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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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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散文)

矿区的清晨是属于鸟儿们的,细听,有山雀,斑鸠,画眉,喜鹊,杜鹃,麻雀,还有不知名字的,各自唱着各自的歌,歌声盈满山谷,回荡在矿区的角角落落。

麻雀起得早,天才蒙蒙亮,就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一开始,一只,两只,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跟前。晨风凉爽,微微吹拂,摇曳着矿区的樟树、桂花树、榆树和槐树树叶,也摇醒了一群群麻雀。麻雀应该是自然醒的,像农民一样,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不像矿工,管你睡不睡醒,到点必须起床,有时顾不上洗漱和吃早餐,就得跑向调度会议室或工区开会。两眼惺忪,眼角可能还有眼屎,头脑迷糊,还沉在梦里,身体摇晃,两只脚却习惯性地朝前迈着。

矿上要开早上调度会,简称早调会。麻雀也开会,时间大概在七点,比矿上晚二十分钟。它们不约而同地从矿区各个方向集聚而来,落在食堂前那棵高大的樟树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可能睡了一宿,相当兴奋,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儿。而后是分组讨论,高潮处,从一棵树枝跳到另一棵树枝,甚至窜到最顶端的树梢,跳上跳下,异常激烈。麻雀太多,一个会场容不下,于是设立了分会场,一部分飞到几米外路旁的桂花树上,继续交流或讨论。

它们的会场没那么多规矩,个个畅所欲言,高谈阔论,个个都是领导,个个又都被领导。哪像矿上的会场,参会者正襟危坐,心里压抑,一脸紧绷。领导训话,像雷声滚来,轰轰隆隆,听者鸦雀无声,领导吼一声,听者心就颤一下。领导经常拍桌子,一拍,听者赶忙低下头,心跟着揪一下,好像拍在听者的心上。

叽叽喳喳,鸟语愈发密集,我不懂鸟语,犹如听不懂外语一样。但我猜想,除了交流,应该还有分工找食。麻三带一伙去东边,麻四带十几个去南边,麻五领头去西边,麻老六负责去北边,麻小七去六合桥苞谷地,谁谁谁去猫化河……你们得分开,不能扎堆,要不这么多麻雀,都往一个地方去,哪有那么多吃的。自由组合,愿意的就跟着,不愿意的可以单独行动。偷吃庄稼时,千万不能逮住一个地方使劲糟蹋,就像薅羊毛,不能全薅光了。千万不能让庄稼人厌恶、驱赶和捕杀。

两三只麻雀飞进了食堂,它们晓得食堂的开餐时间,飞来飞去,啄食撒落在饭桌上的饭菜。相处久了,没人搭理它们,更不会驱赶它们,任它们吃,任它们飞,它们吃饱了就飞走了。可它们有时太过分,吃跑了还在塑料椅子上拉泡屎。因此,不少椅子上沾着白色的鸟屎,食堂打扫卫生的,只管擦桌子,是不管椅子的。于是,鸟屎像一面白色的旗帜一直飘扬。人多的时候,没地方坐,将就着坐在鸟屎旁,久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

对于麻雀,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因为它太小,往往容易被忽视。然而,久未谋面,却很想念。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它们一群群,飞来飞去,自由自在。冬天,下雪后,潽雪覆盖了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在屋前扫去一小块空地,撒上谷子,再支上团箕,拉上绳子,躲在木屋角后。麻雀机警,但饿极了,也以身犯险。逮住后,玩一玩,就把它们放走了。它们太小,不够塞牙缝。可是,突然有一天,它们全没了踪影,至今下落不明,同时不见的还有狐狸。有人说树被砍光了,它们没了家园,只好去了别的地方。也有人说全死了,在某某岩洞里,黑压压的一大片,说得有鼻子有眼。而我宁信前者,它们去了好地方。退耕还林后,多少年了,村子周围都是漫山遍野的树林,兔子、野猫、獾等回来了,可它们还不回来。

麻雀杂食,主要以植物种子为食,有时捕食昆虫。平时群居,几十乃至上百只在一起,呼啦啦一大群。它们以留鸟为主,多数种群不迁徙。警惕性高,遇到危险迅速飞走。我在山西上学时,学校的住房低矮,伸手就能够到屋檐。一到冬天,寒风呼啸,晚上麻雀钻进屋檐缝隙避寒睡觉。可能是太冷,被冻傻了,反应迟钝,我们悄悄把手伸进屋檐缝隙里,准能摸到一只或几只麻雀,它们呆呆的,不知道是咋回事,张开手,也不飞走。我们相视笑笑,又把它们塞回去。对于它们,前后像做梦一般。

晚饭偶尔散步,出大门往右沿村道溜达一圈,回矿时太阳已经落岭,晚霞印染着天空。麻雀开始归巢,陆陆续续聚集在办公楼前的樟树或桂花树上,越聚越多,像矿上一样,也开收工会,叽叽喳喳,鸟声鼎沸,在矿区大门外就能清晰听到它们的欢声笑语。它们情绪高昂,迎来一个接一个高潮,有时呼啦一下都飞到楼前另一侧的红叶李树上,或落在三楼窗外的阳台上,跳来跳去,欢呼雀跃,又像一场情歌比赛,上百只麻雀同时高歌,场面颇为壮观,我们不禁驻足观看,心生羡慕。

分别一天,它们可能收获颇丰,都撑得肚子溜圆,实在高兴。有说不完的话儿,道不尽的感慨。它们通过它们的方式交流心得和所见所闻,一个比一个兴奋,一个比一个声音大,都是大嗓门,谁也不示弱。收工会持续半个多小时,它们才依依不舍散去。

它们散去,我却愣在那儿痴痴地想,它们晚上可以自由活动,自由休息,谁也不会打扰它们。它们只有白班,没有中班和夜班,从来不会加班。而我们却不能,我们像手机,时刻处于工作状态,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振动,会骤然响起铃声,不论何时,随叫随到。电话就是命令,我们就得被压缩的弹簧,领导一松手,就得弹起来,跑向调度室,奔赴井下。想着想着,不禁感慨,麻雀是快乐的,活得比我们滋润,比我们快乐。它们一大家子在一起,没有两地分居,没有思念,没有乡愁。其实,做一只麻雀也挺好!

矿区的麻雀早上开“早调会”,傍晚开“收工会”,只要不下大雨,天天如此,是我们矿区的一大景观。我很好奇,别的地方的麻雀是不是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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