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乡

冬季的华北平原萧瑟，刮着冷风，像刀子一样刮人的肉，寒气入骨。沿着庄稼地旁边的土路走，玉米地里是秋天掰了棒子剩下的杂杆，彼此东倒西歪地倚着靠着，好一片寂寞。就这样走啊走，路上记得别踩井盖，这里的人认为那会折损运气，福气得自己留心。

看见村口竖起的石碑，上面刻着某某村，便是要进村了。无论哪个村子，都这样标志着自己的领域，告诉你这是到了某群人的家。一路上，没准会看见无数家一模一样的装潢，农村的二层自建房，不算华丽，层数多可占地面积小。他们的门口常竖起一块挺大的大理石，上面写着“家和万事兴”，映着富贵的牡丹花——这是他们对幸福美满最直白的祈求，朴素，却也郑重。

再往前走，便能看见老太太和老头子倚在墙边，坐在板凳上晒太阳。他们聊的是陈芝麻烂谷子，记忆仿佛被冻结在那些时刻，被反复咀嚼，直到生命的末尾。她们穿的衣服并不时兴，多是些暗色调却印着大花的棉袄，十几年前就这么穿，当老人当到现在，模样仿佛一点没变。

冬天的太阳是稀罕的。若出门这天是个艳阳天，走这么久，脸想必已被晒得发烫了。这时，便能心满意足地转回家去。回家吃一口热乎乎的大白菜炖五花肉，就着刚出锅、冒着热气的大馒头。年迈的老爹没准心急，没等凉一凉就把菜送进嘴里，烫得他斯哈斯哈的，那场面够好笑；辛苦的母亲脸上堆着笑，笑纹里都是岁月的痕迹。一家人围着饭桌，拉拉家常。你就吃吧，这一口，是电话里说不清的滋味，是千里之外盼了一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