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秋声剪影人
单日新
雁鸣,风起,细雨,秋凉。
洞庭北路两行参天梧桐,伸展虬长枝干,阔大叶子泛黄,年华殆尽像云朵驾着秋风殒落,铺满一街的橙,写满云天秋深。
一堵高高红墙,头顶绿色琉璃瓦一分为二隔开:墙外是街,市井烟火;墙内是古楼,闪耀着永恒的灵魂,屹立的四根楠木大柱奋力支撑千年不朽。
满地黄叶渗透着古楼金色的盔顶,浑然一体。八百里洞庭秋水,泛起波光粼粼,托起烫金的秋天。
闯进秋天,和着秋声,踏进金秋岳阳楼,想朝圣诗意的楼,品尝壮美的秋,翻寻昨天的故事。
我来了!圣楼,曾经千万次。
古楼北,四合院依旧古香古色,透过大樟树密密麻麻的绿叶,仍是住昔的景象,熟透了的画面:一把旧木椅,一位耄耋老者,一个泛黄背包,一叠黑白剪纸,一柄锋利剪刀,半辈子浸润着古楼的气息。
端坐木椅的老者,早就相识,是年逾八旬的汪正兴老人。世纪之交的晨光里我加入守楼的行列,早我十多年他就是守楼“编外职工”。其时正当壮年,大家都尊称他“汪爹”,我也随俗。
1943年,生长在充满灵气,一湖碧水入大江的汪爹,从小就做着绘画的梦想,父亲是个驾船人,船上有个热爱丹青的伙计,蓝天白云,湖水岸滩画得多姿多彩。小正兴常常爬到船上看得眼睛发热,也兴致勃勃铺纸调色执笔,千帆竞发,渔舟唱晚,苇草摇曳,碧波荡漾,都是他爱画的素材。正值青春年少,满脑子天马行空,最爱画的是自创版孙悟空大闹天宫,绘画书法成了他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时光,也为他后来的人生奠定了基石。
岁月沧桑总是喜欢开玩笑,痴迷彩色世界的唯美少年1961年暂别心爱的画笔,成了湘潭电机学校的一名工科男,试电笔、扳手将抒写他人生的另一番豪情。1962年12月他谋到了人生的第一只饭碗,入职3517军工厂,成为一名车间的维修工,机声鸣唱,马达欢歌,是他的职守。他的画笔,他心中的蓝图,还有桀骜不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你在何方?
一次偶然,厂工会知道了他的绘画书法才能,便常常抽调他去打工帮忙,简陋的画室,厂区的墙壁,甚至满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他涂抹的人生,点滴闲暇也在夯实素描的基础,当时红火时尚的雷锋画像,不知道描了多少次,画了多少张,逼真的画像居然能卖到五毛钱一幅,常常要预约。十多年时间他在自己的围城内舒展才干。
1977年他去广州,有着厚重文化兼容浪漫色彩的岭南都市,目睹了自由浪漫且收入不斐的剪影人,独特的人物头像就像广州的热浪侵袭着一颗躁动的心。
不再徘徊街头大榕树下,赶紧回家,如醉如痴对着镜子自学练习剪影。抓住人物头部特征,头形的方、长、圆,鼻子的高、翘,眼睛睫毛的长、短,将人物头像特征研究个透彻。有着良好绘画基础,悟性迥异,勤奋钻研,终于剪出了第一张人物头像剪影,非常逼真的自己。
1983年儿子顶职,他提前退休在热闹非凡的巴陵大桥开始了剪影,名声渐长。1986年岳阳楼的文化人看中了他独特的剪影艺术,邀约他进入红墙内岳阳楼下,开辟一场传统文化与人生交融,艺术与秋天的相约。
岳阳楼,春暖花语簇拥,夏披绿树成荫,秋获金色灿烂,冬临湖水透彻。四十年的光阴他穿越时空的隧道,呼吸着古楼散发的文化气息,承载着千年的厚重,与古楼为伴,博大的忧乐文化,珍贵的古楼建筑,滋养着一方民间国粹,散落市井的文化小舟。
他有过丰收,每天岳阳楼游客如织,数不清的客人在大樟树下注目观看,有的请他剪一张逼真的头影,留作参观岳阳楼的又一个珍贵纪念;有的还想请他到外地表演,传授技艺;一些外宾看他不到一分钟时间剪出惟妙惟肖的头像,纷纷竖起大拇指OK;2012年,金色大厅镁光灯闪烁,湖南省电影频道特邀他携孙女剪影表演,誉满三湘。
虽然是秋天硕果累累,他也有困惑,八十二岁耄耋之年整个巴陵后继乏人,再无二者。虽然孙女孙子也学会了剪影,但他们的志向是远方的另一个世界,另一番事业。
国碎与文化同样不能缺失,是一项需要播种,需要传承,需要呵护的事业。
怕打扰他的营生,更怕打扰他的梦,我轻轻来到他的旁侧,只能静静注目:金盔古楼辉映,大樟树叶片斑斓渗透金色的秋阳,婆娑如画,柔情似水拥抱着:一位老者,一把木椅,一个背包,一叠剪纸,一张剪刀。
好一幅秋之韵:古楼秋声剪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