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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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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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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寄出的问候

晨光漫过窗帘的纹路时,窗台的玻璃汽水瓶总在眼前晃动。水汽在壁上洇出蜿蜒的痕,像值日生擦到一半的黑板报公式,突然凝在晨读铃响的刹那。阳光穿过瓶底,在桌面投下细碎的虹,恍惚间是你转笔时落在我橡皮上的影子。

蝉鸣刚在树梢打了个结,你就踩着梧桐影出现在巷口。校服领口别着的栀子花沾着夜露,风里轻轻晃。我数着你书包带扫过青石板的弧度,看它掠过第七块苔藓时,掌心的豆浆突然升起来,热气凝成透明的慌张。

"早啊"—— 你笑起来的瞬间,睫毛上的阳光跌进我瞳孔。我低下头假装系鞋带,听自己的回应混着鸟鸣碎成金箔。喉头藏着颗没化的薄荷糖,凉丝丝的甜里,裹着说不出的微涩。

我们踩着路灯未熄的余温走向校门,影子在柏油路上时而依偎,时而分离。你说启明星是未睡的月亮,我数你被风吹起的发丝,数到第三缕时,教学楼的钟声响了,惊飞檐下的麻雀,也震乱没说出口的惦念。

教室后排的风扇转得很慢,粉笔灰在光里飘成星子。你伏在桌上演算时,发梢垂到我的练习册,笔尖顿在 "解" 字后,突然忘了该写什么。阳光斜斜切过桌面,把你的影子拓在草稿纸上,像幅没上色的素描,线条温柔得让人心颤。

午休时你趴在臂弯打盹,呼吸拂过摊开的课本。睫毛投下的阴影在页边移动,像群迁徙的蝶。预备铃惊得你猛然抬头,眼里的迷茫还没散去,就撞进我慌忙移开的目光里,空气里飘着点甜,又带着点慌。

雨突然落下的傍晚,我们躲进报刊亭的屋檐。你指着褪色海报说女主角的眼睛像浸了水的琥珀,我数你被打湿的睫毛,数到第七根时,雷声把心跳震成碎银。卖报阿婆递来的热茶漫出雾气,模糊了玻璃上的雨痕,也模糊了你嘴角的笑意,像幅晕染的水墨画。

"晚安"—— 你在楼道口挥手时,廊灯刚好亮起。我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手里的伞滴着水,在台阶积成小小的月亮。想说的话堵在胸口,像被雨打湿的纸飞机,怎么也飞不出喉咙。声控灯灭了又亮,映着我迟迟不动的脚步,拖出长长的影。

后来你开始在黄昏寄明信片,邮票盖着陌生的邮戳。银杏叶夹在字里行间,脉络像那年没说出口的惦念。我把它们藏进旧书的第 37 页,那里的月光永远停在十七岁的屋檐。深夜翻开时,樟木香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栀子香,在台灯下轻轻漫。

秋风吹透毛衣的夜晚,我总在书桌前坐很久。台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沉默的伴。笔记本里夹着的糖纸还泛着微光,是你生日塞给我的水果糖,包装纸上的小熊仍笑着。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字迹照得轻轻晃,那些没说的晚安藏在句号后,像颗悬着的星。

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而我对你的想念,比春天漫长得要多。风穿过空走廊时,总带着你发梢的栀子香,在记忆里反复打旋。教室墙上的日历一天天变薄,像本翻旧的诗集,每一页都写着你的名字,却始终没敢大声念。

站台的汽笛撕破空气那天,你转身的裙摆扫过我的鞋尖。我数着铁轨延伸的方向,直到列车变成瞳孔里的小点。口袋里的纸条被捏皱又展平,那句 "再见" 终究没追上你的背影。晨雾漫过铁轨尽头,把你的轮廓晕成水墨画,只剩风带着凉意,拂过我空荡荡的手心。

秋雨漫过石阶的夜晚,又翻开那本旧书。银杏叶边缘已泛黄,字迹在月光里轻轻晃。原来有些告别不需要言语,就像那年夏天的蝉鸣,停在最热烈的章节,突然沉默。书脊的裂痕里卡着片干枯的栀子花瓣,是哪个清晨你掉落的,被我悄悄拾起,藏成时光的标本。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未寄出的信里省略的时光。我站在原地数季节轮回,看春樱谢了又开,秋雁去了又来,而你的名字,始终是心口最软的地方。每次说 "早安" 时,总觉得你还在巷口等我,道 "晚安" 的瞬间,又听见你在楼道转角的回声,在岁月里轻轻荡。

晨光再次漫过窗帘时,拿起玻璃杯,看水汽在壁上蜿蜒。终于明白有些惦念从不需要说破,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不说早安,也不道晚安,却在时光里,温柔了岁岁年年。

楼下的玉兰开了又谢,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叠成薄薄的诗行。我踩着这些细碎的洁白走过巷口,总想起你当年蹲在花树下的模样 —— 指尖轻触花瓣的动作,比春风还要轻柔。那时没敢告诉你,你低头时发梢垂落的弧度,比任何花开都要动人。

风掠过阳台的竹帘,带进来街对面面包店的甜香。我买了块奶酥,坐在藤椅上慢慢嚼,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包装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年早读课上,你偷偷递来点心时眼里闪烁的光。原来有些味道会和记忆缠在一起,一口下去,整个青春都跟着甜了起来。

整理书箱时翻到那只帆布包,侧面你画的小猫还歪歪扭扭地笑着。我把脸贴在布料上,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香,混着你身上特有的栀子气息。包带磨出的毛边像时光的絮语,说着手提袋里曾装过的课本、试卷,和那些没敢说出口的心动。

暮色漫进窗棂时,我常常坐在书桌前发呆。月光爬上练习册的旧字迹,把 "解" 字后面的空白照得发亮 —— 就像当年你发梢扫过纸面时,我突然停住的笔尖。原来有些停顿从不是遗忘,而是把最柔软的念想,悄悄藏进了时光的留白里。

雨又落了,我撑起那把你送的伞站在报刊亭前。玻璃上的雨痕蜿蜒成河,倒映着远处的路灯,像你当年说过的浸了水的琥珀。卖报的姑娘递来一杯热茶,雾气里仿佛又看见你指着海报笑的模样,眉眼弯弯,比雨后天晴的月亮还要明亮。

其实我常常在想,所谓永恒,或许就是让想念长成生活的模样。晨光里的茶,暮色里的灯,花开时的香,叶落时的静,甚至风穿过巷口的声响,都带着你的印记。不必追,不必问,就这么让思念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像酿在陶罐里的月光,越久,越清澈,越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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