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话的时候,她会百般认真地看从焰火上升,到最终结束,我和晓钰都没有拿出手机记录。
我问晓钰为什么,她告诉我,她不想失去现在的每一刻,摄像会把焰火带离此刻藏进记忆,但记忆会失去的。
“所以呀,我想亲自好好体验,用眼记住,认真感受,然后在随记忆自己失去。
“眼睛就是最好的相机!”
“是的,我很喜欢‘用眼记住’这几个字眼。但,我们也不会记得自己忘掉了什么。”
“是这样。上次我看焰火是在半年前,那是我学校的九十周年校庆,可以想象到她百年的时候,大家会有多热烈地庆祝生日。”
“我也是。”
“校庆吗?”
“我们的校庆是同一个时段吧。”
“10月26,你呢。”
“一样,京江科技大学。”
“不会吧,萧,我们是同一所学校。为什么现在才说到。”
欣喜之余,我们回忆起那场九十周年的焰火。她告诉我,当得知自己有机会参加晚会时她特别激动。我也是,那是我第一次去另一个校区。那晚的演出令人震撼。节目之后的焰火持续了半个小时,在最后,无数游龙般的火光窜上天,穿破风,发出嘶鸣。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但也算一起见证了那场焰火。”
“是的,每一瞬间的焰火都想让人留住,但它却义无反顾地离开,这就是烟花的魅力。”
我看着身边的晓钰,想起我们在篝火旁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当时我正坐在烈火面前,晓钰挽着妈妈从江滨大桥酒店走进草地,朝着热闹的篝火靠近,爸爸慢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手中拿着从路边折下的草叶,不时挥动着。
草地边缘布设着暖灯。从酒店道路通往篝火的路程上立着装饰的灯柱,具有一种神圣性,让人感觉像是走在结婚典礼的白毯上。晓钰就这样朝我走来。我放下手中扒弄火堆的木棍。草地中央的音乐很嘈杂,晓钰没有和妈妈一起坐下,而是离开火堆,背对着站在一旁。爸爸看到话筒,于是问大家自己能不能唱首歌,晓钰没想搭理他,在场人很多,都给他鼓掌。第一首他选了王杰的《我是真的爱上你》,唱得很投入,一边唱还一边深情地看身边的爱人,爱人则显出一副嫌弃但爱慕的神情。
晓钰站在远处,宠溺地看着父亲笑,当我装作不经意看向她并表示友好的笑时,她转变另一种笑容,浅笑,很礼貌,但似乎带有一种威严、绝对不能和她轻易交谈的神情。音乐停下时,她爸爸看向我,问我有没有想唱的歌,我回绝他,说自己不会唱歌。晓钰看着我和爸爸,露出难以言状的笑容,我从未见过那样如春天一样柔情的笑。说真的,我很敬佩她父亲这种洒脱的性格,我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在周边人都腼腆地拒绝献唱后,他意犹未尽地点了一首《后来》,这是他爱人提议唱的。
“大家会唱的一起。”妈妈向大家发出邀请,大家围坐着,她和爸爸肩靠肩。
我漫不经心地作出唱词的口型,实则并没有发出声音。我一直关注着黑暗边缘的晓钰,她始终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对甜蜜的情人在篝火旁唱着歌,回忆逝去已久的青春。
两人放下话筒,收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晓钰这才走进人群,到父母身边。在母亲身后,晓钰观察着四周的人。火光将我照得很热,我起身环绕一圈走到晓钰的一侧。面对这热闹的场景,她欣慰地笑。我走近,她还没注意到我站在她右侧,说真的,当时我的跳得很快,害怕自己一句话都说不上,她的笑容几乎要让我窒息。
“你想放焰火吗?”我几乎期待着她会拒绝。
“嗯?”她有些疑惑,可能是现场嘈杂,她没有听清。于是我更加靠近些,无意闻到她刚洗过的头发散发出的白茶花香。她回答可以,说话的语气明朗温和,没有我猜想的冷峻或者文弱。
离开草地,去取焰火的路上我们俩一句话没说。我的话语被一种某名的东西压制着。
在酒店门口,我们遇见酒店经理何平,他亲切地笑着,给我们递了焰火。
回到草地,我们默契地走进另一半没有篝火的草地。在四周的灯光点缀下,草地带着一种明朗的昏暗,像是自身发着微光。
晓钰拿着焰火,我替她点燃,火光四散逃进黑暗。在草地上,我肆意挥动着手中的烟花,不停旋转着闪耀的仙女棒。晓钰只是手持着轻微晃动,让我以为她并不喜欢焰火。
“你不喜欢?”
“不,不,我害怕火星。你怎么能做到那样,会危险的。”
“不会,你可以试试。”
我鼓励她让手中的烟花棒旋转起来,她克服恐惧尝试,但最终只能将烟花在身前滑动一个小小的圆形。
“那你看我转。”我放弃让她自己把焰火旋转成耀眼的光圈。
“熄灭了。”她像是被顿然的黑暗吓到。
“我帮你点上。”
我把自己手中正热烈燃烧的焰火靠近她的烟花棒,引燃的过程中她的手有些颤抖,我知道她害怕四射的火星,提醒她持稳,但她有些紧张,不小心将它松掉,我俩都忙伸手去捡。是她自己重拾起那根烟花,而我慌乱地把手离开她温凉的手背。我当时似乎含糊紧张地说了一句抱歉。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有听见,依旧表现得像是无事发生,认真等待我为她点燃焰火。
重新拿着烟花,她撩了一下右耳耳际的碎发。焰火成功引燃,或许是因为太靠近火光的原因,我感到一种格外热烈的火团在心中燃烧。晓钰站着,有些木讷,手中的烟花也没有晃动。
这时篝火旁的人们注意到黑暗中的两人,他们的形象被燃放的闪耀火光剪影。
“你看你女儿。”晓钰母亲拍拍身边的父亲。
爸爸故意大声喊晓钰。晓钰转头,看到父母正远远地欣慰望着她。她有些不想搭理爸爸,转过身后朝萧韩走近了一些。
焰火都熄了,昏暗中两人似有尴尬,但都没有逃开对方的目光,直到萧韩败下阵来。他实在难以抵抗晓钰微笑时的目光。就像是,那种微笑仅仅为他而绽开,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会这样微笑。
昏暗中俩人的沉默格外沉重,晓钰继续看着的萧韩,想要从他逃开的眼睛里找到话语。
萧韩弯腰捡地上的烟花棒,晓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母亲。等待萧韩捡完,她走在萧韩前面,或许是因为去扔垃圾,萧韩一直没跟上她的脚步。他想要去靠近,但距离光亮的火堆越近,他在后面就离晓钰越远,直至最后站在原地,看着晓钰回到妈妈身边,亲热笑着。
我在原地木讷地站着,想的是怎样才能与她再见,我并不知道她在这会待多久,可能明天就走了。
次日下午六点半,我在酒店一楼吃晚饭,心想着如果她没走,或许我会在餐厅遇见她。当时餐厅人不少,直到我离开餐厅也没看见她和她父母的身影。
傍晚,我怀着一种信念在草地游荡。草地散布着人群,他们铺席而坐,迎面接受向晚的凉风吹散一日的烦恼。在草地的边缘,再往外是一处公园旧址,树木繁茂,草格外青葱。我坐在树下,始终关注目所能及范围内的过往人群,企图发现任何一丝与她有关的线索。
当看到她从酒店那边独自走来,我认为是自己的信念起了作用。她明显是朝着草地走来,我起身,僵硬地向她招手,她看到了,也记得我,但似乎没有要主动往我这里走。我走向她,她就不走了,停在原地,等待。
“你好呀,晚上好。”我试着开启话题。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个开场很笨。
“Hi。”
“我刚刚吃过晚饭,现在草地这风很凉快。”
“我吃了一些,胃口不好,妈妈还在餐厅,我先出来透透气。
“是的,啊,很舒适的风在吹。”她伸出右手,手指分开,像是感受风。让我顿然想到梵高那副《撑伞的女人》。
我们沉默了一会。走到椅子旁坐下,沉默片刻。我在心中不断删改腹稿。想到自己仍旧没和晓钰说一句话,她父母可能一会就来,随即她会离开。
“你放过风筝吗?”我明明想先问她名字,但先说出来是这句。
“有,不过很久了。你呢?”
“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放过风筝。”
“你可以试试的,在这样的草地。”
“嗯,不过现在不合适。”
“明天,下午,午后,你最好戴一个墨镜。”
“嗯,当然。”
着我。我也曾想在她说话时注视她的眼睛,但我始终做不到坚持很久,很快就溃败。
她告诉我自己的名字,林晓钰。知道这个名字之后,我轻声念着这几个字眼,每一个词根(我们说的是中文,没有词根一说....改成“音节”会更好)都温柔。
等我想问她预备哪天离开时,远处突然有人唤她,是她妈妈。晓钰起身离开,我回头看向远处的河岸。
她和妈妈面对面聊了一会。当晓钰转头看向我时,我急忙地从她们身上移开目光。她没有和妈妈离开,转而回到了刚才旁边的座位。
“不和妈妈一起吗?”
“我想散会步,趁着这阵晚风。”
“我们一起吧,往河岸边。”
她没说话,起身,我们往远处走。话语在我心里纷飞千万遍,但我们最多的交流仍是沉默。靠近河岸,近岸是沙洲,芦苇丛生,鸟禽在林中嬉戏,风声混着鸟鸣传来。
我们席地而坐,草地很柔软。就看着来往的飞鸟也很愉快。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我告诉了自己的安排,然后问她。
“不知道,或许,也是等最后一场烟火大会结束。”
“我突然想到一本诗集。”
她疑惑看着我让我继续说。
“佩索阿的。”
“真的吗,《坐在你身边看云》?我很喜欢他的诗歌。对了,你喜欢读些什么。”
“可能是一开始就走进了外国文学,所以一直以来我偏爱外国文学,嗯……马尔克斯,杜拉斯,博尔赫斯,太多了,当代的是费兰特,一位意大利作家,她(他)很神秘。”
“那中国呢?”
“迟之建,我也看过她的许多散文。”
“我也是,迟子建,最近在《收获》公众号上有关于她的文章,好像是书评来着。”
“嗯,我也看了,评《碾压甲骨的车轮》,虽然我没有看过这部长篇。”
直到晚风都来了,黑夜吞噬整片草地。我们惊喜于对方和自己在文学爱好上的相似。最开始,我们都喜欢外国文学。她从俄国文学开始,而我从英语文学开始。最后,我们走遍了世界的文学史,西语、法语、葡萄牙,当然也有古英语。就像是世界上的许多相似都在各自生长,各自不知彼此,只等待一次偶遇。
“我也写一些,刚开始是散文,慢慢的,也写小说,然后最近写诗歌,写诗歌是因为想得太多,但又懒得写大篇的文稿,构思诗歌也很有意思。”
“我可以看吗。”
“不,暂时不行,不过我会给你看的,有机会的。”
“嗯,期待。”她说得很真诚。
她该走了,林妈妈在黑暗中叫她,我有些仓促,但仍旧坐在原地没有起身,她很礼貌地道别,之后什么都没说。
当晚回酒店我就开始改稿子,关于博尔赫斯传记的一篇小说,很短,算是传记小说,不过是以我的口吻写出来的,我读了两三遍,修改了一些细小的错误。为了便于她看,我做成了长图。
午后刮起风时,我坐在电脑桌前改稿,看向浅蓝色的窗外,正好有一只正在冉冉飞起的小鱼风筝。我想起晓钰昨天的提议,随即关上电脑,下楼准备到草地放风筝,从21层坐电梯下去,电梯在20层停下,是晓钰走进电梯,我摘下墨镜和她打招呼。
“林晓钰。”
“欸,萧韩。”
“放风筝,一起吗?”
“可以呀,当然。”她稍作犹豫之后答应。
阳光明朗,我们都戴了墨镜。草地上除了放风筝的几个孩子,其他人都坐在遮阳棚下乘凉,我们俩人拿了一个风筝,最简单的三角形,燕子的图样。
将风筝放在地上,我将燕子的全身展开捋平,再由我拿着,晓钰为它扣上线。一切都准备好了,晓钰让我放,虽然我推辞,说自己不会,她还是退到树荫下看着我。凡事都有第一次。
我没说话,根据自己的想象和经验,牵着“燕子”开始在草地奔跑起来。跑一过段草地,它开始乘风飞起,我仰头看,手中的线收收放放。突然,风不知是停下还是换了方向,风筝开始下坠,任由我怎样收紧线也无济于事。
我有些沮丧,远处晓钰坐在树下看着我。我捡起风筝,回到她身边。
“你可以放得更高的。”看我走近,她笑着说。
“不,我不太明白怎么让它飞得更高。”
“我来。”她打算帮我把风筝放飞高空。
起身后,我将自己的遮阳帽给她戴上。她对我笑,然后接过风筝。她理顺线盘,站在阳光下等了一会。她说,要等一阵风。不久,风来了,她要去追那一阵风。晓钰牵着风筝,手中线盘不时放松,“燕子”逐渐往更高空飞,一切看起来都轻而易举。
她让我过去,让我拿着风筝线,她则拿着线盘。
“我感受到风了,晓钰。”我转过头有些激动的告诉她。
“是吧,高空的风,通过一根线,在你手中。”她将线盘递给我。
晓钰继续戴着我的帽子站在身旁,我们仰头关注着风筝,在高空,不再需要担心风筝会掉落。我缓缓牵着风筝,坐到了树荫下,将线盘固定在一根木桩上,随它自由地飞。
我提议去买冷饮,让她在原地看着风筝。她坚持要一起去,说风筝不需要人看,我只是点头。由于从小不吃冷饮,牙齿没得到冰冷的考验,现在咬一口冰感觉牙都要掉了,但看着晓钰要了一个冰淇淋,我忍不住想试试,也要来一个,蓝莓味。雪糕吃完,我们继续坐在草地,一直没怎么说活,静静地看着风筝。
虽然晓钰不写作,但她说的话像是在写诗。她觉得我说话和写作有一股翻译味,我告诉她这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看外文译介的文字造成的,她表示着并没有什么不好,一开口就像是百年孤独的开头,说到这我们都笑了。
“真的,这样的语言适合写作,萧。”她有些正经地说。
“或许是的。”
风筝突然凌乱地飞,线绷的很紧,很快线就断开,飘飘荡荡,不断下坠。我有些慌乱地看着晓钰,她注视着风筝掉落的方向,平静地说:我们去追。
那片草地的格外茂盛,已经溢到小路上,我们并没有很着急去寻找风筝,而像是漫无目的地探索一片新地,树影浓密,不知名的鸟叫从丛中传出。
我拎着风筝,晓钰和我都有些疲惫,走得很慢,最后走出草地,晓钰累得直接坐下。我买水递给她,喝得很畅快,少许水珠从嘴角流出。
她用手指轻轻捻去水珠,提议洗完澡一起去餐厅吃晚饭。
“好,我会在餐厅等你。”
我们一起回酒店,乘电梯回房间。在20楼,她下了电梯,电梯门关上,我看着手中晓钰喝过的水,感到口渴。刚刚太着急,竟忘了给自己买一瓶。
在靠近餐厅进口的餐桌前,我大概等了20分钟才看见晓钰走进来,披着发,米白色法式连衣裙,立体蝴蝶与蕾丝花边拼接装饰胸前,下方是珍珠扣饰,显露的锁骨搭着细肩带。
“莫名有一股花香欸。”坐下准备吃饭时,萧韩装作无知地对晓钰说。
“或许是我的头发,是的,花香。”晓钰撩耳际的头发。
面对眼前装扮精致的晓钰,萧韩感到无措。晚饭过程中他吃得很慢,但还是比不上晓钰,等到最后他吃完,晓钰才吃了一半。他无聊地坐着,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对视就会让两人突然甜蜜地笑起来。由于披着发,晓钰会不时撩头发。
餐厅只有餐具的磕碰声,沉默让萧韩感到呼吸被抑制,他开始感到不流畅的呼吸需要自己有意去调节,为了不让晓钰发现,他假装思索着。
“我之前从来没有放过风筝,但,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曾经举办过国际风筝大赛,在一个很大公园,里面有草地、湖泊。”萧韩开始回忆。
“真的吗,那一定很有趣。”
“我没看过,只是听别人说,不过我后来去过那个公园,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去。比赛时会有各式各样的风筝,很大的船舰,还有鲸鱼,但我觉得,我们今天一起放的风筝是最好升入高空的。”
“是吧,最简单的结构也是最好的,大道至简嘛。”
“我赞同,不过那些形状的鱼能飞在空中还是很好看的。”
“我喜欢蝴蝶形状的,我曾经放过。”晓钰准备放下筷子,萧韩递给她放在手边的纸巾。
看着晓钰将餐具推离自己,萧韩告诉她自己想到蝴蝶是昆虫就感到害怕。
“为什么?”
“我很难接受虫子,多足,或者全身都是毛茸茸的。我现在都不敢在脑海想象它们的模样。”
“那你真是胆小。”
“不知道,或许是的。我从心理上和生理上都不能接受它们。我曾经好奇为什么有人会不怕虫子。”
“我不怕,我还养过蚕。”晓钰笑着说,注视着萧韩,用某种慈爱的目光。
“我只见过蚕蛹,壳居然是硬的,里面是尸体,吓到我了。”
“当然了,蚕很神奇,辛劳的一生。”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它们的外形和那些昆虫几乎一样,看一眼我就会感觉它们在我心上爬动,那种感觉比心绞痛还恐怖。”
“我不太能体会,或许你可以尝试接触它们的。”
“我也想,但是我连看都不敢。”
“好吧,没事,我不怕。”两人笑着走出餐厅。
等电梯时晓钰站在他身前,萧韩偷偷地细嗅发丝的花香,就像一个秀丽的春天,包含所有春的词句。突然晓钰转身,萧韩自作慌乱。
“对了,我们。”晓钰拿起手机示意要加联系方式。
“对,是的,都忘了。”萧韩态若平常地拿出手机,实则内心窃喜。刚刚在餐桌前内心纠结很久该怎样开口问晓钰要联系方式的苦恼此刻解开,如释重负,并让萧韩看到某种可能。
晓钰离开电梯前萧韩终于开口说出心中预演已久的话。
“你今晚的衣服很好看,还有,都好看,真的。”说完电梯门关上。
晓钰站在门口回想刚才的萧韩,有些笨拙,我当然知道我今天的打扮好看,可是你居然没有在一见面就说,又或者在吃饭时,而不是现在,我们都要分开了。不过你还是说了。突然她笑起来,抿着嘴,差点笑出声,在春风拂过时稍作掩抑的笑。电梯继续向上升,晓钰离开原地。
盛满的喜悦不自觉地溢出来,刚进门,妈妈就笑着问晓钰为什么笑盈盈的,并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晓钰只是说自己去吃晚饭,然后走到一边,掩笑着。
“妈。”实在藏不住,晓钰撒着娇,让妈妈别再问了。
爸爸出来解围,晓钰抱住他,说自己好累,要上楼睡觉。酒店房间是复式的二层,晓钰一人住在楼上,床边有盏暖黄的台灯。
一上床晓钰就打开手机等待来自萧韩的信息,见他没动静,她想主动给他发,但还是矜持住了。
“如果萧韩明天约我见面我该怎样回应他?”
晓钰当然会答应,不过萧韩一整晚都没有发信息给她。她把朋友圈可见范围全部打开,萧韩确实看到了,一点不落地看了好几遍,但直到半夜十二点依旧没有给晓钰发信息,晓钰实在困不住,关掉信息通知睡了。
加上晓钰的微信后,他就开始酝酿开场。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发出信息,晓钰已经等了很久,那时她准备午觉,看完萧韩的消息,暗暗笑着,安心地睡下。
萧韩问他愿不愿意到昨天一起捡风筝的旧公园里散步。原话是,旧公园里有一条道路,石砌成的,吹着晚风散步一定很棒。
“是在哪?”晓钰知道萧韩的意思,但萧韩甚至没有发出邀请,只是在陈述。
“我们一起去吗?”
“嗯,我得睡午觉了。”
“好的,晚饭后见。”
这一切并没有萧韩像的那样困难,因为一切都在晓钰的预料之中。
道路的路灯已经坏掉,只靠远处的光亮照亮,夜晚独有的昏暗,没有月光的明朗。
风有点凉,晓钰的裙子下摆往后飘,两人越走越慢,最后一起坐在木质的靠椅上,一旁有坏掉的灯柱。面朝着长江,江面风吹涟漪,芦苇作响。发香如晓钰体温的散漫,一阵阵传来。他给晓钰分享那篇小说。读毕,晓钰念出自己很喜欢的一段:
玉子心里深知,对于HL,不仅仅是景仰之爱,而是一种“绝对的爱”,绝对的爱在很多人看来不可存在。在一些能够理解神话世界的人眼中,存在的不是爱情,唯一有的是——激情,这种激情带来的不一定是性冲动,它在两人之间产生,让他们共同进入爱情本身,而不只是谈论爱情。
说完,晓钰看着萧韩,一种凝滞的目光,萧韩对晓钰的这段截取格外满意,晓钰会喜欢这段文字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也正是他想告诉她的。萧韩甚至想给她看自己写过的所有文字,让她参透其中包含的一切悟力,他灵魂的深处。他们都热爱文学,也一定理解那种霍乱时期的爱情。
“对了,你有写诗?”
“是的。”
“我想读,不过不是现在。”
“当然。夜晚的风真好,让我感到从未有的闲适,似乎有一种神性的体验。”
“是吧,风在一丝丝拨动我们的心,让我们听到世界的音乐。”
“是的,世界是音乐。音乐是最形而上的艺术,它甚至没有形式,它就是意志的直接表达。”萧韩心里猜测着晓钰所说的“我们”代表何意。
“晓钰,”萧韩开口想要说什么。
“嗯呐?”
“没。”
两人沉默看向江面,共同注意到同一个涟漪荡开,消失。
“或许,我们该回去了。”晓钰注视着萧韩,等待他的回应,离开或者继续在这坐着。
“好吧,我们回去。”
起身,萧韩拎起晓钰落到木椅缝隙的轻盈裙摆。晓钰朝他笑,声音有些夹住,说了谢谢。
回去路上两人很沉默,其实彼此的内心都在为可能发生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腹稿,最后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说出。最后分开时,晓钰站在电梯外给她他挥手告别。
终于等来最后一天的焰火大会,萧韩毫无拖沓地邀请晓钰,她同意。
萧韩带着席子,两人一起下电梯,走到草地。他们在一处倾斜的草地坐下,从篮子拿出准备好的热饮咖啡,还有一些点心,有马卡龙、巧克力。对了,还有紫提。
“你爸妈会来吗?”
“不,他们觉得冷,不过他们就在阳台就可以看了。”
“嗯,挺好。你冷吗?我外套给你,刚从行李拿出的,没穿过。”
“待会吧,我还没有体验够今晚的风。”
他们静静等待河洲上的烟花准备完毕,十分钟之后,第一束焰火升空。
“萧韩,好美呀!”焰火不断升空,晓钰不时发出感叹的语气。
“是的。”
作者姓名:岳福鑫
地址: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梦溪路2号江苏科技大学(邮编/212050)
就读学校:江苏科技大学
专业:政治学与行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