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冰湖的羊

每次路过普莫雍湖，湖水的蓝便汹涌而来。蓝得发紫的光漫向天际，拥着广阔的天空。云絮落入湖面时，库拉岗日和蒙达岗日雪山矮了几分，在湖水里轻轻摇晃。这片海拔5010米的湖面盛着微咸的淡水，以292平方公里的辽阔与羊卓雍湖对望，被称作“羊湖的姊妹湖”。藏语“普姆”意为“少女”，便有了“少女湖”的美称；湖水湛蓝如少女眼眸，又被唤作“仙女之泪”。

普莫雍湖藏在西藏浪卡子县的群山之中，四周雪峰林立。岸边海拔7538米的库拉岗日雪山矗立在洛扎县境内，是西藏中部“四大神山”之一。三座高峰并肩，六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依偎两侧，像顶天立地的冰雪屏障。湖北岸的蒙达岗日雪山，主峰与北峰雅推岗日携着数座6000米以上的雪峰，与东面的普日雪山静静颔首。主峰西南的蒙达山口是眺望库拉岗日的最佳之处，山脊两侧悬崖壁立，峡谷里卧着四条冰川。最有名的40冰川在浪卡子县与不丹边境，以冰川为界的第40号界碑藏在卓木拉日康雪山北坡下。它南北走向，从5300米处铺展，宽约1公里，向上绵延5公里，是少有的可零距离触摸的陆地山岳冰川。规模不大，却藏着完整的冰碛、冰碛湖、冰舌与冰塔林，每一处都显震撼与壮美。

冬日降临，湖面温度跌至-20℃，整片湖水凝成晶莹的蓝冰。那冰裂纹路里锁着千年积雪，阳光掠过便成琉璃世界，被誉为“中国的贝加尔湖”。这时，湖东岸海拔5070米的推瓦村（又称“堆村”）的牧民便忙碌起来，他们踏着冰碴，赶着羊群去湖心岛放牧觅食，这种“千羊过湖”的壮阔已延续千年。

推瓦村是世界海拔最高的村落之一，空气里的氧气含量只有平原一半，常年平均气温零下5摄氏度，自然环境极其恶劣。过去村民人均寿命仅四十多岁；如今随乡村振兴推进，原始牧村蜕变为现代化边境小康村，村里实施了恒温恒氧改造，部分民房安装了温控设备和制氧机，村民享受现代医疗康养，人均寿命悄悄拉长。

这个45户159人的村庄，曾长久过着自给自足的游牧生活：生活用品与食物按需分配，放牧轮流值守，拾来的牛羊粪按人口均分；家家户户的木质纺织机不停转动，男人织牛毛线，女人织羊毛线，靠绵羊与牦牛维生。现在，推瓦村把传统牧业与新兴旅游业拧成一股绳，“冰上赶羊”吸引四方游客，村民开民宿、卖手工编织品，日子渐渐丰盈。居住环境不断改善，石木结构的房屋错落山坡，村民世代与湖、雪山相依，成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推瓦村的故事总缠着信仰的线。千年前，一位活佛在此修行，追随者围寺而居，有了村庄雏形。村里的推瓦寺（又称“推寺”）建在普莫雍湖边的悬崖上，海拔约5100米，五百年的建寺光阴在红墙上刻满风蚀纹路，却磨不掉经幡的鲜艳。寺里藏着古老壁画与经文，是村民重要的宗教场所。老人们摇着经筒绕湖转经，经文被风卷进湖里，映照岁岁年年的澄澈。

推瓦村曾因偏远和高海拔保留着原始风貌，村民在简朴中与自然和谐共处，吸引游客感受这份极致环境里的人间烟火。

推瓦村像遗落在世界屋脊的明珠，嵌在普莫雍湖的湛蓝与雪山臂弯里，静谧而神圣。5070米的海拔让它离天空最近，更添了几分超凡气质。石木结构的房屋像沉默的修行者，坐落在湖东岸的山坡上。空气里飘着冰碴的清冽，每口呼吸都像在与天空对话——这就是推瓦村，被雪山与圣湖抱着的云端村落，把日子过成了与自然共生的诗。

清晨，第一缕阳光翻过雪山，轻轻铺在村庄上。石屋在阳光里泛着古朴的光，早起的村民忙着活计，屋顶炊烟在冷空气中升腾，与湖面晨雾纠缠，分不清是人间烟火还是天上流云。

沿蜿蜒的牧道进村，偶有几声犬吠后便是寂静。路边牦牛和绵羊啃着寸草，对行人视而不见。墙角玛尼堆刻满经文与六字真言，被岁月磨得庄重无比，每块石头都承载着信仰，静静守护村庄，见证一代代人成长。

村边是辽阔的草原，没了春夏的绿，枯黄草茎在风中挺立，有股顽强的劲儿。远处普莫雍湖如宝镜闪着蓝光，冬日封冻时，蓝冰与冰裂更织成一幅神秘画卷。

推寺立在湖边悬崖上，凝望着村庄与湖泊。红墙金顶在雪山蓝天下耀眼，寺里喇嘛日日诵经祈福，悠扬的声音随山风漫开，给这片土地裹上宁静。走进寺庙，昏暗里酥油灯跳着微光，墙上壁画虽褪了色，仍生动呈现着古老传说与信仰故事。在这里，心像被湖水洗过，尘世烦扰都落在了门外。

夜幕垂落，村庄浸在静谧里。抬头是璀璨星空，像镶满宝石的穹顶，低得仿佛能摸到。银河横在天上，星星眨着眼睛，偶尔划过的流星给夜空添了些许灵动。村里几户人家的灯光从窗户漏出，洒在雪地上，黄澄澄的，暖得像家的滋味。

推瓦村，这个与天地相融的地方没有城市的热闹，却有最纯粹的自然与最质朴的生活。在这里，时间走得很慢，人们与雪山、湖泊、草原守着默契，用本真诠释生命。每口呼吸都尝到自然的馈赠，每回抬眼都接住雪山的深情，每次回望都撞见湖水里的日出日落。

    2025.8.18 云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