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预告,元旦不请自来了。
它的到来和刚刚过去的2024年一样唐突,在无人在意之际来临,又和仓促的一年记忆一同归去,我想从一年间里回忆些什么,却终于是茫然了。
挣扎着从一片空白中将我的思绪抽出,凝望眼前之景:
夜,无尽的夜,吞噬了一切试图变得明亮的人。然后是远方不时传来的,烟花升入那无尽之夜后又立马隐藏的悲鸣。我们不妨将视野再向下些——两侧的街道,一两个小时前其实还坐满了人,打牌、下棋的,也有像几年前的我一样,买一罐商店门外竖着的冷藏柜中的可乐,找一张不挡道的桌子坐下,然后大概会和约定出来的朋友玩会儿游戏、桌游之类,相互吐槽挖苦着。当然,这已然是我的想象,如今的两旁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一条黑狗,依旧被锁在和它一样黑的笼子里,呼呼的睡着。
哦,真抱歉!差点忘记了,我们的主题是叫“元旦”,不错,的确是元旦了。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的假期,允许我从百忙之中有所休憩。说是一天,实际上等我回到家时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仓促的吃完了晚饭,却只是不乐且忧郁,大抵又是恨透了自己浑噩了一整年,但又不曾有这些许改变,于是我便越想,越颓唐了。
“出去吧,出去走走也许会好些!”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对我说到。然后我就出现在了几年前常坐的一条条椅上,手上也多出了一罐可乐——它的价格已从两元涨到了三元,和价格一齐变了的,还有消失在木桌另外一侧的身影。我拿出手机,自顾自的打开游戏,但看着那一个个黑白的头像框,愣住了。
于是我让手机重新躺回兜里,至于为什么不打电话,原因显而易见:与我同龄的伙伴,还留在此处的,或是已经工作,为生计而忙碌着;或是和我一样,疲于学业而难有休息。像我这样“游手好闲”但又多愁善感的,毕竟是少数。
刚准备起身离开,却看见远处的树下模糊着一个身影,并逐渐向我的方向走来。我立马认出他就是Y,于是站起身向他招手。
“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对于我的出现十分吃惊,但又立马转变为了惊喜。
我和他简单寒暄两句,了解到他最近在酒店做服务生,工资三千多一月,但工作时间有近十二小时,且每两周才休一天。这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会接受的条件,于是我问:
“这工作不是你找的吧。”
他轻哼一声,回答说:“当然不是,这点儿工资这么高的工作强度,爱换谁做谁来做。”
“那你怎么肯了?”我追问。
他先是迟疑,眼神里立刻闪过一些我读不太懂的感情,然后说:“这我一两句讲不清,你有空吗?”
“我不很忙。”我答到,但其实已经忙到三周休两天,也不比他好多少。
“那你来我家吧,外面冷,说话不舒服。”
我先是一阵忧郁,但好像又被他看出些什么,于是又添上一句:“XXX(我的名字),你还是这样,去别人家里总是担心别人的父母在家,那我告诉你我家里没人,你总该来了?”
“行”,我已经不能推辞,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家距离不远,而且是在一楼,自热也就免去了过长的“舟车劳顿”。走过一个个拐角与楼梯间,仿佛又看到了曾经七八个孩童蹲坐在石梯上,“借用”别人家的 WiFi 的场景和大喊大叫游戏内容时到声音——这些都仅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了。很快,我来到了他家门口:门前的两棵铁树,有一棵已经枯黄了,门上的那两幅对联也多了些灰,但也和脑海中的场景对应的七七八八。
他用钥匙开了门,我才反应过来:就连门锁的声音,开门后的叽嘎声都还是一样,和我记忆中他家的声音一样。进去后,除了三两家具有所陈旧外,其余还是一样,我简直是回到了从前。
不等他招呼,我找到了曾经最爱坐的沙发的一侧坐下,他也坐下,打开了手边的电烤炉,然后从桌上随意拿了两样东西,自己吃一样,然后另一样顺手丢给我,我接过方后放在手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吃下。
“不是,这才多久不见,你怕我毒死你吗?”他用嘲笑的语气说到。
我只是一样的笑着说:“吃过饭了,不饿。”
“我看你比以前瘦了不少,高中日子不好过吧?”
“反正没初中好过”
“嘿,早告诉你跟我们一起上职高,现在知道累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让我和他一起,于是顺着说:
“可不是,工龄多两年,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不是学的乘务吗?怎么乘着乘着变成服务员了?”
他立马变得十分激动,张大了嘴想我抱怨说:“嗨,说起来我就生气,之前来我们初中宣传时,一口一个‘保就业,高工资’,结果到头来真正的乘务就那几个,还必须去学校指定的地方上班,不走还不给发毕业证,当初我也是天真,怎么就信了那群人的话。”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传来的烟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唉,又过了一年”我发出无意义的叹息。
“XXX,你谈什么气,我都没叹气,你起码比我好点吧?”他的话拌着一声声的烟花爆炸的声音。
我无言。
“等会儿,我把 W 叫出来,就咱们俩太无聊”,他说。
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给 W 打过电话了。
等他挂断电话后,Y 有些失落的告诉我说:“他在他爸店里面,明天元旦,客人多。”
一会儿他又给 T、Z、J 打去了电话,但其中一个没接,另外两人一人已在雅安,另一个也在去往湖北的路上。
“嗨,我早该料到”他打趣一般地说。
“唉,不管了,游戏你还没删吧?打两把再说,我好久……”
一阵急促的电话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他接完电话后先是发愣,但看我一脸好奇,于是颇有自嘲意味的说:“没想到啊!本想见识一下你两年了游戏有没有什么长进,看来只能另寻良机了。”
“怎么了?”我问。
“酒店那边叫我过去,说今天人多,人手不够了。”
“可是明天就是元旦……”
“不不不”他说,“在今天 24 点之前,我的元旦可还没来,至于 24 点之后,属于我的元旦又要等到 365 天之后了。”他说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我于是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可惜,XXX,你知道我是一个从不撵客的人。”
“什么话。”
“我是说,下次再见到你,恐怕又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他叹了口气说。
之后,他打开门,仍然是熟悉的叽嘎声,和进门时一样。他先走出大门,我在他后面,等我出来过后,他又拿出钥匙,将门反锁上。
“我要走了,不麻烦您送了”。
“再见”,我说。
他却十分鄙夷地说:“哈哈,‘再见’,以前我们分别时从没道过再见。”
不过他又接着说:“当然,我开玩笑的,再见。”
他从门口向右往车站的方向走去,我驻足,凝望了两秒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后向左手边我回家的方向前行,像极了孩提时从他家出来后,我径直回家,他向右寻找新的玩伴一样。
想要感慨,却终究无言,期盼元旦,但元旦来临时却仅有那一瞬间。
远方的烟火依旧绽放在漆黑的黑暗中,但却照不亮人的前路,只有仅仅一声耳的尖叫和绽放后留下的尸首,依旧留在这人世中,预备留给下一个元旦前的人们,给予人世间最唾手可得而又最触不可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