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5岁，

表弟撕了我心爱的连环画，

我生气的推了他一下，并未摔倒，

姑姑很生气的骂了我一顿，甚至动手打了我，

其他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句：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10岁，

三年级，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

所以上学比其他孩子晚了一年，

那天发烧，还下着雨，早上6点的早读起晚了，

到班里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我还未说什么的时候，

语文老师便拿起荆条抽了手心，

还看着我苍白的脸说了句，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15岁，

从小父母外出务工，

我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那年夏，爷爷骨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期，

奶奶想让爷爷回老房子静养，

父亲不愿意，就一直在我们家里养着，

母亲起早贪黑的照顾着，

可是敌不过那冬，

爷爷去世，回到老房子办丧事，

丧礼上姑姑找父亲吵架，

说是父亲不在自己家里办丧事，

是怕去世的爷爷吓到自己家孩子，

母亲昏厥了过去，父亲哭了，

大哥二哥差点跟姑父打了起来，

天快要黑的时候，下起了雪，越下越大，

我跪在棺前，抱着恢复过来的母亲，

看着混乱的丧礼，耳边想起母亲恨恨的声音，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18岁，

每个男孩的18岁，都有一个女孩，

是的，我也有，

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看书，一起写诗，

一起玩游戏，虽然我不会玩游戏，

但是当时的我，应该是觉得，陪着她挺好的，

文理分班我随她学了文科，

但被分到不同的班级，

后来，我找她出来玩，

她答应的频次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我自己去网吧，

看到陪着她的另一个男孩，

他们相互配合着玩游戏，很开心，

我买了几瓶啤酒，找我同桌去了，

他是的闷疙瘩，我一口气说完所有的事情，

他就在那喝着酒，我迷迷糊糊听到一句，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22岁，

虽然当年高考时，自身原因没有考好，

但是也算混进了大学，

还在文学社担任了副社长，

但由于不善社交，多数情况下是写稿子，

也发表过一些感觉不错的文章，

那天，她来找我，我们聊了很久，

她喜欢徐志摩，我喜欢李太白，

后来，我们几乎每天约会，

讨论喜欢的诗词文章，

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

当然，我是喜欢她的，

细雨，老屋，青石板，

雨打青伞，风满屋檐；

素裙，杏眼，长披肩，

相视一面，错了红颜。

就是这天的细雨下，

她说家里人让她出国，

她说她也想去看看徐志摩待过的英国，

我说，还有可能留下来吗？

她低着头沉默许久，说，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25岁，

毕业一年了，有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

每天忙忙碌碌，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面对一群笑着对我说：你工作可真积极！

背后隐约听到说“傻子”的人，

我无所适从，

当时也只想着赚钱，不愿搭理这些事情，

有一个项目，完成了之后可以升职加薪，

我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月，

可该交资料的时候，U盘不见了，

而另一个同事，

拿出了一个和我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方案，

唯一的百分之一不同，就是上面的名字是他的，

方案通过了，他升职加薪，

我去找经理讨论这个事情，

经理说：方案上是另一个同事的名字，

那就是他的，你说不是他的，要有证据才行，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32岁，

从上一家公司辞职后，

我把那个同事拿走我U盘的监控视频，

寄到了警察局，结果怎样，我也懒得管，

后来，莫名的走上的早教的行业，

做了一个我小时候最讨厌的职业：老师，

不过还好，是个特教老师，也并不那么讨厌，

每天都是教一群，

可能不知道自己叫名字什么的孩子，

枯燥但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心态都小了很多，

忽然有一天，

母亲打来电话说是，

老家的那个谁结婚了，

老家的那个谁生娃了，

老家的那个谁谁又抱孙子了，

我笑笑说：我这好多娃呢，

要不要抱一个你看看，

母亲沉默许久，你32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33岁，

在参加一个关于行业发展前景的讲座中，

或许因为性格、情感、生活经历等原因，

过程中，表现的不那么沉稳，

但也没有失了大体，

同事说我很“呆萌”，

但那时的领导，

说了一句改变我生活轨迹的话：

他现在要的不是呆萌，然后转过头看向我，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35岁，

我并不觉得一个人不能生活，

或许偶尔寂寞，偶尔想倾诉，偶尔睡不着觉，

也会看到街边情侣，互相投喂冰激凌时，

悄悄投去一丝羡慕，一丝忧愁，一丝回忆，

我结婚了！

她是我以前的同事，

以前总是打打闹闹，被误会无数次说是情侣，

但我俩当时还真不是，后来到了不同的单位，

也不怎么联系，

后来，莫名其妙的因为一次爬山，

又认识了一遍，

然后感觉到，之前的打闹和现在的认识，

慢慢发酵成了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随后，顺其自然的相恋，结婚。

婚礼上，我傻乐的次数估计是这辈子最多的，

可当她身着嫁衣，走向我时，我却哭了，

这就是与我此生往后一起走的人吗？

她走到我旁边，看着我笑着说：

傻瓜，还哭呢，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38岁，

回归老本行，成为了一名文字工作者，

一方面是的确从小的爱好，

另一方面是我要多陪陪她，我妻子，

医院诊断说，不孕症，

跟我闹了几次离婚，那不可能！

她是不喜欢诗词歌赋的，但架不住每天一首吧，

我只想以后她每天能开开心心，这样挺好啊，

她也不提离婚了，

我们好像又跟恋爱的时候一样，

但我知道，她心里有疙瘩，

主要是我还知道，

她心里的疙瘩，是更怕我有疙瘩，

每次她看我的眼神，是那种愧疚的时候，

我都无奈的把她抱着，说：

我们两个这样多好，

多一个，我都不知道怎么爱你了。

这时候，她嘴巴里还是嘟囔着婚礼上说的那句，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40岁，

不惑，

有的人说，

老天喜欢逮着一个人玩命的开玩笑；

也有的人说，

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也会开一扇窗，

我一直是不信的，

但是当玩笑和窗户一起来的时候，

你到底要怎么接呢？

她，我妻子，在我们的调养下，她怀孕了！

知道的时候她哭的比我凶多了，怎么都劝不住，

运用我之前早教的一些知识，

说会影响胎儿之类的话，才把她劝住，

看着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她的疙瘩被这个胎儿融化了，

我们每天小心翼翼的，说话都悄悄的，

反正每天醒来，我俩的手都在她肚子两边，

那天，她被推进产房，

我对她有信心，但我仍然全身发抖，

路过的医生护士都让我坐着等，估计要挺久，

我也不知怎的，就是坐不住，

过了很久很久，

医生过来说：难产，保大保小？

我的心裂了，

必须保大！

医生点点头进去了，

我坐下来了，坐在墙角，抠着自己的手指，

时间真不是个东西，有时快，有时慢，

慢的时候，连空气都是苦咸苦咸的，

产房的门开了，只听到一阵孩子的啼哭，

一听就是个女孩，哭的温柔，

我，也跟着哭了，

你怎么那么傻？

你把她留给我，我照顾不好怎么办？

医生把她放到我的手里，她竟然不哭了，

你和你妈妈挺像的，我一抱就不哭了，

可是，我抱不了你妈妈了，

那天，母亲说我哭的，

像一个孩子…

那年50岁，

父亲母亲在这期间相继离世，

我身边瞬间没有了亲近的人，

只有我的女儿了，

她很可爱，很漂亮，也很黏我，

可是，她10岁的生日刚过不久，

就不愿意跟我出去玩了，

一起出去的时候，都会离我远远的，

在外面也不叫我爸爸了，

刚开始我没有在意这些，

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后陪她玩，

或许是我表现的太过幼稚，太过童真，

而与两鬓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爆发了，

说：同学都说你是我爷爷，

你在家又是这样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年62岁，

我再也不敢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

我都是远远的跟在她后面，

她也不像小时候一样粘我了，

甚至我也不知道她有时在想什么，

不过，没关系，她长大了，

她都二十二岁了，她真漂亮，

那天，我知道我撑不住了，

把她叫回来，她很有礼貌，也有孝心，

只是跟我一样，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

我拿出来一张卡，那是给她存的结婚基金，

不多，但是应该够体面的准备嫁妆，

她很奇怪的看着我，说：

这不是应该你给置办的吗，给我干什么？

我沉默一会儿，给她看了我的病历，

是的，骨癌晚期，应该还有三个月吧，

她瞬间哭了，

说我又骗她，就像小时候骗她说：

妈妈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等着我们去找她一样，

而从来都不提，妈妈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我低着头，看着手里妻子的照片，说：

说与不说不重要，因为我知道你长大了，

这些事情都会知道，

那为什么不让你不知道的时候，快乐一些呢，

我知道就行，

我挺想你妈妈的，我要去抱抱你妈妈了。

你已经长大了，不是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