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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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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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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酒瓶应该用空手掌去拿

     ——阿仁诗集《晨光没收了所有空酒瓶》序

一、种子正在慢慢醒来且舒展着它的腰肢……

我曾经为阿仁的诗词集《一抹清浅》写过这样的一段推荐语:“诗人的文化底蕴,自然是包括了古典的熏染。熏之染之,则歌之咏之,也唯有如此的歌咏,是贴近了诗歌艺术的本原和欣悦的。也难怪,阿仁的古体诗和现代诗,都是有根有底、有枝有叶、有花有香、有声有色、有韵有味的。不少的诗歌,都是将诗和歌割裂了开来的,然而,阿仁的诗歌却是如此地浑然一体,犹如天衣。把如此的一件天衣穿在诗歌艺术的身上,怎么看,就都是既得体也美丽的。”

其实,这只是一粒随风撒下的种子。

如今,这粒种子正在慢慢醒来,且舒展着它的腰肢……其告谓,无非是:一名诗人,无论如何,也是要有底蕴的。正是这底蕴,确保了其诗歌之树的盛大和荣美的。既盛大,也荣美,也便有了其自身的旋律。

阿仁的诗集《晨光没收了所有空酒瓶》,其底蕴,是丰赡的。

二、一直都在像弓箭手一样拉开再拉开……

阿仁的诗歌,是般若之诗。正因般若在场,而且繁盛,才或是痛彻,或是通彻,或是省彻,或是明彻,或是深彻……从其诗集的名字《晨光没收了所有空酒瓶》中,便可看出其所蕴含的禅境了。这禅境,广袤,且幽深。

所有的诗歌文本,都是带有指令性质的,如果把“晨光”、“没收”和“空酒瓶”这三个关键词输入我们的大脑,也便迅速形成了这样的一种认知:隐喻意义上的晨光,代表了指望;隐喻意义上的没收,体现了解构;隐喻意义上的空酒瓶,象征了虚无……只要指望在场,虚无就会被解构,进而重构,最终建构。

“能记起的都已不可动用”,但我没法不动用阿仁的诗歌。阿仁的诗歌,也如“净了身子的影儿”,伴随着“无所胜败的钟摆声”,在我的意识深处,不停地摇摆,犹如“醉拳”,似是在捣碎一些什么似的。这试图捣碎的动作,使我再次确认,阿仁的诗歌,是有方向感的诗歌。这样的诗歌,是注定不会迷失的。于是,我就在琢磨:“该怎么留住这内心的火焰呢?”“引爆花朵”,我不会,尝试着去引爆阿仁的诗歌,我自然是很乐意这样去做的。

“我迈开腿,风便掏出烟头里的火种”,阿仁的诗歌里,也是有火种的,我这喜欢吸诗歌之烟的人,没有理由不去呵护这火种,进而,“给冬日配上剑鞘”,因此而让冬日寒光凛凛。阿仁是“被月亮关照过的路人”,与他的诗歌同路,自然也便有了一些皎洁了。身披皎洁,与阿仁一起不停地跋涉于那些隐形的火山,像一尾鱼那样跃出沸腾的人间,便是可以期待的了。“让光透进,将冰封的心,焐热”,就更是可以冀望的了。一直以来,我都指望有营养的诗歌,我没法不这样。

“也可能是他跺着双脚/妄图逼出滞留在左心房的错题/以及揉皱的悲伤”,即使,我也跺脚,肯定是因为着急,我急于继续探寻阿仁的诗歌。“有一种夜的名字叫三魂枯”……读着,我就在想啊,所有好诗都是带有夜的性质的,如是,是不是就说,所有好诗都是应该有三颗魂的?荣枯在人,不在诗。那么,“同时拥有两种夜晚”,就该是捧起诗歌的秘诀了吧?也难怪,阿仁总能捡到诗意,且把他所捡到的诗意酿酒一样酿了又酿,最终装进了他的名为诗集的瓶子里。这瓶子,是魔瓶,毫无疑问。魔瓶里,自然是装满了诗歌的魔法,这,也毫无疑问。难怪,阿仁的形象,像极了一位魔法师。“不要被时间弄脏的雨/不要特效药也理不顺的哲学命题”……你看,魔法师是有脾气的啊。正是这样的脾气,确保了他“与归雁揣着同一片月光”的。这样,“用半阙未写完的词/兑换桂香里的寂静与热烈”,“头上有永远不可摘取之物”,“木槌嘚嘚,敲着脑壳”,“从屠龙刀的疾风中冲出江湖”,“不停奔跑,又不停回望”……他也便,说做到,就做到了。也就是说,阿仁的诗歌,不仅有方向,而且是一直都在行动中的。这,也便注定了,他的诗歌,一直都在“拉开”,就像是一张拉开的弓。

“给蛛网系上铃铛/让回声撞碎在剥落的泥灰里/震落满墙未干的掌印”……有时候,阿仁就像是一个孩童,尽是干些只有孩童才会干的事儿,没错,他是有一颗闪亮的童心的。即使有风霜,他也会“静静的,梳理风霜”,而且抱定了这样的一个信实:“成,便留一丛劲骨/败,也不过一颗毒药”。这样的诗人,不仅可以信任,而且值得好好地去拥戴,去祝福。

“一身的刺儿,貌似扮成百姓的士兵/陪诸葛亮在望敌楼上焚香抚琴/背靠一座空城”,诗人,当如苍耳,是这样的。“可以钻木而取/也可以,寒窗独立”,诗人,当如最初的火焰,是这样的。纵使“爱过的溪流日渐寒凉”,纵使流光剑始终都在飞旋且每一招都藏着致命的玄机,他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模样,是这样的。也就是说,阿仁在拉弓的时候,其姿势,是丝毫也不慌张的。这样的一名“弓箭手”,很显然,是历练出来的。“像那离开拉萨的石头/我抽离了一部分”,也只有这样的诗人,才会懂得该抽离里就抽离,进而把自己给领进般若之地。尽管“风的私语难捕”,他也一直都在行动之中。正是这样的行动,使得,“月光漫过笔尖时,心事正融作/银辉”。由此可见,阿仁的诗歌,是银色的辉光。银色辉光,既纯净,也典雅,且颇具能指和所指。岁月,既折不断掌纹,也折不断如此诗歌的指纹,便是不容置疑的了。如此所带来的,自然是诗人的持续证悟。

你看,种种的,无一不是阿仁在持续证悟的结果。是证悟,确保了他的诗歌的逸迈的。

三、哲学、美学和禅学的三重奏在继续……

在存在之境里叩问一切的同时,阿仁也一直都在保持着他的哲学凝视。如同一场有期限的漫游,更多的时候,他像风,呼啦一下,就刮过去了,只留下了一些有哲学肌理的诗歌。从中,不难看出,美学笔触的介入,以及禅学的空明之境的渗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综合性质的艺术图谱。其诗句褶皱里,既有他的现实的碎片,也有他的梦幻的迷宫。

犹如置身于种种的情况哲学的剧场中,每个意象都在既演出也观看,因此而将些时间的切片展示得甚是真切。真真切切,犹如日月。

不妨作为特殊的标本来看——

“记忆的暗河捞起一枚残贝/纹路镌刻着被忘却的经纬”,在其《时间背叛》里,时间被解构成了可以触摸的物质,如此的“记忆考古”,其发现,在于经纬,这样的经纬自然是暗合了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的,因为生便是经,死便是纬,我们每一个人,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经纬。

“透明的躯壳轻得装不下昨夜的回响”,在这空与满的辩证中,物理载体与心理载体的断裂,昭然若揭。类似对 “存在之轻” 的哲学演绎,在其《致命伤》中也是可以捕捉到的:“麻雀尖叫,枪口堂皇/ 所有蓬门都在时间的釜底”……个体如何在群体中得以构筑,也便不得不去思索。恰在此时,《救赎》,适时地来了:“希望藏在裂缝,勇气藏在裂缝/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在裂缝里用倔犟的光为绝望的枷锁松绑”……很显然,这与加缪的“反抗即救赎”,是有着某种共振效应的。

也就是说,在阿仁看来,所有答案,都藏在时间的裂缝里。可是,我们,要有找寻的勇气才行。勇气,是何等地昂贵啊,拥有它的人, 眼看着,就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在具象与抽象间耐心地编织,阿仁所编织的,既是诗性密码,也是美学之境。从中,可以看出,他在将日常经验蒸馏为超验符号时,没法不让人想到传说中的炼金术士。你看,这《雁落平川》中的:“断羽折风,凌乱的诗行/霜天残霞浸染涸泽泥塘”……在这里,阿仁将外景转换成了内景,因此而彰显了这样一个意旨:雁的迁徙,其实就是我们人类的灵魂漫游。再看,这《苔痕》里的:“岁月的色彩铺满石头表面/苔藓在阳光未尽处,像封信/字迹模糊”……如果,这时候,我们将庞德的“在瞬间呈现理智与情感的复合体”作为画外音,肯定,是非常地合适的。

诗歌艺术的建构本身,便是一种美学宣称,是这样的。“青砖塔,八角刹,叙述的青天谣/无数追着你侧耳的鳞片/褪下你的罗衣,你的跪拜”,仅是《木槌说》中的这几行,就已经是行行有道行了。其视觉停顿和语义跳跃等所制造出的艺术效果,是让我马上就想起了禅宗公案般的禅效的。还有,比如《如歌行板》中的:“柳絮飞舞,留不住春天的脚步/收起玉兰的轻柔,深藏于日记”……节奏,是自然的节奏;艺术体验,是通感体验。可触的诗歌,无疑便是这样的。再比如,《锁骨里的星辰》中的:“记忆在时针的沟壑里凝结成霜/我解开第三颗纽扣,于锁骨凹陷处打捞起一块棱角分明的旧时光”……具象与抽象之间的转换,所体现的,自然也是美学的深厚意蕴之一。

接下来,我就该说说阿仁是如此在空寂与圆融中抵达本真之境的了。

阿仁的笔下所氤氲的禅意,自然不是简单的佛理阐释,而是通过“目击道存”的方式来实现对存在的证悟的。“迟暮之风抚过一个沉默的聆听者/看它给褪色廊檐缀上残红/给青石板缀上痕,晕开檐角的旧梦”……和阿仁一起“听檐下花落”,自然是听出了百般滋味。你看,在花落的刹那,时间的流畅与生命的蹇滞,竟然达成了某种和解,莫不是,在暗合“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蕴意?“当霜痕漫过鬓角才懂得,每道沟壑/都是时光精心镌刻的韵致”…… 这《沧桑帖》,莫不是,在接纳中加深对 “苦集灭道”的认知,因此而与“烦恼即菩提”的憬悟互通意见?

总觉得,空酒瓶应该用空手掌去拿,果然,阿仁和我想到了一块儿了,因此,我才顺理成章地读到了他的《向乌云举起空手掌》:“路灯相继浮起/像被冲散的莲灯,而我的倒影/逐渐溶解/在每道水痕的尽头都长出/细小的涟漪”……空接空,是多么地奇妙啊。基督教和佛教里的空,诗歌美学里的空,就这样,正式见面了。没错,这是空的狂欢。空幻性,是通向超越性和圆融性的秘密通道,也便再次确认。

巨大的空间,正是这样来的。在其间,可以跑数不胜数的马,无论是时间的马,还是思想的马,还是哲学、美学、禅学和诗学的马……万马奔腾,此刻,我听到了。

除此,阿仁的诗歌中的黄河意象群,比如《黄河口》《黄河清慢》《淤地之焰》等,也是不容忽视的。实体与喻体的并存,既承载了“烟波浩渺”的历史烟云,也承载了“黄蓝交响”现实乐章。多重指涉的意象建构,使得阿仁的诗歌本身也如烟海般质而不俚,浅而能深,近而能远,大有妙指。

“羽翼切开季风的刹那/我的灵魂突然变轻”……与此同时,诗歌也变轻了,犹如轻轻的木鱼声,声声叩问,叩问着那些隐形的木鱼。木鱼声,与风声、雨声、心声、歌声、时间的脚步声、花开的声音等等所形成的复调,也便幻化成了一种镜像。此镜像,长久地,在显现着。其显现,是诗中之诗。

“你是你扫净的客舍/你是,你抵住自己的硝烟……”久久地,在回响。这回响,是这整部诗集的合奏。尽管放心地去听,也就是了。听着听着,你就会与万物猝然相遇,肯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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