔身了罢。然而塔依旧矗立,不言不语,只是看。

塔下有二三老者,坐在自带的小凳上,并不招揽生意,却明摆着是预备为人讲述塔的前世今生的。我择一清瘦长者,上前请教。老者眼角的皱纹便舒展开来,如塔砖上的花纹一般错落有致。

“这塔原是木塔,”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如秋风拂过塔铃,“宋太宗时建,唤作开宝寺塔。可惜五十多年后遭雷火焚毁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塔尖,仿佛能穿透时光,“如今这琉璃塔,是仁宗年间重修的,本也是木架结构,后来方才裹了琉璃砖。”

我仰头望去,阳光正从塔顶向下流淌,映得那些琉璃砖微微发亮,竟似有了生命。

“黄河水患,您可知晓?”老者忽然问我。我点头。他便接着说:“开封城被淹过多次,是一座城摞城,但这塔却从未倒下。泥沙埋了塔基,它便矮了一截,却仍直立着。人说这是神佛保佑,我却不以为然。”他咳嗽几声,续道:“无非是建得坚固,根基打得深罢了。”

好一个“根基打得深罢了”!我暗忖。人世浮沉,朝代更迭,何尝不似那黄河水涨水落?唯有根基深厚者,方能在这沧桑变幻中屹立不倒。

辞别老者,我绕塔缓行。手指试图抚过塔砖,隐约感觉凉意透过指尖传入心里。这些砖块凹凸不平,每一处磨损都是一段时光的烙印。我想起苏轼曾登临此塔,留下“眼明惊见铁塔高,直上虚空跨云霓”的诗句。那时的塔,尚是簇新的吧?不知东坡先生抚摩塔砖时,可曾想到千年后,仍有无数个后人循着他的足迹而来?

塔身佛像众多,形态各异。有的安然微笑,有的凝神思索,有的目视远方。他们的目光穿越时空,见证了多少人间悲欢?金兵南侵,蒙古铁骑,明末战乱,民国烽火……他们只是这般看着,不言不语。佛说慈悲,然而慈悲并非插手人间事,而是静观世间沧桑,以无声包容所有有声的悲喜。

铁塔原名开宝寺塔,位于河南省开封市铁塔公园内,是中国现存最古老、最高大的琉璃砖塔之一。其建塔历史由来与佛教文化、北宋皇家信仰及建筑技艺密切相关,以下是详细背景:

历史背景与佛教传播和皇家供奉

北宋时期(960-1127年),开封作为都城(东京汴梁)是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佛教盛行。开宝寺是北宋皇家寺院,原为唐代独居寺,宋太祖赵匡胤于开宝年间(968-976年)扩建并更名为开宝寺,成为皇家祭祀和供奉佛舍利的场所。

佛舍利供奉需求

据记载,宋太宗赵光义曾得吴越王钱俶进献的佛舍利(相传为释迦牟尼佛遗骨),为安奉这些舍利,决定在开宝寺内修建一座佛塔。最初于太平兴国七年(982年)由建筑学家喻浩设计,建成一座木塔,称“福胜塔”,但因木材易毁,于1044年遭雷击焚毁。

琉璃砖塔的建造

皇祐元年(1049年),宋仁宗下旨重建佛塔。为防火防蛀,此次采用琉璃砖仿木结构建造。因琉璃砖呈铁褐色,元代起民间俗称为“铁塔”,实则非铁制。

建筑设计与技艺

结构:塔高55.88米,13层,八角形,内外壁嵌褐色琉璃砖,砖面雕刻佛像、飞天、花卉等图案,工艺精湛。

抗震性:塔基因黄河泛滥埋于地下,但塔身采用螺旋式通道与榫卯结构,千年历经地震、洪水等灾害仍屹立不倒。

功能:塔内供奉佛舍利,兼具礼佛、登高望远之用。

象征与文化意义

北宋科技与艺术的结晶

铁塔反映了宋代琉璃烧制技艺、砖雕艺术和建筑力学的高超水平,被誉为“天下第一塔”。

历史沧桑

铁塔历经战火(如金兵攻宋、明清黄河泛滥),多次修葺,至今仍保留宋代原貌,是开封城的历史见证。

文化地标

作为开封的象征,铁塔与《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汴梁相呼应,体现了北宋文明的辉煌。

铁塔塔身并非铁铸,实为褐色琉璃砖所砌,因色泽似铁,遂得此名。塔高十三层,约莫五十八米,巍然矗立于苍穹之下,塔尖直刺青天,仿佛一支巨笔,欲在云天上书写什么千古文章。塔周有围栏相隔,游人不得入内,只得远远观望。塔身琉璃砖在秋阳下泛着暗沉的光,似一位沉默的老者,任凭岁月剥蚀,兀自屹立不倒。

铁塔始建于北宋皇祐元年,距今已近千年。彼时的开封,乃是世界上最为繁华的都市,《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何等盛况!铁塔所在的开宝寺,更是香火鼎盛,钟磬长鸣。而今寺已不存,唯余此塔,孤零零地立于现代楼宇之间,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老人,默默注视着人世沧桑。

秋风吹过,塔檐角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越,穿越千年时光,送入耳中。这铃声,苏轼听过,沈括听过,李清照或许也听过。北宋士大夫们曾在此吟诗作赋,议论朝政,而今安在哉?唯有铁塔铃声,依旧在秋风里荡漾,诉说着不变的历史轮回。

铁塔历经三十多次地震,十数次洪水,甚至一九三八年日军炮击,塔身北侧至今留有弹痕,然而它始终未倒。明代的一次黄河泛滥,水淹开封,铁塔基座没于淤泥中,人们皆以为塔将不保,谁知水退之后,塔身依然挺立。这种顽强,何尝不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外族入侵,自然灾害,朝代更迭,文明看似危如累卵,却总能如铁塔般,在废墟中重生。

塔身琉璃砖上雕刻着各式花纹,飞天、坐佛、麒麟、花卉,虽经千年风雨,多数仍清晰可辨。这些图案不仅具有宗教意义,更反映了北宋时期高超的工艺水平和审美趣味。每一块砖都是一件艺术品,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举世无双的琉璃宝塔。可惜如今游人只能远观,不能近赏,这些精美的细节便隐在了秋日的薄霭中,只留下一个朦胧的轮廓,引人遐思。

铁塔的建造技术堪称奇迹。塔身采用仿木结构砖砌,塔心柱与外墙紧密连接,形成稳固的整体。楼梯盘旋而上,设计精巧,即使在高空,也能保持稳定。这种建筑智慧,体现了古人“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塔的每一层都有四个门,但只有一个是真门,其余三个是假门,这种设计不仅为了美观,更有着深厚的宗教象征意义——真理往往隐藏在表象之下,需要用心寻找。

塔前有几株老树,叶子已开始泛黄,秋风过处,便有叶片翩然旋转而下,落在塔基周围。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石凳上,安静地望着铁塔,他们的眼神浑浊却深邃,仿佛能穿透时光。一个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跑到围栏边,指着铁塔问:“妈妈,这里面有神仙吗?”母亲笑着摇头:“没有神仙,只有历史。”孩子不解地歪着头,显然不明白“历史”为何物。是啊,对孩童而言,千年的重量太过抽象,远不如一个神话故事来得真切。

铁塔见证了北宋的繁华与衰落。靖康元年,金兵攻破开封,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那时的铁塔,是否看到了都城的烽火?是否听到了百姓的哭喊哀嚎?明清时期,开封多次被洪水淹没,铁塔一次次从淤泥中挺立起来,见证着这座城市的重生。民国时期,战火纷飞,铁塔默默承受着炮击,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它就像一位沉默的史官,记录着这片土地上的兴衰荣辱,却不发一言。

站在铁塔前,我不禁想到:文明的意义何在?人类建造如此宏伟的建筑,是为了供奉神灵,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或许兼而有之。铁塔最初是为供奉佛舍利而建,有着明确的宗教目的。但千年过后,宗教信仰或许已经淡化,铁塔却依然屹立不倒。已然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一种精神象征。它告诉我们,曾经有一个时代,人们能够创造出如此精美的建筑;曾经有一种文明,能够达到如此高度。

秋阳和煦,铁塔的影子越拉越长,渐渐笼罩了整个广场。游人渐稀,只有几个摄影爱好者还在等待最佳时分的拍摄时机。一对年轻情侣在塔前自拍,女孩笑着摆出各种姿势,男孩则不厌其烦地按着快门。对他们而言,铁塔或许只是一个背景,一次游玩的纪念。但不知不觉间,文化的种子已经种下,或许某一天,他们会突然想起这个秋日的午后,想起这座千年古塔,然后生出探究的欲望来。

铁塔不能登临,实为憾事。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进入塔内,可以登塔远眺,开封全景尽收眼底。依稀记得登塔的木阶窄而陡,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在抗议游人的打扰。我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每到一层,便凭窗远望。开封城在脚下铺展开来,不高的楼宇间夹杂着古式建筑,新与旧在这里奇妙地交融。最高层处,风陡然大了,吹得衣袂翻飞。极目四望,天地交接处朦胧一片,恍若历史的烟尘尚未散尽。

我想起那些曾在此眺望的人。北宋的文人墨客,金元的武将兵卒,明清的商贾百姓,乃至近代的学子工人。他们看到了什么?或许是一片繁华市井,或许是连营烽火,或许是田园风光,或许是工业烟囱。同一座塔,同一扇窗,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铁塔不语,只是容纳所有这些目光,所有这些慨叹。

下得塔来,阳光斜照,将塔影拉得老长。几个学画的学生坐在塔下写生,画板上的铁塔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透着沉静与庄严。他们画的不只是一座建筑,更是一段立体的历史,一个时代的见证。

如今只能想象:站在塔顶,看落日余晖洒满古城,看现代都市与历史遗迹交错并存,该是何等感受?但转念一想,保持距离或许更好。铁塔历经千年,结构虽仍稳固,却也不堪过多打扰。远远仰望,反而更能感受其庄严与神秘。世上许多事物,不正是因为不可近亵而更显珍贵吗?

我在塔院中的石凳上小坐,看游人往来如织。有携手的情侣,在塔下合影,笑容灿烂如秋阳;有带孩子的父母,指着塔身讲解,孩子仰头看得专注;有独自前来的旅人,绕塔徐行,似在沉思什么。这座千年古塔,就这样融入现代生活,不显半点突兀。

忽然明白,铁塔之所以为铁塔,不仅在于其色如铁,更在于其质如铁——经得起水火兵燹,耐得住岁月消磨。它不像宫殿那般彰显皇权,不像陵墓那样埋葬秘密,它只是一座塔,静静地站立着,观看朝代更迭,城市兴衰,人生起落。

暮色渐浓,铁塔的轮廓在夕阳映照下愈发清晰。琉璃砖反射着最后的光线,仿佛整个塔身都在发出淡淡的辉光。这一刻,它不再是冰冷的建筑材料堆砌,而是有了生命,有了温度。它站在那里,已经站了千年,或许还将继续站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离开时回首再望,铁塔已隐入暮色,只有最顶层的轮廓还被最后一抹晚霞勾勒着。忽然明白,铁塔之所以为铁塔,不仅在于其建筑之坚固,更在于其象征之永恒。它告诉我们:文明可能会遭遇洪水、地震、战火,但只要精神的根脉不断,就能如铁塔般,一次次从废墟中重生。

归途中,忽忆起那老者的话:“黄河水淹不了它,战火毁不了它,因为它根基深。”是啊,根基深。不只是建筑意义上的根基,更是文化意义上的根基。它扎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汲取着中原文化的养分,故而能够历久弥新,屹立不倒。

华灯初上,开封城的夜晚别有风味。现代霓虹与古式灯笼交相辉映,街上行人熙攘,笑语喧哗。而我心中,只余那座铁塔,沉默地矗立在时光深处,见证着过去,现在,以及不可知的未来。

铁塔无言,却已诉说了一切。

秋风起处,塔铃声声,如同历史在扼腕叹息与倾诉低语,又如向未来的召唤。铁塔沉默着,却诉说着千年的智慧:真正的永恒,不在形体的不灭,而在精神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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