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如同夕阳一般把巷口、把天空都染成淡金时,风就裹着晨雾的软,悄悄漫进了我的心田。它绕过案头那盏还没点亮的青瓷灯,指尖轻勾过悬着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像极了你从前藏在门后吓我时,忍不住露出的笑意。我揉着惺忪的眼抬头,恍惚间竟看见木门吱呀轻晃,你披着一身晨露的凉,站在光影里朝我笑,发梢还沾着院外合欢树落下的细碎粉白。
我踩着帆布鞋快步推窗,风便顺着手臂缠上来,带着露水的润与合欢花的甜,往衣领里钻。巷子里静得能听见露珠从梧桐叶尖滚落的声响,几片枯褐的叶被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了个旋,又慢悠悠飘向远处的石桥。望着那叶子远去的方向,去年深秋的记忆忽然漫上来 —— 那时我们也踩着这样的落叶走,你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说风是个记性好的邮差,能把藏在叶纹里的心事,送到想念的人身边。我当时还笑着把叶子抢过来夹进书里,揉了揉你的头发说你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可如今风又吹来了,书里的叶子早已枯脆,我却只剩一个人,站在原地看风把思念吹得漫天都是。
风渐渐大了些,卷起院角那丛细竹的叶子,沙沙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我想起你曾在这竹丛下种过一株茉莉,你说等茉莉开花时,要摘几朵晒干,泡在我最爱的绿茶里。可那株茉莉还没等到花期,你便随着一阵远行的风离开了。如今竹丛依旧青翠,只是再没人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为茉莉浇水,也没人在风起时,攥着我的手腕说 “你看,竹叶在跟风说话呢”。风掠过竹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清香,我伸手去抓,却只握住满手冰凉的风,就像当初,我没能抓住你转身时扬起的衣角。
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风也染上了暖融融的气息。我搬了一把藤椅坐在院中的合欢树下,这棵树还是那年我们一起栽下的,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风穿过合欢树的枝叶,粉色的绒花便簌簌落下,有的落在我的膝头,有的顺着风滚到脚边。我捡起一朵放在掌心,花瓣柔软得像你从前总爱攥着的那条羊绒围巾。记得去年夏天,合欢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我踩着梯子为你摘树顶最艳的花束,你站在树下仰着头笑,说要把花插在我们新买的白瓷瓶里。我当时还打趣说 “花哪有你好看”,你却红了脸,伸手把一朵绒花别在我的衬衫口袋上。如今口袋里早已没有花的痕迹,可每当风拂过合欢树,我总错觉那花瓣还藏在衣料里,带着你的温度。
一片合欢花瓣被风轻轻落在我的膝头,我指尖捏着花瓣,忽然想起你曾说这树是爱情的信使,每一朵绒花里都藏着两个人的心事。那时我还拿着修枝剪,一边修剪杂枝一边说 “你这小脑袋里怎么全是浪漫想法”,可如今再看这满树粉白,才懂你说的不是空话 —— 风一吹,花瓣落满肩头,就像你还在我身边,轻轻靠在我肩头说 “你看,我们的树又开花了”。风又吹来了,膝头的花瓣顺着风滚远,我望着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片花瓣,被思念的风裹挟着,不知该飘向何方。
暮色四合时,风里添了几分凉意。远处的炊烟在风中缓缓散开,像一团朦胧的雾,笼罩着巷口的矮墙。我站在门口,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风卷起我的衣角,也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你曾说,最喜欢看我被风吹乱头发的样子,说那样的我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可如今风依旧吹乱我的头发,却再没人伸手,轻轻为我把碎发别到耳后,也没人在我耳边轻声说 “风大了,我们回家吧”。风带着远处人家饭菜的香气吹来,我忽然想起你做的番茄炒蛋,你总说自己厨艺不好,可那盘带着焦香的炒蛋,却是我吃过最暖的味道。只是如今,再没有那样的风,能把你的味道,吹进我冷清的厨房。
夜晚的风变得温柔,裹着月光的清辉,轻轻拂过窗台。我坐在窗前,点亮一盏小灯,风穿过窗纱,把灯光吹得微微摇晃。案头的书翻到了你曾标记过的那一页,上面有你用铅笔写的小字:“风会记得我们的故事”。我指尖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你当初写字时,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停顿的力度。风又吹来了,带着窗外合欢花的淡香,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你在耳边说:“等明年春天,我们去看漫山遍野的花。”
我起身走到院中的合欢树下,风掠过枝头,绒花落在我的发间。我抬手接住一朵,忽然想起你离开那天,也是这样的风,你站在合欢树下,说等这棵树再开花时,就会回来。如今树已开了好几轮花,可你却还没出现。风裹着花瓣,落在我的肩头,就像你从前,总爱悄悄从身后抱住我,把脸贴在我的背上。
风就这样吹了一整夜,把我的思念吹向了远方。我知道,你或许在某个有风的地方,也会想起我,想起我们曾一起栽下的合欢树,想起我们走过的那些日子。就像风会记得每一片花瓣的轨迹,我也会记得你曾给我的所有温暖。哪怕岁月漫长,哪怕距离遥远,只要风还在吹,只要合欢树还在开花,我的思念就不会停歇。
天亮时,风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霞光。我推开窗,看着巷子里渐渐苏醒的一切,风带着新的希望,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院中的合欢树在晨光里舒展着枝叶,粉色的绒花沾着露水,像极了你睡醒时带着水汽的眼睛。我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的思念,会随着风,随着合欢树的花,继续在岁月里飘荡,等待着某一天,风——能再次吹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