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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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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枇杷香

贺奶奶屋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棵枇杷树,每至初夏,温柔的阳光洒下,枇杷树便被镀上一层金黄,一团团,一簇簇,黄澄澄金色的果实,在枝头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我还在年少时就打过它主意。

从我家门前望向正南方向,贺奶奶家的枇杷树身姿挺拨,在一片翠绿中显得格外突出。我去村小上学,总爱抄近路,沿着三段田埂,再爬上一个小坡,便能路过贺奶奶家门口。每次经过,我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枇杷树,而贺奶奶,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却常常被我忽视。她早年便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光明,另一只眼看东西也模糊不清,丈夫离世早,两个女儿远嫁他乡,身边只剩一个差不多二十岁的儿子,患有哮喘病。在那个靠挣工分吃饭的日子里,她家自然是生产队里重点关照的“困难户”,生活仅能勉强维持。上学路上,我几乎每天都要碰上贺奶奶和她的儿子,贺奶奶背驼得厉害,走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却总在屋前屋后忙个不停;她的儿子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经常气喘吁吁,咳得脸红耳赤。印象里,他一年四季都裹得厚厚的,爱坐在大门口一把小凳上静静地看着我们来来往往。夏天最热时,那把小凳就移到阴凉的枇杷树下。那时,我和小伙伴们对贺奶奶并不尊敬,看她和儿子有些邋里邋遢的,有时撞见了还没大没小口里直呼“瞎子婆”,但贺奶奶从不计较,微微笑笑,我们也懒得搭理,倒是对她家那棵枇杷树惦记着。

当年的农村,水果树远没有现在那么多,贺奶奶家的枇杷树显得格外稀罕,占据屋后竹林的“半壁江山”。我们上心这棵枇杷树,甚至超过老师教我们的课文。每年寒冬,北风刺骨、雪霜满地,竹林里的树木和竹叶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贺奶奶却唯独偏爱给这棵枇杷树,为它的枝杆裹上几层稻草,帮它抵御严寒。渐渐地,我们惊喜地发现,在寒冷的冬日里,枇杷树枝头会悄然绽放出雪白的小花,藏在尚未掉落的绿叶间,散发出阵阵冷香。棉袄还没有脱下,枝叶间又冒出团团青绿色、花生米大小的果实,随着春日的暖阳渐渐长大。五月一到,果实开始变黄,我们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起初的两年,这棵枇杷树只见花开,结果寥寥。但在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它仿佛施了魔法一般,花开得多,结果也多。一入夏,大串大串的枇杷果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虽然还带着青色,但如翡翠珠子般明晃晃的,格外招人喜爱。放学途中,我们总会在贺奶奶屋旁徘徊,微风拂过,那股清香诱得我们口水直流。贺奶奶察觉到我们的心思,加强了“守卫”,我们经过时,不是她手里拿着长篙子站在树下,就是她儿子,想要爬上树摘枇杷,简直难如登天,我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偶尔趁他们不注意,捡起地上的瓦片土块朝枇杷掷去,贺奶奶看到了,也不生气,只是温和地说:“伢子们,现在还酸,等再过些日子完全熟了,我摘给你们吃!”即便如此,我们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些枇杷。

终于,有一天放学路过,贺奶奶和她儿子都不在家,连大门也紧锁。我们顿时把母亲“放学早点回来割草喂牛”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我和两个小伙伴兴奋地爬上枇杷树,快速采了几串枇杷,装满口袋和书包后,才匆匆滑下树。一路上,我们迫不及待地把枇杷往嘴里塞,可大半还是绿色的果实,味道又涩又苦,难以下咽,但我们还是舍不得扔掉。

哪知,这一疏忽的举动却让我闯了大祸。傍晚,母亲收工回家,一眼就看见我书包里藏着的枇杷果。在她严厉的目光下,我只好如实交代。母亲顿时火冒三丈,以往我调皮捣蛋,她最多只是责骂几句,可这次,她一边怒吼,一边朝我脸上左右打了两巴掌,还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知道贺奶奶家的情况吗?一大把年纪带着个有病的儿子,日子过得多不容易!”从母亲的责骂声里,我得知贺奶奶的儿子才几岁时就身患重病,丈夫又突然病逝,家里一贫如洗。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差,不知所措时,贺奶奶听说“枇杷树全身都是宝”,便托人从外面山里挖来一棵枇杷树种在屋旁。此后,她精心照料,枇杷树越长越粗壮。春夏时,她会摘下椭圆鲜亮的叶子,洗净后和冰糖一起熬水给儿子喝;果实则做成枇杷膏,留到冬天儿子犯病时吃,效果还挺好。每年枇杷果成熟,贺奶奶自己却一颗都不舍得吃。听了这些,我低着头,满心愧疚,不敢吱声。当晚,母亲拉着我,非要去贺奶奶家登门道歉。这时,贺奶奶刚从公社卫生院回来,儿子突然犯病,她才忙完回到家,正点上煤油灯。母亲说明来由后,我赶紧抹着眼泪鞠躬赔礼。贺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气,她对着母亲说:“孩子知错了,不要再责怪。”又笑着对我说:“过几天枇杷熟透了,我拣大个的给你吃。”回家的路上,月色如水,母亲大手拉着我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做人啊,从小就要学好,要心存善良,不能去做那些昧良心的事!”这句话,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

过不了几日,贺奶奶家的枇杷开始熟了,香气四溢,惹得我们这些小孩子馋得不行,但自从知道了贺奶奶一家的故事,我和小伙伴们都自觉不再去摘。后来,贺奶奶两个出嫁的女儿回来帮忙摘了好几篮子枇杷,看到我们放学经过,贺奶奶从篮子里拣出大个的枇杷,硬塞到我们口袋里,笑着说:“今年枇杷大丰收,拿着吃吧!”我们满心欢喜地剥去薄皮,将果肉放入口里,那香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上散开,我们一边嚼着,一边不约而同地甜甜喊道:“谢谢贺奶奶的枇杷!”

时光流转,一晃我离开家乡40年了,如今的我生活在离乡1000多公里的广西首府南宁绿城。这座城市水果丰富,每到夏天,街头枇杷树或水果摊的枇杷总是飘来熟悉的甜香,每当这时,总免不了让我想起童年的乡村,想起贺奶奶家的那棵枇杷树,想起那一树的枇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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