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北仑河

连日的睛空，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何况还是四季绿意盈盈的南方。我坐着高铁从广西首府南宁出发，前一刻目光还在山海里穿越，不经意间就抵达了热闹纷繁的边境口岸城市东兴市。早已等候在那儿的朋友直接将我开车送至离车站不远的北仑河畔，差不多正是阳光尽情挥洒的中午，望西是南疆边关层峦叠嶂的绵绵群山，望东是河水波澜不惊蜿蜒奔流而去的茫茫大海，站在这样光芒映照之下山水相连、河海互通分外清晰的特殊地理位置前，让我心潮涌动。

北仑河，一条安静的小河，静得没有什么急流浪花可歌可泣，小得也没有多少底细深不可测，仍像当年一样只想安分地流淌在南国的碧绿苍翠中。一眼望去，这条发源于壮乡十万大山腹地的河，是中越边境东段的一条界河，经风经雨却也无波无浪，蓝天白云下，定睛就可以看个底朝天。河水清清浅浅，在一束束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道道碎金般的粼粼波光，随处可见的大小石子半是裸露在外，懒懒散散享受着暖阳的温暖。河，依然不宽不长，虽100多公里却不失大江大河之风度，有青山相携，有大海接纳，从源头向着东南逶逶迤迤流淌，弯弯绕绕穿越中越两国的山与峰，毫无悬念地经过南部海疆与中国陆地边界的交汇点，从辽阔的北部湾进入大海，绵延漫长的大陆海岸线也就从此曲曲折折一路涛声踏浪远行。

而在我的心目中，北仑河自西向东流淌，更是一条不简单的河，静水流深，不仅直接流入深邃的大海，也流入我的脑海。我忘不了当年用热血和忠诚在这里书写属于我们的青春故事，尽管30多年过去，仍牵挂于心，一直温情脉脉浸染在我岁月的长河里。

隔河相望，清晰可见对岸劳作、行走的人们，座座高楼、矮房也是清晰在目。两座巍峨的大桥横卧在北仑河之上，气势雄壮。两边笑容灿烂往来的人流，还有满载货物的车辆奔忙在这头和那头，眼前的景象，无疑是融融冬日里一道靓丽而和谐的风景。

挺立在河边的界碑悄无声息地告诉我，这里是桂西南边防的大门。我不禁想起当年我们紧靠界河披星戴月站岗放哨的日子，边关就是青春的选择。我们怀揣着一片赤诚紧握钢枪，以信仰和意志坚定脚下的这块土地，日日夜夜与河水相伴，对河流的走势、边界的标志，甚至一沟一坎都了如指掌，用风华正茂守望着北仑河的和平与安宁。

我寻了一处空旷之地，自觉挺直身体站在高处，犹如当年护卫北仑河一样忠诚凛然，高昂着头翘首而望因河之东而得名的东兴，回想起当年曾经无比遥远的边陲，曾经有过硝烟的边关，曾经满目的青山与萧条，还有那一路跋涉凝望过的长长的边境线，巡逻路上脚踩的荆棘杂草，缠腰的丛林藤蔓，均已被这个城市日渐的兴旺与繁荣湮没得无影无踪。只见远处近处，低头抬头就是鳞次栉比的楼宇，林立的店铺，琳琅的商品，还有商贾游人的南腔北调，穿越城市的大街小巷。

静静凝视这座国门城市，一条穿山跨海的高铁也于2023年年底通达北仑河畔，面朝出海口东岸的高铁站，以“海边山”鲜明特色及民族底蕴展现“祖国门户、滨海雄关”的大气磅礴，迎接着八方来客，更为这个国家一级口岸、中国-东盟自贸区的桥头堡增添无限美好的前景，昭示着中国南部边陲小城，这座年轻满是活力的开放城市日新月异崛起于大美中国高速发展的行列。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来到北仑河出海口时已近傍晚，那个原是土坡的竹山村，处处皆是焕然一新的浓厚的边海文化氛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村头村尾的百年榕树朝向大海的姿态不变，历经狂风暴雨依然枝繁叶茂，根须交织。更为惹眼的是，清光绪十六年钦州知州李受彤亲书“大清国钦州界”的一号界碑，那可是我们当年巡逻时亲手抚摸过的庄严的界碑啊，巍巍高耸，如坚定的哨兵挺立如昨，岁月打磨的斑驳里见证了多少潮起潮落和风起云涌，也同样见证了我们当年壮志凌云筑牢南疆钢铁长城的一腔热血。而今，还是那样默默地一往情深，坚定地注视着北仑河不慌不忙的细水长流着入海逐浪而去；注视着海上渔船、商船穿行于航道；注视着宁静港湾里或渔或耕那一张张满是收获喜悦的笑容。

抬头远眺竹山村的西南面，目之所及就是北仑河出海口不是很宽阔的海面，所有的沧海与桑田早已淹没在涨涨落落的潮汐里。连片的红树林手挽着手相拥着海水，和细碎的浪花拍打出一波又一波掌声，迎接缓缓而来的北仑河水，犹如山里各族儿女的欢声笑语，齐心汇聚到大海，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我也在河与海相吻的云天处，近距离感受小河的宁静，大海的浩瀚。我久久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直到天色向晚，霞光跃出，浪花闪烁着跳跃着，透有凉意的丝丝海风轻抚面庞，才恋恋不舍地别去，一路之上还在不时地转头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