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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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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灵儿(小说)

这些天,李庶棠老作同一个梦,梦很清晰,就像地里的棵棵白菜一样。梦里,一个白衣仙子飘然而至,说要嫁给他。庶棠老实,吓得连连后退,问她为什么。仙子羞答答地说喜欢他,要与他在一起。庶棠不信,比他帅的,比他有本事的多了去,为何不找别人?仙子问急了才吐露真情,是庶棠救了她。庶棠说他们不合适。那仙子哧哧一笑,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她说合适就合适。庶棠以为对方耍弄他,拿他开心,要她别闹,自己赶忙开溜。

村里人笑话庶棠,说他想婆娘想疯了。有人更离谱,说他可能受了惊吓,丢了魂,请道士收哈(吓),把魂喊回来。庶棠极力解释,争辩,气得脸红脖子粗,依然没人信他。这种梦既甜蜜又担心,担心自己真被鬼魂附体,吸了精血。

上周的一个中午,太阳躲在薄薄的云层后面。庶棠在屋后的菜地里锄草,忽然听到菜地边上的树林里发出“簌簌”声,有动物在穿梭。庶棠好奇,钻进树林看个究竟,发现一条蛇正追赶一只小白兔,那蛇约有一米长,锄把粗,头如犁铧。庶棠顿生怜悯之心,尽管怕蛇,还是壮起胆子,捡起石头朝蛇砸去。小白兔逃脱了,蛇恼怒,掉头向他呼呼追来,庶棠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撒开脚丫子就跑,险些被刺藤绊倒。

莫非仙子就是小白兔,以身相许来了?庶棠思来想去,认为不可能,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婆娘想疯了?

庶棠今年虚岁三十二,自从奶奶走后,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他对不起奶奶,老人家临终前没能看到他结婚成家生子,眼里汪着泪水,带着遗憾走了。庶棠功能正常,晚上是最难熬的时候,老二不听话,像屋后冬天的竹笋憋不住,冒个尖。

住的是村里标志性建筑,两间木瓦房,除了前墙是木板,山墙与后墙都是土砖。这屋是曾祖盖的,像古董,文化底蕴十足。空气、阳光和雨水进出自由,与村里内外装饰的楼房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这个条件,讨婆娘,想都别想。村长曾找过庶棠,给他一个贫困户指标,把老屋拆了,免费盖两间红砖瓦房。他一听就鬼火戳,说房子是奶奶的,他没这个权力拆房子。村长摇头,骂他是猪脑壳。其实,他想奶奶,老房子是奶奶留给他的念想,老房子在仿佛奶奶就在。

晚上做梦,白天干活,次序不能颠倒。

秋天来了,苞谷叶子还未完全枯黄,棒子皮还泛青,庶棠与村里人一样要忙着抢收,与麻雀、喜鹊、斑鸠、乌鸦、老鼠、野兔、野猪等抢时间,它们不仅偷吃,还搞破坏。苞谷才灌浆,它们就开始光顾,甚至恣意妄为,成了它们的乐园。在地里扎草人,放鞭炮,上夹子,吓唬不了它们,也难不住它们。

树林掩映村庄,环抱田野,溪水在林中潺潺低唱,晚霞开始在头顶铺展。庶棠顾不上这些,忙着掰苞谷,把掰下的苞谷棒丢进箩筐里,装满两筐,再一闪一闪挑回家。汗水洇透了衬衫,黏在身上,庶棠抱着沉甸甸的箩筐钻出苞谷地,放在地上,还未起身,突然有个声音,问去云蒙山怎么走?

庶棠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连连后退,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儿离小路一百多米远,很少有人来。突然蹦出个人,你说吓人不吓人。跟前站着一个姑娘,白色衬衣,白色裙子,白色运动鞋,细高个,曲线饱满而柔和,像早晨的阳光,享心悦目。眼睛清澈,犹如林中的溪水,看着庶棠,等待他的回答。

你、你是人还是鬼?庶棠惊怵而警觉地问。

我当然是人。姑娘笑靥如花。

庶棠将信将疑,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脑袋,再瞟了一眼。那姑娘背个小包,拉个行李箱,千真万确,是人不是鬼。好大一会,才纳闷地问,你来这儿干嘛?

我去云蒙山,见这儿风景不错,多转了一会,就来了。

这儿离云蒙山还有二十多公里。

噢。

你怎么去?走路去?

嗯。

庶棠抬头看了看天,蹙眉说,要不了一个小时天就黑了,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那咋办?那姑娘过了一会,说,这儿有旅店没有?

这山卡卡里哪有旅店。

哪我住你家,咋样?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再说我家那个条件,你住不惯。

没事的,我适应能力强,哪儿都能睡。

那也不行。你不怕我晚上把你吃了?

不怕,我相信大哥是好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还是不行。你另想办法吧,去别的地方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收留你。

庶棠挑起苞谷走进树林,山路难行,被高过膝盖的茅草或灌木丛遮盖和侵占。他放开步子,只想甩脱那姑娘,别让她跟上。至此,他怀疑活见鬼了,连回头都不敢,怕被勾了魂。林越密,天越暗,庶棠额头直冒汗,心愈发怦怦直跳。

大哥,你等等我。姑娘在后头大声哀求,哎呦,哎呦。

姑娘可能崴脚了……

把姑娘扶回家,再把苞谷挑到屋里,天已全黑了。

屋里屋外,苞谷堆得像座小山。姑娘问这么多,吃不了。庶棠说谁吃这个,一部分喂鸡喂鸭,其余卖给贩子做猪饲料。庶棠给姑娘拿了一条小板凳,叫她坐在灶旁,自己则烧火做饭。姑娘抢着烧火,庶棠等燃起来,就交给她。他摸黑去屋后的地里拔了一棵白菜,拧开屋檐下的水龙头,用水冲洗。顷刻,庶棠闻到浓浓的烟味,回头一看,天菩萨,一屋子烟,顿时慌了,以为房子着火了。

冲进屋里,问咋的了?把柴窠点着了?姑娘说刚才好好的,这会儿燃不起来了。庶棠弯腰睁开眼一看,灶膛里塞得满满的柴,他抽出一部分,拿铁钳扒了扒,露出火星子,再用火筒鼓着腮帮子吹了几下,就燃起来。

还是你厉害。姑娘赞许地说。

柴不能太多,烧火要空。庶棠晓得她不会烧火,叫她坐在旁边休息。可她闲不住,要去洗白菜。饭开了,揭开盖子,咕噜咕噜响,庶棠拿饭瓢搅了搅,而后去偏屋鸡笼里摸了两个鸡蛋。一灶两用,后面小灶继续煮饭,前头放锅炒菜。仅炒了两个菜,一个辣椒炒鸡蛋,一个素炒白菜。庶棠歉意说凑合吃吧,乡下不比城里,没什么招待的。

没有桌子,只得把菜摆在灶沿上,两个人围灶吃饭。姑娘说她去过贵州,贵州人就是这样吃饭的,中间架一口锅,一家人围着,边煮边吃。平时,庶棠不盛菜,就放在锅里,反正一个人,连桌子也省了。准备停当,庶棠发现姑娘脸上有几道黑渍,成了大花脸,估计烧火时,手摸了柴火又去揩汗,忍不住发笑,打来水,让她洗脸。

柴火饭,有机菜,绿色环保,好吃得不得了。姑娘边吃边夸赞,大概是饿了,人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姑娘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像百灵鸟的歌声,庶棠从来没听过这么甜的声音。这声音像磁铁,深深吸引着庶棠,倘若每天能听到就完美了。继而立马斩断了这念想,奶奶曾经说过,做人心要正,不能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庶棠第一次有这种念想,不晓得是不是邪念。姑娘只是路过这儿,可不能有任何想法。

庶棠把筷子倒过来,给姑娘夹鸡蛋,表达他热情好客的本色。姑娘说自己动手,不用夹。饭后,庶棠烧了一锅开水,叫姑娘洗澡。可在哪儿洗,愁坏了他。他叫姑娘去偏屋洗,姑娘去偏屋一看,里头有鸡有鸭,嫌鸡屎鸭屎味太重,熏死个人。挑来挑去,无奈之余,庶棠说在外面洗,姑娘听了吓了一跳,说宁愿不洗,也不能露天洗澡。庶棠解释,农村天黑得实沉,看不见,也没人来。他从偏屋拿来大盆子,倒上热水和凉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又从里屋拿出一床凉席,竖起来把盆子围了一圈。然后,把屋里屋外的灯全关了,叫姑娘进去脱衣洗澡。

这别具一格的露天洗澡,姑娘感到新奇,要庶棠离远点站岗放哨,叮嘱他别偷看。庶棠要她放一百个心,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总共没几个人,晚上不会有人来。而后,离得远远的,睁大眼睛盯住周围,唯恐有人闯入,吓着姑娘。庶棠心突突跳,想往那儿瞟,可又不敢,使劲用大拇指磕食指,以此提醒自己不能有任何杂念和非分之想。

大概半个钟头后,水声停了,一阵穿衣服的窸窣声过后,姑娘开了灯,叫庶棠过去。姑娘换成一身灰色的睡衣,青春的活力显露无遗,庶棠看了心突突乱跳,赶忙低下头,不敢直视,慌张地说,你怎么穿睡衣呢?

穿睡衣咋啦?姑娘问。

没没咋。

庶棠要洗澡,叫姑娘去屋里。姑娘笑着说一个大男人洗个澡还害羞,故意磨蹭。庶棠叫她别闹,待姑娘进屋后把门关上,挂上锁。关了外面的灯后,仅穿条裤衩在水龙头下用凉水洗头冲澡。

在乡下,干活累得全身酸疼,因此,睡觉早。庶棠让姑娘睡楼上自己的床,换了被套、床单及枕巾,虽然不是新的,但起码干净。姑娘问庶棠睡哪儿,庶棠说他去堂哥家睡。姑娘一个人害怕,庶棠说那没办法,心想,害怕那就别出门。还有一个原因,姑娘穿着灰色睡衣,看上去像那天呼呼追庶棠的那条大蛇。姑娘突然出现,身世成谜,是不是那蛇报仇来了。庶棠担心夜里被它吃掉,还是躲开为妙。

为安全起见,庶棠让姑娘把门闩上,再在外面用挂锁锁好。熄灯后,村子、树林和田野完全融入漆黑的夜里,虫鸣啾啾,更显乡下夜间的宁静。

庶棠起得早,挑了箩筐又去掰苞谷,掰了一担天才大亮,挑着往回走。穿过树林时,忽然从灌木丛里跳出一个人来,庶棠吓得不轻,一踉跄,箩筐倒在地上,苞谷撒了一地。以为又碰到鬼了,原来姑娘顽皮,躲在灌木背后吓唬人。

不多睡会,跑出来干嘛?

你都掰了这么多苞谷了,我哪敢赖在床上。

到家后,庶棠没再去地里,而是烧火做饭。他把那只下蛋的母鸡宰了,炖了一锅,除了油、盐、姜和水,其他什么也不放。姑娘说啥也不让,庶棠趁她不注意,揪住母鸡的头,一刀给宰了,动作相当麻利。用柴火慢炖出来的土鸡,肉香,汤鲜,味浓,原汁原味。姑娘赞不绝口,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和鸡汤。

吃了饭,你就走吧。庶棠下逐客令,车子已联系好了,送你到镇上,那儿去云蒙山的车多,你拦个车去。

大哥,我的脚还没好,不能走路,今天不去了。姑娘故意找借口。

庶棠狠不下心,只能随了姑娘,再留一天。可心里犯愁,你像从天上掉下来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心里没底。

外面围了好几个人,探个头看热闹,叽叽喳喳。

堂哥来了,羡慕庶棠踩了狗屎,走桃花运,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满满砸吧嘴巴,连说不错不错。

六婶年迈,径直走到姑娘跟前,仔细打量,问东问西,姑娘姓什么?多大了?家在哪儿?姊妹几个?不是庶棠打断话,六婶还得像连珠炮似的问下去。

姑娘大大方方,干脆来到门外,一一回答,她姓白,今年二十多了,老家坞背后,姊妹三个。

五爷走的时候喃喃自语,这不是人,明明是仙女下凡……

庶棠一个劲地解释,误会了,误会了,姑娘只是路过,不是对象。可大家就是不信,都住在一起了,还不是对象,鬼才信。等大家都走后,庶棠埋怨白姑娘也不解释一下。白姑娘只是抿嘴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坞背后在哪儿?我从来没听说过。庶棠问。白姑娘没回答,却指了指屋后面。庶棠随着她的手指望向屋后面,突然想到什么,后脊背发凉,愣了半晌。又问,你姓白,不会叫白素贞吧?白姑娘哧哧笑,你想哪儿去了,我若是白娘子,那你就是许仙。庶棠认真地问她的名字,白姑娘故意卖关子,要他猜。庶棠不高兴,说你爱说不说,心里却疑窦丛生。

撂下掰苞谷,庶棠与满满他们远赴二十多里外的村里打楼面。在农村,靠打零工挣点钱,贴补家用。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只要有,绝不能放过。白姑娘要跟着去,庶棠不让,说这是干活,不是玩耍。白姑娘说她也可以干活,庶棠告诉她全是体力活,扛水泥、挑沙子、石子和拌料,将拌好的料再挑到楼上,哪样她也干不了。去什么去,在家好好呆着,脚好了明天赶紧走。

赖在这儿不走,图什么。庶棠闷闷地想。

下午两点多了,庶棠饿得直冒虚汗,六婶打来电话,问米放在哪儿,白姑娘找不到。庶棠这才想起,走时匆忙,忘了告诉她,请六婶留她吃饭。六婶说她不肯,非得自己做。庶棠要白姑娘接电话,一一交待。

晚上十点多,半个月亮已躲进树林背后,庶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白姑娘还没睡,庶棠问为何不早点睡?白姑娘眨巴眼睛说等他。庶棠既心疼又好笑,问她晚饭咋吃的?白姑娘委屈地低下头,没吭气。这时,庶棠好像闻到一股饭糊味,深吸了一口,确认无疑。来到灶前,揭开锅,妈呀,里头全是黑乎乎的米粒。问为什么这个样?白姑娘羞愧地说忘了放水了。

那你还没吃晚饭?庶棠惊讶地问。

白姑娘没吱声。

庶棠二话不说,给白姑娘煮了一大碗面,煎了两个鸡蛋。白姑娘很感动,眼泪快掉下来了,不顾吃相,狼吞虎咽起来。庶棠想,饭都不会做,哪是坞背后的,不是城市里的,就是天上的。

到了睡觉的时候,白姑娘堵在门口,说什么不让庶棠去堂哥家睡,要他要么睡楼上,要么睡楼下,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他顿时心软了下来。一楼里间有一张空床,是奶奶生前睡的地方,庶棠铺上稻草和床单,盖上换下来的被套,胡乱凑合一晚。

我晚上有梦游的习惯,你小心点噢。庶棠开玩笑,吓唬白姑娘。

白姑娘眼含深情,只是发笑。

次日,窗外微白,庶棠起床,心里惦记地里的苞谷。他推开门一看,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飘着小雨,地湿漉漉的。下雨,就不能掰苞谷,他不禁皱起眉头。即使下雨,他也闲不住。在农村,只要你愿意干,总有干不完的活。

庶棠戴上斗篷,背上笆篓,去地里转转,顺便拔些嫩草或菜叶子喂鸡喂鸭。雾愈发浓稠,像牛奶,几米开外就看不清。不到一个小时,衣服就湿了,庶棠背上笆篓回到家,见门开着,叫白姑娘,没人应。站在楼下朝二楼喊,还是没反应,上楼一看,没有白姑娘,被子还是刚起床后的样子。庶棠见过,白姑娘起床后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今天却没叠被子,不仅如此,衣服和行李箱都不见了,不辞而别?走得这么匆忙。昨晚她压根没提要走的事,为何如此突然。

尽管盼着白姑娘早点离开,可真走了还是舍不得,庶棠不免失落。本打算早上杀只鸭子做血浆鸭,款待她。她却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雨越下越大,凝视稀疏而下的雨滴,他陷入沉思,突然想起白姑娘带雨伞了没有?

庶棠拿着雨伞,沿村道追了出去。

六婶告诉庶棠,白姑娘上车走了。堂嫂说得玄乎,白姑娘被两个男人拖走了。总而言之,白姑娘来得突然,走得匆忙,像七仙女那样,是不是回天上去了。

恍惚如梦,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风浪过后,又恢复了平静,庶棠慢慢回归先前的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堂哥偶尔拿他开涮,笑他太老实,送上门的肉不会咬一口,就算是苍蝇也要吧唧一下嘴。庶棠说恶心,并装作要呕吐的样子。

那天,从地里扛着一捆苞谷杆杆回来,庶棠发现屋前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白色别克,挡住了进屋的路,大喊这是谁的车?没人应。停了好大一会,屋后的菜地里冒出个人来,手里举着一棵大白菜,冲他呵呵笑,头发上还粘着两根枯草。

庶棠仔细一瞅,是白姑娘,她怎么来了?庶棠惊喜过后,一肚子问号。

这车是你的?

嗯。

白姑娘打开车门和后备箱,叫庶棠搬下来小洗衣机、电热水器、电磁炉和电饭锅。庶棠问买这些干嘛?白姑娘说当然是用,洗澡洗衣做饭都方便。庶棠又问,那得多少钱?白姑娘说钱的事让他别担心。

买这么多东西,准备长住?

是呀。

庶棠苦笑,心想,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白姑娘像一个谜,庶棠怎么也猜不透,上次她突然离去,他心里空落落的。可又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不敢掏心掏肺地付出,害怕到时她拍屁股走人,让他自讨苦吃。再说,他们不在一个级别上,除非“天鹅”有意掉在“蛤蟆”的嘴边。因此,只能敬而远之。

秋收后,地里没多少活了,庶棠却闲不住,扛着锄头去挖土。白姑娘要跟着去,庶棠不让,要她在家里好好呆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说可能要下雨,他去去就回来。白姑娘问既然要下雨,那就别去了。庶棠不以为然,不出去做事喝西北风?白姑娘仍不死心,问那扛锄头干嘛?庶棠笑着说习惯了,好比当官的夹个公文包一样。白姑娘也笑了,说哪有把锄头当公文包的。

其实,庶棠不想让白姑娘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什么也干不成。来到收割后的苞谷地里,庶棠脱下外衣,奋力挥锄,每一锄发出深沉的声音。声音被树林包裹和阻隔,产生幽远的回响,这是与土地进行交流。只有深耕细作,来年庄稼才能茁壮和丰收。把翻过来的土,拍碎,耙平。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庶棠回望挖过的土,面积还没一床晒席大。

雨越下越大,庶棠无奈往家跑,回到家,白姑娘噘着嘴说他骗人,还说只转转,结果去了一个多小时。一边说,一边拿毛巾给庶棠擦淋湿的头发,庶棠接过毛巾要自己擦,白姑娘不乐意。擦干头发,白姑娘要他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衣服换了。

不用洗澡,不用换衣服。庶棠不以为然。

白姑娘不依不饶,要庶棠必须洗澡,必须换衣服,倘若感冒了谁负责,况且热水早就烧好了。庶棠一个人自由懒散惯了,突然被人管着,还不习惯。说农村人没那么娇气,但只得服从。洗完澡出来,饭菜已端上桌,破天荒竟然炒了三个菜,一个煎鸡蛋,一个辣椒炒干碎鱼,一个白菜汤。鸡蛋煎糊了,干碎鱼有糊味,庶棠兴奋地问哪来的碎鱼?白姑娘说满满早上拿来的,第一次做,不知好不好吃。

夹了碎鱼,准备往自己碗里时,却半道折返,送到白姑娘碗里,给她搛菜。白姑娘也给庶棠搛了碎鱼,两眼全是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要他先尝尝。庶棠尝了一下,除了糊味,还有点咸。白姑娘问咋样?庶棠故意瞪大眼睛,眉毛使劲上扬,而后说好吃,第一次做菜就做得这么好,天才,真是天才。

得到表扬和认可,白姑娘高兴得连忙尝了一口,结果立马吐了出来。刚才还像盛开的花儿,突然就蔫了,难过得眼泪快掉出来了。庶棠安慰她,谁都一样,从不会到会。总之,只要是她做的都好吃,而后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庶棠坐在屋檐下,凝视雨帘,陷于迷茫之中。白姑娘洗完碗筷后,搬个凳子坐在一起,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见庶棠没反应,就趁机依偎着,头靠他的肩膀上,一起听雨,赏雨。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白姑娘感觉从来没这么浪漫过,心想,倘若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天荒地老多好啊。

庶棠回过神来,深情地看了白姑娘一眼,不免纳闷,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痴迷。一会,庶棠幽幽地说想奶奶了。白姑娘哦了一声,说她也想奶奶,奶奶一定是个好人。庶棠微笑着要站起来,白姑娘不让,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叫他再坐一会。庶棠却心神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从表姑家做客回来,庶棠情绪十分低落。庶棠不想带白姑娘去的,白姑娘软磨硬泡,非得跟着去不可,结果可想而知,庶棠被问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白姑娘却大大方方承认是他未婚妻。庶棠不愿意,假如两人今后成了,倒也无所谓。反之不成,则被人笑话一辈子。

更要命的,有人传言白姑娘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说得有鼻子有眼,亲眼见过似的。一开始,庶棠不信,但架不住说的人多了,就不得不怀疑起来。况且,既然有了孩子,怎能丢下孩子不管呢,根本不是一个好妈妈。庶棠为此生气,由气而恨。

庶棠实在憋不住,质问白姑娘。白姑娘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如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庶棠怎么看?庶棠脸色顿时铁青,心想这是板上钉钉了,气得一言不发,转身扛着锄头出去了。

白姑娘在后面追着问,庶棠也不搭理,他没去挖土,只是坐在树林里生闷气。正当走神时,听到身后“嘿”了一大声,被人从背后猛地拍了拍肩膀。庶棠吓了一跳,原来是白姑娘。白姑娘笑他这么小气,一个大男人为这点事生气。庶棠认真说这不是小事。

那你希望我有孩子还是没有孩子?白姑娘问。

我也不知道。庶棠实话实说,如果真有,你不能丢下孩子不管。

好,那我明天就回去。白姑娘笑眯眯地说。

那你还来不来?

你希望我来还是不来?

来还是不来……

第二天,白姑娘收拾好行李,准备要走。庶棠问真走?白姑娘说她有孩子,不能再待下去。庶棠舍不得,吞吞吐吐说,要不……要不……

要不什么?是不是舍不得我?白姑娘开玩笑地问。

庶棠嘴硬。白姑娘见状,请庶棠一起去她家,看看究竟她有没有孩子。庶棠不去。白姑娘说要不她脱光衣服,让他检查检查,看是否生过孩子。庶棠没明白过来,憨憨地问这咋检查?

白姑娘说他是呆子,木脑壳,说完就要脱衣服。

庶棠惊愕不已,赶忙制止,叫她别闹,他信,他信。

白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倒在地上。

屋端头往树林深处,有一片松树林,正是取松树菌的时候。一场秋雨过后,松树菌疯长,像一把把撑开的小黄伞,点缀在草丛里,惹人喜爱。上午,庶棠提着竹篮,准备钻进树林去取松树菌,白姑娘好奇,也要去。庶棠不让,怕荆棘、枝条挂坏她那漂亮的裙子。白姑娘转身回屋里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像刚出笼的鸟儿要展翅飞翔。

庶棠喜欢树林,仿佛前世就来自树林,一进入树林,全身顿时感到轻松和舒畅,什么烦恼事儿都没了。没事的时候,庶棠喜欢去树林转悠,看看一些树木长大了,变粗了,抑或被人偷伐没有。他在树林里自由穿梭,像野兔,像野猫,一会把白姑娘落在后头,白姑娘着急地喊等等我,等等我。他才想起后头还有白姑娘,急忙刹住车停下来等她。白姑娘不习惯,一会被绊了衣服,一会手扎了刺。庶棠小心翼翼地给她拔刺,她却趁机偷吻了他的脸,以致他的脸火辣辣了半天。

别闹。庶棠回过神来嗔怪道。

白姑娘笑而不答,脸羞得像红纸,跳着蹦着往前走,哎呦一声摔在草丛里。

庶棠闻声冲过去要把她扶起来,却看到草丛里一条两个拇指大的青蛇张着口,伸着信子,向他们扑来。庶棠一看来不及躲闪,立马挡在白姑娘跟前,青蛇扑在庶棠身上,庶棠顺手一把抓住青蛇的尾巴,下意识地连忙用力一甩,甩出几米开外,好险,差点被蛇缠在手臂上。惊魂之余,庶棠对白姑娘连拖带拽,赶紧离开草丛。

你又救了我一次。白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庶棠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过后心里却咯噔一下,幽幽地问还有哪次救了你?白姑娘说十年前的那次,你记不得了?庶棠总把她与上次救的小白兔联想在一起,既然不是,谢天谢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十年前?我救过你?在哪儿?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贵州冷水井,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还是想不起来。

有个人偷我爸爸车里的东西,我爸爸阻止,与他打起来。那时我在车里,吓得哇哇大哭。就那次,想起来没有?

庶棠还是摇头,其实,他已完全想起来了,只是不敢承认,他害怕白姑娘报复。

那年,庶棠二十二岁,与堂哥去贵州煤矿挖煤,不到一个月,出事了,井下死了几个人,老板跑了。先是死者家属闹事,后来工人因欠薪堵大门,老板叫了一伙痞子收拾闹事者,双方拿了砍刀和镐把打群架,混战一起,期间来了两台大巴车,全是警察,才制止住。那段时间,矿上很乱。庶棠与堂哥是外地人,不敢呆在矿上,偷偷跑了出来,工资也不敢要了。

他们沿着公路走呀走,走了一天一夜,像要饭的,身上没有钱,饿得走路直打晃。堂哥挥手拦车,没人搭理。将近傍晚,彩霞染红天空,如同喷满了人血。在拐弯处的路边,停着一辆车,堂哥往里窥视,发现车里没人,驾驶座位上有一个公文包,拿起打开一看,有几张红票子。堂哥欣喜若狂,拿起来正准备塞进兜里,被在路边方便的男人发现,那男人提着裤子冲过来抢夺,于是两人扭打起来。堂哥叫庶棠帮忙,庶棠胆怯,不但不帮忙,反而劝架。堂哥渐渐占了上风,把那男人摁在地上,用石头砸他脑壳,要往里死砸。庶棠吓得心惊肉跳,赶忙夺下了石头,扔得远远的。

不能再砸,会死人的。庶棠冲堂哥大喊。

他不死,我们就得死。堂哥恶狠狠地嚷嚷。

他死了我们照样也得死。

跑……傻逼!

那男的血肉模糊,晕倒在车旁。庶棠的心蹦蹦直跳,他没有跑,无视堂哥的愤怒,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车里传出小孩的哭声,庶棠不忍心,钻进车里抱起小女孩,站在路中间拦车,差点被飞驰而来的车撞死。好心的司机把那男的也就是小女孩的爸爸送往县城医院,而庶棠却悄悄地溜走。此后,再也不敢外出打工。

如今,小女孩长大了,竟然找上门,敢情找他们算账来了。

白姑娘说如果不是庶棠救了她爸,她爸早就没命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寻找救命恩人,现在终于找到了,哪能放弃呢。

明明是同伙,反而成了救命恩人,庶棠心虚,无地自容。于是,赶紧岔开话题,说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那个干嘛,折了根粗枝条防蛇,继续取菌子。

取了大半蓝子菌子,也算满载而归。把菌子洗干净,拿来炒肉,放辣椒、姜葱蒜等,味道鲜美,十足的农家风味。白姑娘赞不绝口,说在城里头哪吃得上这么美味的佳肴。

自从知道白姑娘真实身份后,庶棠十分忐忑,变着法要赶她走。他告诉白姑娘他过几天就要出去打工,估计一年半载不回来。白姑娘不信,并说庶棠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庶棠苦笑,看来被赖上了,甩也甩不掉。

一招不成,又来一招。庶棠故意对白姑娘突然冷淡,进出都板着脸,对她不理不睬。下地里干活,从清晨干到中午,也不回家,惹不起躲得起。白姑娘做好饭菜喊他吃饭也不搭理。白姑娘为此伤心垂泪,识趣地走了。

走了好,可庶棠不放心,坐立不安。

满满告诉庶棠,白姑娘村子外面的林子里哭,哭得老伤心了,还不赶紧去把叫回来。庶棠犹疑了一会,撒开退沿村道飞奔。

白姑娘问为何要赶她走,她哪里做得不好?庶棠无言以对,只催她与他回去。白姑娘不依不饶,非要庶棠说明白。无奈之下,庶棠认为他们不合适,别老呆在一起,坏了她的名声。白姑娘说她都不怕,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庶棠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心里没底。白姑娘很不以为然,说谁天上谁地下,他们都是凡人,又不是神仙。庶棠嘟囔,你你就是神仙。白姑娘扑哧一声笑了。

要她回去不是不可以,得看庶棠的表现,白姑娘很俏皮,给自己台阶下。庶棠不明就里,问咋表现,白姑娘说必须请她。庶棠没反应过来,问咋请?白姑娘教他说“公主请回家”,庶棠照着说公主请回家,可白姑娘还是不行,应该把她背回去,如此才有诚意。

别闹。庶棠害羞,片刻之后,蹲下身子,他今天豁出去了,叫白姑娘上背。白姑娘嘻嘻笑,往他背上扑去,两人倒在地上,笑作一团。庶棠来了个猪八戒背媳妇,慌慌张张朝村里走去。

未出树林,他们听见不远处有响声,以为野兽出没,自从上次被蛇袭击后,对响声异常敏感。庶棠放下白姑娘,屏声静听,再循声望去,发现有人扛着树木往外走,正迈腿前去,被白姑娘拉住,问他干嘛去?庶棠非常气愤,轻声说堂哥又在偷树,他最恨破坏树林的偷树贼。以前碍于面子,没有出面制止,这次绝不能放过。

你打得过他不?白姑娘担心地问。庶棠说打不过也得管,这事他非管不可。白姑娘要他做事动动脑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敢而是鲁莽。庶棠问咋办?白姑娘掏出手机先拍照,再录像,而后要发到网上,这是铁证,他想赖都赖不掉。

庶棠眼睁睁地见堂哥越走越远,狠狠地干咳几声,并往地上啐了一口,以泄心中不满。他独自愤愤前行,竟然把白姑娘落下,白姑娘生气地喊,咋不背她了。他才如梦初醒,返回再背,先前极不乐意,可背着背着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很舒服。因此,他乐意背,不再心慌,不再害臊。

白姑娘翻开“铁证”照片,觉得越看越像一个人,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她看到庶棠时,突然一激灵,莫非,莫非……

晚上,庶棠要去堂哥家睡觉。白姑娘知道他看不惯堂哥偷树,但还要去堂哥家借宿,太委屈他。于是,叫他去楼上睡,庶棠问他睡楼上,那她自己睡哪儿?白姑娘笑着说也睡楼上。庶棠连摇头说不行不行那不行,白姑娘说他真不开窍。

看得出,堂哥不像以往高兴,跨个脸,庶棠越想越不对劲,也许下午堂哥听到了他的干咳声,故意给他脸色看。越想越睡不觉,趁上厕所,去屋外透透气。站在屋端头,遥望天穹,星光璀璨,临近月末,月亮没有出来,星光下房屋、树林、远山隐隐绰绰,偶尔有一两狗吠声。他一时兴起,庶棠信步来到自家门前,发现门没锁,走的时候明明锁了的。一脸狐疑,轻轻一推,门开了,心里不免惊讶,连忙叫了声白姑娘,没人应。再叫,还是没反应。上楼一看,竟然没人,白姑娘去哪儿了,不会被人绑架了吧?庶棠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摸了摸被窝,里头是凉的,估计出去很久了。

她能去哪儿呢?庶棠后悔自己太固执,如果在自己屋里睡觉,白姑娘就不会丢了。庶棠直冒虚汗,手足无措,思索良久,不得不请堂哥一起去寻找。又摸黑将返回堂哥家,拐过弯,却看到一个黑影进入堂哥家屋前,好像扛着什么东西,没做停留,闪进屋里。看模样,是堂哥。堂哥属夜猫,昼伏夜出,总得搞些东西。

庶棠嫌恶心,愣了一会,打消了请堂哥帮忙的念头。犹豫再三,回到屋前,门又被闩上,莫不是白姑娘回来了?他轻轻敲门,很久才有回应,白姑娘问谁呀?确认是庶棠才起来开门,问庶棠深更半夜回来干嘛,是不是想她了?庶棠没做声,闷头回里间床上去了。

一个姑娘半夜出去干嘛,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本来以为看透了,到头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恍恍惚惚中,庶棠看到仙子飞回天上去了。醒来才知是梦,难道白姑娘真是仙子,趁他不在回了一趟天上?

下午,庶棠与白姑娘从地里回来,还未进村,就听见嚷嚷声,声音越来越大,细听,是堂哥的声音。堂哥经常在村里充王充霸,撸起袖子,握起拳头,张牙舞爪,扬言要捶死这个捶死那个。大家敢怒不敢言。

原来谁在抖音上举报堂哥做贼偷东西偷树木,还是实名举报,一个叫白灵灵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堂哥。白灵灵是谁?庶棠自言自语,继而盯住白姑娘,问她是不是她干的?白姑娘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对这种手脚不干不净的人不能纵容,必须检举。庶棠吓了一跳,以为先前说说而已,没想到真发到网上了,既惊讶又钦佩。

庶棠叫灵灵先躲起来,自己回家看看情况。灵灵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怕什么。不听劝阻,径直向堂哥走去,庶棠拉都拉不住。

堂哥一见灵灵,就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骂她俵子婆骚货不要脸的贱东西,竟敢告发他,当头就是一拳。庶棠要挡在灵灵面前,被灵灵拔拉开,灵灵头一偏,双手立即扣住堂哥的手腕,迅疾一扭一抬,像拧麻花似的。堂哥哎呦惨叫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待灵灵一松手,堂哥站起来,气呼呼地狠狠踢来一脚,灵灵一闪,抓住他的脚,几乎同时右脚轻轻一勾他的另一只脚,咣当一声,棠哥摔个四仰八叉,疼得眼冒金星。

见没讨到半点便宜,堂哥气急败坏,操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凌空挖了过来,灵灵迅速低头侧身躲过,再飞起一脚,踢在堂哥手腕上,堂哥疼得龇牙咧嘴,一撒手锄头就掉了下来。接着,灵灵欺身近前,双手使劲一推,说声走,堂哥被飞出丈许,屁股结结实实墩在地上。堂哥至此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灵灵的对手,爬起来赶紧撤退,嘴里还骂骂咧咧,嚷嚷你等着你等着。

门被砸了一个洞,灵灵要找堂哥算账,被庶棠拦住。。

几天后,堂哥被警察带走了,拘留半个月,罚款两千。

惊愕之后,庶棠对灵灵佩服得五体投地,灵灵简直是他心中的英雄,他问她究竟是人还是神。灵灵逗庶棠开心,说都不是,是仙女。庶棠信以为真,说原来如此。

于是,庶棠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他犹豫再三,最后鼓起勇气,郑重地对灵灵宣布他要娶她。灵灵惊讶地问真的假的,在庶棠点头确认后,立马抱住庶棠,喜极而泣,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庶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搞得手足无措,两只手不知放哪儿好,却被灵灵反手将他的手摁在她的腰上,这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灵灵要吻庶棠,庶棠头往仰,说等等,等结了婚再吻不迟。灵灵笑他真是榆木脑壳。此后,庶棠叫灵灵为灵儿,灵儿叫庶棠为李哥。这是两人的专称,别人不能叫。

说风就是雨,灵儿急着带庶棠去见她的老爸,庶棠心里没底,过几天再说,要不先让灵儿回去与老爸说说,把他家的条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看他们是什么态度,然后再做决定。贸然前往,如果他们不待见,那就自讨没趣。灵儿认为言之有理,她先回家探探口气。

一想起灵儿她爸,就想到十年前她爸血肉模糊的惨状,不免心生愧疚,而且随着与灵儿的感情加深,这种愧疚愈发强烈,感觉自己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仿佛成了他与她爸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当着庶棠给老爸打电话,灵儿要带庶棠回家与他见面,征求他的意见,老爸很开明,笑呵呵地说只要她看中的,他没意见,还问什么时候一起回家。灵儿定下明天就回去。灵儿挂了电话,高兴地要庶棠放一千个心,她爸非常和善,不会有事的。

庶棠还是忐忑,心里没底,但不想扫灵儿的兴,只得勉强答应。他为带什么礼物而发愁,灵儿说不用他操心,她爸不喝酒不抽烟,她知道准备什么。灵儿给庶棠精心打扮一番,庶棠更精神,临走时,逮了两只土鸡塞进后备箱。

车一直开进城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高档小区。下车时,从灵儿包里掉下来一张照片,庶棠捡起一看,是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两手紧紧抱住那年轻人的脖子,眼里满是恐惧。仔细一瞅,那小女孩是灵儿,从背影看,那年轻人是自己。庶棠错愕不已,这是十年前那次“打劫”,竟然被人拍了照,而灵儿一直带在身上。

一下车,庶棠顿感生活的巨大落差,自卑感潮涌而至,立马打起退堂鼓,不愿再往前走。灵儿好说歹说,硬把庶棠推上楼去。

灵儿老爸开门,热情请坐,倒茶递烟,而后上上下下打量庶棠,并询问他家的情况。老爸好像想起什么,凝视庶棠,突然问他是不是十年前去过贵州?庶棠开始慌张,哆嗦地嗯了一声,低下头不敢直视灵儿老爸。灵儿老爸紧接着问是你们两个抢了他的钱包,还把他往死里打?庶棠静默不语,头更低头了,直冒虚汗。

滚!滚出去!灵儿老爸噌地站起来,指着门口对庶棠大声喝道,情绪非常激动。

灵儿从厨房里冲出来,问老爸咋的啦?老爸嚷嚷说,差点害死我的凶手,现在反而要做我的女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叫他快滚,我一秒钟也不想看到他。

庶棠连忙起身要往外走,被灵儿拦住,庶棠说他还是先出去,让她爸先平复一下情绪。灵儿要庶棠在楼下等她,别走远了。

灵儿扶着老爸坐下来,耐心地说,爸,庶棠不是凶手,凶手是他堂哥,现在他堂哥因偷窃进去了。是他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他,我十年前就成了孤儿。灵儿越说越激动,凝视墙上镜框里的照片,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她继续说,爸,我跟你说过多次,你也一直说如果再遇到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现在找到了,你却把他骂走了,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老爸平静了一会,要灵儿赶紧去把庶棠请上来。灵儿急忙下楼,却没见庶棠,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已坐上回家的车了,而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灵儿迫不及待地回到龙山,做庶棠的思想工作,与她再进城。庶棠灰心丧气,举手投降,还是回到先前“孤家寡人”的日子,他没了吃“天鹅肉”的勇气。灵儿求庶棠看在她的面子上,再去一趟,愿不愿意,都就不强求。

再次来到小区楼上,灵儿他爸没在,下楼买菜去了。进了门,灵儿要庶棠坐下来先等等,她爸一会就回来了,叫他别紧张。庶棠坐立不安,强装镇定,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回过头,看到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镜框,里头贴着满满的照片,有的已经发黄,几乎全是穿着军装照的。噢,原来灵儿和她爸都是退伍军人,灵儿穿着军装尤显靓丽,英姿飒爽。庶棠问灵儿当过兵?灵儿回答说是呀,还是特种兵。庶棠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拳脚那么厉害……

灵儿他爸对庶棠没什么意见,唯一提出一个条件,要庶棠做上门女婿。庶棠心里咯噔一下,当时没有答应,只说他考虑考虑。庶棠舍不得老屋,舍不得龙山的树林,他总觉得他属于龙山,而不属于城市。

爸,你不要逼李哥,在哪儿都一样,非得在城市里头。李哥那儿到处都是树林,风景非常优美,你去了也会喜欢上那儿。灵儿她爸问庶棠,在乡下靠什么生活?仅靠种苞谷能养家糊口吗?

庶棠答不上来。

灵儿抢着说,我都想好了,搞养殖业,种苞谷,养鸡,放羊,一定能行。

那等你们把养殖业搞好了再谈结婚的事。灵儿老爸有意为难他们。

灵儿要继续留下来做老爸的思想工作,叫庶棠先回龙山。

清晨,蓝天像洗过一样,清澈,高远。太阳还没爬上树梢,一切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庶棠从树林钻出来,手里拿着锄头,身上被露水打湿了衣服,头发湿漉漉的。灵儿回来了,站在屋端头张望,见到庶棠兴奋地问干嘛呢?

去树林里转了一圈,在被偷伐的地方或者没长树的地方撒上柏树种子,有的地方移栽杉树苗。庶棠边说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灵儿问这个季节栽树能活吗?庶棠说秋天树准备睡大觉,连土一起移栽,别惊动树根就行,每年都这么干。

烧火做饭时,灵儿坐在庶棠旁边,谈到与老爸谈判的情况,老爸有三条意见:一是两边都住,以城里为主。二是灵儿在城里上班,作为家庭经济来源。庶棠可以在乡下养土鸡或放羊,搞养殖业,也可以来城里找事做。三是要么对老屋修缮和装修,要么另盖房子。灵儿说这是老爸做出最大让步,要庶棠理解,并征求他的意见。庶棠沉默良久,说灵儿跟着他受苦受罪,何必呢。灵儿铁了心说她乐意,苦也是甜。

庶棠点点头,说都已经这样了,再不同意,对不起灵儿和老爸。灵儿一听,高兴得抱住庶棠亲吻,可能用力过猛,两人差点倒在灶前,险些被火烧着。

说干就干,灵儿做好规划,征得庶棠同意后,买来青色树脂瓦、彩色墙纸和吊顶材料等,不改变老屋的主体和结构,进行修缮和装饰,以及置办家具和床上用品。庶棠请满满帮忙,一起上屋顶加瓦,更换了部分不结实的檩条,对外墙进行加固和粉刷。请来木匠,把二楼空缺的地方用木板装好,同时加了三个窗户,用来通风和采光。最后,贴墙纸和吊顶。一番装饰后,灵儿寻来一张旧式宁波床换掉二楼的老床。这样,既有充满现代气息,又不乏农村风味。

忙完后,灵儿要回城里上班,周末才能回去。她要庶棠寻找真正的土鸡,不是那种改良过、能长好几斤的线鸡,真正的土鸡黑脚杆,体型小,顶多长两斤多点。庶棠他知道真正的土鸡,好吃是好吃,不好喂养,长得太慢,不赚钱。灵儿说来钱是慢点少点,但有特色,现在真正的土鸡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因此,必须走特色之路,不能大众化,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走。要求先买二三十只,散养,不喂鸡饲料,哪怕一丁点也不行,完全实行旧式喂养。等摸着门道了,再扩大规模。

反正是灵儿投资,全凭她做主,庶棠照办就是。

堂哥从看守所回来后,对灵儿和庶棠怀恨在心,总想伺机报复,趁灵儿回城上班,找庶棠的茬,碓上几拳,扇几巴掌,踢上几脚。庶棠与他拼命,可哪是堂哥的敌手,只会迎来更狠地报复。

一天,灵儿发现庶棠身上有伤,多处有淤青,问他是咋回事?庶棠说是不小心摔的,灵儿不信,私下问六婶,六婶关上门,悄悄告诉她是挨千刀的堂哥昨天打的,有几次了,她都看不过眼。灵儿当即火冒三丈,直接冲到堂哥家,堂哥正在吃饭,灵儿二话不说,夺下他的碗用力摔在地上,抓起他的衣领提溜起来,扔出堂屋外面,紧接着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哇哇直叫。还不解恨,又是几巴掌,堂哥嘴里立马来血。

堂嫂撂下饭碗,坐在地上撒泼,嚷嚷打死人了。

灵儿凶道,喊什么喊,你不知道你男人是什么货色,他打庶棠的时候你怎么不喊。你再喊一声,我就踢一脚。而后,对堂哥大声说,你狠,我比你更狠。要打架,我奉陪到底。我还告诉你,我当过特种兵,比你坏比你狠的人我见多了。你算什么玩意儿,连个寒毛都算不上,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若不是看在你是庶棠的份上,上次就想教训你。我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非把你打残废不可,不信你试试。最后,我铁哥们没有一个连也至少有一个排,而且都是当过兵的,吆喝一声,立马就到。

我今天把你打了,如果你想去法院告状,我双手赞成,反正庶棠身上的伤还在,你告我也告,看谁能赢。灵儿被闻讯赶来的庶棠拦住,火气稍小点,冲堂哥说,你要是好好做人,大家都相安无事。你非要恶人做到底,那就走着瞧。

事后,庶棠问如此温柔的灵儿为何那么凶?灵儿说对付堂哥这种人,讲道理顶个屁用,只有你比他更凶更狠,才能镇得住他。你看他,除了狠,除了蛮不讲理,还有什么,狗屁不是。说实话,不是老爸拦着,几年前就想把他送进牢房。

接下来出现咄咄怪事,喂养的土鸡今天死两只,明天死三只,接连如此,搞得庶棠一筹莫展。灵儿宽心,是不是鸡吃坏什么东西,抑或生了什么病,小心照顾就是。

六婶快八十了,堂弟他们没一个在家,无人照顾。灵儿见六婶可怜,一有时间就去六婶家转转,洗洗衣服,给她送点好吃的。说起土鸡阴一只阳一只死去,问六婶有什么土办法没有?六婶无意说到是不是有人故意搞破坏。这倒提醒了灵儿,灵儿叫人偷偷在鸡场安了监控,监控再连上手机,可以随时监控。

当晚,在监控里头发现有人深更半夜往鸡场撒东西,第二天鸡就死了几只。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哥,他明着不来,来暗的。灵儿一肚子火气,但不动声色,当再次撒东西时,被当场逮住,并现场投喂,一只鸡吃了后,没几分钟就翘脚了。堂哥承认里头加了耗子药。证据在手,灵儿没有实现上次许下的诺言——打残堂哥,但堂哥必须赔偿先前药死的土鸡。同时,甩给堂哥几张照片。堂哥一看,惊讶不已,魂都吓没了。那照片正是十年前他先偷后抢、行凶打灵儿老爸时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

灵儿怒冲冲地说,如果不赔,老账新账一起算,那就法院见。

打蛇打七寸,堂哥完全被摁住软肋,如果真告,那堂哥犯抢劫罪和故意伤害罪,两罪并罚,不判个十年八年才怪。

堂哥吓出一身冷汗。

六婶、堂嫂、庶棠还有满满都来求情,都是一个村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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