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领导”出行记

 陪“老领导”出行记

  单日新

 提起娘亲，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题，我也是。

 历经九曲十八弯昼夜不舍的歌唱，蓝墨水终于奔流到上游我娘生长的地方。古朴的县城象一幅多姿多彩的画轴，往北出画桥进入梅仙山峦起伏森林叠翠的丘陵地带，往东往南往西三面都是蓝墨水似玉带缠绕，田舍有致，渐渐转缓静静流淌。有蓝墨水的滋润，天地间芳香的空气都夹带着书卷的故事。二十世纪初东渡留学归国的凌容众、李樵松夫妇目睹民众大多目不识丁，妇女为甚，心生怜悯，推动世界的手，应该是摇动摇篮的手，以“启发民智，明理自强”为宗旨，卖田千亩，毁家兴办启明女子师范学校。此后城西鹤岭山麓，松树、樟树、枫树等乔木掩映下花团锦簇有了校舍，有了女孩子悦耳的书声。

天资聪颖的娘有幸成为解放前启明女师培养出来的优等毕业生，不仅仅青春貌美书读得好，而且活泼开朗，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还擅长打九人制排球，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资深美女加才女，毕业分配时其她同学分配到初级小学，娘和五位特优生分配到完全小学从教。解放后耕耘于小学的教育事业，教鞭一拿就是几十年，教书育人、生养四个儿子为了工作和家庭含辛茹苦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放弃了所有的爱好。

时光荏苒在春夏秋冬的更替中年复一年，我们兄弟看到了母亲的头上青丝熬成了白发，亮丽的脸颊添上了皱纹，笔直的腰杆挺拨的脊梁也有了些许佝偻，读懂了娘的勤劳智慧、辛苦节俭、担当牺牲，且永远铭记于心，时刻思报，柴米油盐吃喝往行嘘寒问暖都是我们兄弟之间交流的重要话题和任务。娘爱热闹兄弟们总是抽出时间回家看看，陪她唠叨，带她出去旅游饱览世界，有样学样在三个哥哥的表率下，我也曾牵着娘的手漫步上海滩看黄浦江畔华灯闪烁的夜景；观苏州的致美园林；阅京杭大运河沿途风光；赏杭州西湖浓妆淡抹；品绍兴美食黄酒；觅桂林山水清奇俊秀；倘佯武大樱花世界。用微不足道的反哺报答娘的恩情。

2012年初春父亲走了，几十年的恩爱夫妻，娘十分悲伤，很长时间闭门不出。怎么才能使娘走出悲痛，我们兄弟认为还是应该带娘换一下环境到外地走走，旅旅游散散心。去哪里？兄弟们一致认为去三亚是首选，不用爬山涉水多走路，可以坐飞机观大海看热带风光。八十三岁的老娘身体吃得消吗？我们暗中测试她的体能，每天陪她散步增强体质，积极为娘远行做体能准备，基本达到了合格。

娘是节俭之人，过日子勤俭持家舍不得多花一份钱，邀她旅游总是有一百个理由拒绝，父亲在世时，搭帮父亲是做思想工作的高手，我们就不用费心做动员啰。如今四个臭皮匠兄弟商议联手上演一台戏。

国庆前夕，我们兄弟约定一齐回家看娘，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开始“演出”，我先出场“妈，单位上给了我一个免费游三亚的名额，可以带一个人，我想请您同行”，我用请求的语气询问。“我不去，你带老婆去”。“她去过”我回答，娘不作声脑袋里在思考，性格开朗爱旅游能唱歌擅主持的三哥搭上话了“妈，三亚很好玩，有椰林有沙滩有大海有……”娘反应神速“革伢子你最爱旅游，是只花脚猫，想去就你去”。三哥笑呵呵地回复“都去两次啦，再去就冇必要”。我假装着急：“那怎么办呢，指标作废算了”。娘不作声内心有些纠结，演出进入场间休息。片刻二哥登场“妈，您老人家知道，国内有铁路的地方我基本都跑遍了，没有铁路的地方也跑了不少，三弟讲的是实话三亚确实很美很好玩，而且不用走太多的路，有从事旅游工作的小弟全程专职照顾，非常适合您”。娘知道二哥在铁路部门工作，是工程师，经常在外出差开会，学术交流，到大学院校客座讲课，见多识广，理性客观。看得出娘的心有点动，大哥压轴登台“妈，弟弟们讲的话都有理，我看您应该去，值得去，不过要注意一个事情就是保密哟，单位奖励小弟，名额肯定有限，千万不要使领导为难”。大哥是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务实持重，娘听了颔首点头。趁热打铁大哥忙叮嘱：“就这样说好了哟，您就作好去三亚的思想准备，其它的都不用管。”

一餐饭，一台戏，好不容易得到了娘的首肯。

 娘是读书人更是操心人，遇事喜欢反复琢磨，要防止反悔抓紧时间准备，三亚国庆黄金周后有个旅游小空档，查看天气预报秋高气爽，时机正好，立马跟旅行社联系报名签约交费，一切顺利。

十月八日上午十时许，在家门口商务车载着娘和我踏上赴长沙黄花机场的京广高速，车窗外碧绿的山丘，丰收的田野，潺潺流水的小溪，景色不断变换，赏心悦目。奔驰的汽车尽情驰骋在平稳舒适的沥青公路，没有半点颠簸，娘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预防风寒晕车随身携带的清凉油竟没有用武之地，二个小时很快到了黄花机场。

 娘跟着我们兄弟到过一些地方旅游，算是见过世面的，因为各种原因却没有坐过飞机，走进宽大明亮的黄花机场，就有点目不遐接，露出惊讶兴奋的神色，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厅休息，巨大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飞机，有的排列有序等待，有的轰鸣着准备起飞，有的徐徐地降落。看着窗外的景象，娘忽然有点小情绪：“听刘娭毑讲坐飞机还是有蛮惊险的”。知道她的小心思我赶紧接话：您放心，坐飞机万时率最安全，而且除了起飞降落以外比坐汽车还平稳舒适。下午三点通过笕桥登机，靓丽的空姐身着制服双手胸前交叉，微微低头弯腰，满脸笑容可掬，随着“欢迎光临”！引导乘客进入机仓。娘也微笑点头回礼，还没有坐下娘就开始讲评“好漂亮的妹子好讲客气”，我笑着回答“您老人家年轻时更漂亮”，娘乐得腼腆微笑急忙用手拍了我一下“小点声讲，莫让人家听到笑死了”。出票时特意选择了靠近窗口的座位，预防她冠心病不适刚系好安全带就提前掏出救心丹含在嘴里，作好起飞前的准备。娘目不转睛望着舷窗外，飞机移上跑道加大油门奔跑，随着咚的一声飞升起来，机场田畴道路沟渠建筑全都在机身下急速向后退去。倾刻钻过对流云层进入平流云层，洁白的蔚蓝的云朵在机身边飘来晃去似佛伸手就可以揽入怀中，飞机非常平稳地在云层中穿行，很快在三亚徐徐降落。

换乘接机的大巴驶向酒店，凉爽的海风轻拂面庞，热带海岛特有的椰树婀娜多姿婆娑舞袖，火红的三叶梅迎宾怒放，娘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游天下第一湾，走进亚龙湾千方百计哄着节俭但爱美的娘同其他游客一样换上迷人的三亚岛服，七彩斑斓，风情万种，就象走进了热带天堂。多情的椰树沿着开阔平坦的海岸线伸展，洁白细腻的沙滩绵延不断伸向大海深处，娘也象其他游客一样光着赤脚一会儿用脚踢着沙子搓一搓，一会儿蹲下身体用双手捧起似面粉一样洁白的细沙尽情玩耍，时光机倒转娘回到了童贞时代。我牵着娘的手慢慢走向海边，沙粒与浅蓝的海水交汇，拥吻拍抚着娘的双脚，海风轻轻吹拂，踏着海浪凝望着远处海天相接蔚蓝的天际，我开玩笑喊道“八十多岁的老教师也下海啦！”娘会心大笑，笑声逐起层层海浪。

流连南山文化苑，零距离触摸天涯海角，徘徊遮天蔽日的热带植物园，一路欢乐一路笑。去万泉河娘很兴奋，非常了解万泉河、五指山、红色娘子军的历史故事，好像回到了讲台向我侃侃讲解。进入万泉河景区椰树映小屋，绿被罩大地，平静如镜的河流跃出眼前，清澈见底的河水，漫江碧透，沙礁可辨，秋阳撒金，河面倒影沉璧，竹排游弋。天气有点热我到售货棚用二十元钱买了二个新鲜椰子带头喝了起来，娘问花了多少钱，我回答这些东西海南到处都是，很便宜只要二元。娘半信半疑高兴喝了。游弋的竹排娘不敢坐，站在岸边观望沸腾的河流远方的青山，我鼓动说您老人家不要闲着唱一首歌吧《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娘略思索，凝神屏气，脱口而出。

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

双手接过红军的钢枪，海南岛上保卫祖国

啊五指山，啊万泉河

……

字正腔圆，底气十足。站在一旁我赶紧互动，作双手握枪踏步巡逻的姿态，娘喜出望外，声音高亢唱得更加深情并茂自然流畅。

我爱万泉河的清泉水，红军曾用河水煮野果

我爱万泉河的千重浪，红军在这里把敌人赶下河

万泉河流水向大海，我沿着河边去巡逻

……

我使劲鼓掌，围观的游客献上一枝鲜花，我激动的赞颂“唱得真好不减当年风采”。娘轻轻的告诉我：迎解放时她就是土改工作文艺宣传队的女主角，四野南下四十六军先遣队的首长几次要招她进部队文工团，被地方挽留。我笑着说“真可惜了，否则又是一位著名军旅歌唱家”。稍停片刻我故作认真对娘说“您就是有点偏心”，她一愣，我立马说“您把会打球的优点遗传给了大哥，把会读书的优点遗传给了二哥，把会唱歌的优点遗传给了三哥，怎么我就没有遗传一点。”娘反应很快“我个子高的优点遗传给你了”。我噗嗤大笑，在娘出生的哪个年代，一米五七确属身材较高，作为现在算是较矮，偏偏我长出近一米八的大个，应该是格外的恩赐。娘崽俩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眨眼之间， 短暂但难忘的三亚行圆满结束，伴着娘我一辈子的“老领导”出行是我的义务，我的荣光，更是我最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