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声
滇中高原这条叫做星宿江的河上,蝉鸣声声。这无休止的在杨柳岸吟唱,这是夏夜间最响亮的声音。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听这声音,这蝉的数量不计其数,千军万马,这声音波浪式,地毯式,都不是。是万箭齐发,向四面八方穿梭而来,响彻云霄,笼罩着整个夏夜。
这难道不是大自然的壮美吗?我站在月下的河畔,宛如在星河边。远处那忽明忽暗的灯火,拉不进我和那人间烟火的距离。坚守在有蝉鸣的夏夜,比星空还遥远。
我从来就没如此聆听过这夏夜的美妙的蝉鸣。我在河边漫步,这夏的季节,我和这夏的蝉,一起坚守。这夏天的每一个夜晚,每一年的夏夜,蝉,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天地之间斗转星移,世事变迁的呐喊。蝉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她们从来没有休止符,直到生命的尽头。是那些蝉子蝉孙,一如既往的坚守在这夏的夜,使夏的夜凄而婉,壮而美!
如今的夏夜,蝉从来就没有迟到过,或许是她们一代代蝉的坚守,或许是她们早已新陈代谢,可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古往今来的初心,一直坚守在这一个个轮回中的夏夜。
河畔上的村庄,那生生死死,那来来去去,总有那么历史的往事,昨天,今天和明天。虽说山还是那个山,石还是那个石。可世事无常,物是人非。春华秋实的代价,就是转瞬即逝的生命历程。那不可扭转的趋势,在生命中依然前赴后继。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可这夏夜的蝉鸣,依然如长江之水,绵延不断,诉说着自然间的喜怒哀怨,悲欢离合。
热风浮动的夏,干燥得狰狞不堪,农人的春耕无奈的承受着白天烈日烘烤下留给大地的热辣,即使到天明,也不会退去。烈日明日复明日,干旱的夏夜温度会一度升高,等雨下地,等水下田,农人的坚守,是否如那蝉的举止,在黎明前的夏夜壮美的坚守着这片干涸的土地。我想那古往今来夏夜,这从没停止过吟唱的蝉,在今夜的坚守中喊出的声音是否早已撕心裂肺。
更有甚者,在城镇化飞速发展的今天,那些逃离这片土地的人们,早已听不见这夏夜的蝉鸣,住在高楼里,听着小区绿化带里时有时无的蝉鸣,是否会惹怒他们早已习惯了的沉沦的城市生活。我不敢苟同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也许永远离开了带有泥土气息的村庄和这从未停止过的下夜的蝉鸣,或许他们再次会到村庄,他们的后人早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夏夜的蝉鸣,再也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夏夜听蝉,蝉鸣声声,这泥土的村庄,你是否要回归故土,坚守这仅有的河流。夏夜的蝉声,因你的逃离而孤独;夏夜的蝉声,因大地的干热而吟唱得撕心裂肺。夏夜听蝉,需要人间烟火;夏夜听蝉,需要游子远归;夏夜听蝉更需要一场说来就来的雨的陪伴。
心意桥上
古人云:“将军战马今何在,夕阳河下水东流。”将军不见,河水东流,岁月在历史的长河里依然绵长。眼前忽现古道残阳。听,那是久违千年的驼铃声声,硝烟战火,战马嘶鸣。马锅头一声吆喝,盐马古道又失去了往日的寂静。山间铃响马帮来,穿梭来往驮盐去。在这滇西大马路上,马哥头的盐运队伍里,总是血雨腥风。何况这座桥,这座连接着滇西大马路贯通东西纵横南北的心意桥。暮色苍茫,独自站上这座桥,我的肉体与灵魂在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拷打之下,又战战兢兢。
这承载着贡盐和贡茶运输线路的滇西大马路,上我一次次走上这座桥,这座桥的脸上,已写满了岁月的伤痕。隆冬的黄昏,当我再次跨上这座桥,桥已经老态龙钟。细雨微风中,这座桥在坚守。狂风暴雨中,这座桥在坚守。无论急湍甚箭,还是猛浪若奔,这座桥依然在坚守。曾几何时,心意桥的身影在我的心底打下深深的烙印。
横跨在禄丰市中村乡河西村委会后山四梁子和白塔村之间小箐上在古代是有一座桥,是滇西大马路上的重要桥梁,至于桥的具体位置,何时修建,何时消失,桥叫何名,只因名不见经传,也就无从说起。由白塔村村民安照自己的心意自愿集资重新修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年轻的成长经历里,有了新的意义,于是取名为心意桥。当红军二六军团部分队伍沿着滇西大马路急行军时,途径现在心意桥的位置时,天降暴雨,水流湍急,大浪涛涛。白军在后,穷追不舍。红军首长不畏险阻,奋不顾身冲在前面,战士们也是铤而走险涉水而过。
时光总是无情的把历史一而再再而三的洗涤,夕阳的余晖稀稀疏疏的在我的身后穿梭,我踏上心意桥的脚步更加的沉重起来,不敢向前、不敢后退,我只能驻足沉思。我们总是看不到昨天的太阳,明天的太阳还在明天。我驻足在桥的中央,夜渐渐深了,黄昏的脚步在夜幕的面纱外与我渐行渐远。仿佛是在冬季、仿佛是在春秋,仿佛又在猛烈的夏。与我久经诀别的心意桥,夜色具备了他在时空交替中的特点,天有阴晴,月有圆缺。心意桥的夜,时而夜黑风高,时而月明星稀,时而满天阴霾,时而心高地远。
夜越发的深了,我疲惫的身躯拖拽着我疲惫的意志,向前迈进一步。再向前一步,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踏向松软的沙土,我的思绪里有了落日,有了黄昏,这条小箐的故事时隔多年后又随着这夏夜的蛙声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儿时上学,每日途经此地,村里的长者不仅一次讲起沙米姑娘在这条箐里淹死的故事,提醒孩子们每逢上学遇雨,这里涨水之时,便要万分小心,不得过箐,绕行三里上学去。这个故事,时刻鞭策着孩子们上学的路线。大雨之时,我们便绕行三里。箐水小时,我们便在箐沟附近挖泥,在箐上建小桥。我们总企盼桥能够一直横在箐上。不过总是事与愿违,每逢小桥建好,小草不满桥边之时,雨季由如期而至,那滔天的洪水犹如冲毁历史上的桥梁一样,瞬间让我们的小桥不见踪影。在我的记忆中,这里就从来没有安静过,我们的小桥总是被洪流一扫而光,一点渣沫都不见留下。其实,我们的建桥史实在新建心意桥的行动中结束的。自从建了心意桥,我们上学再也没有绕过道。
一脚踩进水沟,全身毛骨悚然起来。倾听水沟里的哗哗流水声,我有些欣喜起来。我手握锄头把,走到沟边上来,想想如此干旱的年月,一夜守水,古道边的良田,水已经灌满,天亮便可牛下田、犁下田、耙下田。不日,便可插秧了。
离别多年的心意桥的历史黄昏与夜,我站在心意桥上,思绪万千,远山外、古道边、村落灯火重现,金鸡报晓,我却不知东方之既白。
秋上高峰
云山雾海的高峰啊!在秋天你又是那么的挺拔,在滇中禄丰县西北部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一览众山小。
彝山高峰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你要了解高峰,你就要学会倾听,特别是在秋天,你要学会倾听那别有韵味的秋的声音。
由南至北驱车前往,每每车行山路,可谓从沙矣旧抟扶摇而上山路十八弯,便到了羊毛关。诗曰:远看青山一皮岩,近看法王台,悼古今沧桑事,羊毛关上来。这是桥梁路道、这是官津渡口。多少悲痛、多少硬伤你听,多少金戈铁马、多少草菅人命,重峦叠嶂、雾霭如烟,我们不得而知。阴风怒号,历史的记忆随着秋风飒飒把盐马古道上的前世今生一说再说。你的耳朵开始发麻、脚开始发抖、新开始发慌。就这秋声让你战战兢兢。羊毛关是彝山高峰的南大门,每每上高峰,这历史必经之路,在秋声四起的秋天,面对羊毛关的阴风怒号,秋风肃杀,怎一个怕字了得。
不管怕与不怕,高峰还是要去的,因为,这里还有别具一格的声音,那就是雨声。这里的秋声飒飒作响的秋风,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实缠缠绵绵的秋霜。不管是秋风、还是秋雨、或许是秋霜。听着它们的声音,你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因为,在这样特殊的自然环境之下,你不得不去听这里的另一种声音,甚至很多声音。就走走这里的乡街吧,也许这里就是整个高峰的秋声的缩影和风情画呢。
高峰人少,可谓地广人稀,乡街上自然人也就少了。元禄公路穿街而过,两旁的房屋高高矮矮、稀稀疏疏。街上的店铺十余家,饭馆三五家。每逢秋凉时节,雨声淅沥,你只需在街上走走,总能听到叶站里收烤烟那讨价还价的声音,小饭馆里烧火取暖的炉火灼灼声,喝酒划拳声。如遇赶集日,人会多起来一些,声音会稍微嘈杂一些,当然,如果夜幕降临,也就消停了。除了几声鸡鸣狗吠,秋蝉聒噪。静,反而成了这里秋声的主旋律。
秋夜,走进村庄,聆听秋声。想留,因为雨声淅沥,有一种缠绵之美;想走,因为风声刺骨,有一种凄怆之忧。我不敢渴望留下来,也不敢希望赶快走。只是倾听,只敢倾听这南流星宿江、北往金沙江的分水领上的泥鳅河的曲曲折折的流水声。
行走炼象关
一脚踏上炼象关的土地,我全身震悚起来。我毛骨悚然,全身是汗。
时光穿过历史的隧道,在纵横交错的岁月变迁中,历史典籍中记载的九关十八铺中的炼象关已经繁华落尽了。即便你对它五体投地,三叩九拜!它依然面不改色的走向了现代。
几经风雨,沧桑几许?几经繁华,岁月如烟。几经烽火,去日苦多。当我沉重的步伐,踏上这方土地。我仰看远处的群山连绵,夕阳西下。我俯瞰关外沟壑流水,深深浅浅。又是几多岁月。长叹曰:将军战马今何在,夕阳河下水东流。
历史的法则,有的消逝;有的转化,有的延续。炼象关顺应了历史的法则,一路走来。我是冲着历史典籍记载的炼象雄关而来的。樊绰《蛮书》有云:炼象,为昆明腹地,距滇池十日程。汉代辟为滇西大路,唐代又称龙和。炼象,是古代滇西的重要关隘,康熙《云南府志》载:雄蜂绝涧,控扼两境,介安宁禄丰之间。光绪《罗次县志》载:堑道石门,扼九郡之咽喉,实西迤之锁钥。旧设土流巡检,崇祯癸未建石城一围,辟四门,西门外建重关楼、石门、铺坊,关前石壁上刻有“天子万年,炼象雄关”八个字。明末大西军、清朝杜文秀回军都曾在此发生过多次战斗,清嘉庆年间坊倾圮。
我就是一个局外人,包括我们这一群对炼象关慕名而来的人,也都是局外人。炼象关的历史太长、太深、太沉、太重、太厚,如果非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们恐怕要吃太多的苦头,甚至要以泪洗面。我们只是轻轻的走过,就连关外的那口老井的来历,我们询问当地的老妪,那老人家也支支吾吾,告诉我们古老古辈就有了,也不知何时建造,只是记得有人对它进行了修造。那老妪当然不知道了,何况人活一世不过百岁,这名不见经传的东西给我们带来的困惑,难道要去责怪史官的疏忽大意吗?当然不能。
我们把脚步放的一慢再慢,我们用眼、用心、用脑,甚至用照相机,记录着街道两旁的古今纵横,高楼大厦、甚至残砖断臂。那些物件、那些故事、那些有些还在有些消逝的炼象史,它们是馆驿堡舍,它们是桥梁坊表,它们是寺观庵庙,它们是交通邮电,它们是古物遗迹。
不知何处传来的那厚重的历史的声音,我们仿佛穿越到了古代,蒙太奇般的历史镜头让我身临其境。我看见了滇西盐马古道上的大马锅头正领着马帮从对面走来,我看见了禄罗两县两知县在下棋,我看见了随沐英大军而来的唐有亮在做马店老板,我看见了重关楼外兵马大元帅杜文秀在指挥战斗,我看到了寺观庙庵里的古佛青灯晨钟暮鼓,我看见了明清茶马古道上的生意买卖无限繁华,我看见了烽烟四起兵荒马乱征战城池的妻离子散生灵涂炭。我的思绪在这条千年古道上魂不附体。终于,一脚踢到了下马石,不得不面对这眼前的繁华落尽。
这里是留不住客的,特别是像我们这一群慕名而来的过客。
街道老了,有老房子,有老人,有老店。街道年轻,有新建筑,有年轻人,有新店。虽说繁华落尽,但也在新陈代谢。只愿时光不老,炼象永存。
秋割琐秋
那年秋天,遍地都是金黄的,黄灿灿的包谷,黄灿灿的高粱,黄灿灿的稻子。当秋风吹过山岗,吹过田野,到处都弥漫着丰收的气息。
孩子的视野和记忆总是那么的狭窄和容易遗忘,很多人,很多事,很多的来来往往,很多的去去从从,都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但那天的那个黄昏,我至今难忘。
到了秋收时节,村子里总是要换工收割的,我家也不例外。父亲和母亲也都出去帮忙收割,到了自己家收割的日子,人家也是会来还工收割的。
小孩嘛,五六岁,七八岁,只要不超过十岁。父母总会带去主家吃饭的。我那时五岁,也就跟着母亲到收割的主家吃饭去了。
村子里换工收割,要么上午就去,天蒙蒙亮,也就是七八点钟。要么中午才去,也就是九点多钟十点来往(出工出的早,其实不到中午)。早上就去的话,在主家吃三顿,中午去的话,就在主家吃两顿。到时人家来还工,也就照着去换的时候的工来还。你是早上去的,人家就早上就开始来还。你是中午去的,人家也就中午才来还,互相都不亏欠。只要你约好时间,还工的人一般都不会耽误的。
记得那次跟着母亲去主家吃饭,是早上就去的。因为母亲早上就去帮着收割了。小孩子总是跟着大人走,大人在田间收割,小孩子就在田间玩耍。等待着大人收割,其实是等着吃主家的饭。为什么总是要跟着大人去主家吃收割的饭呢,其实原因很简单。那个年月,一般的人家,平日里是吃不起肉的。但遇到春种秋割什么的,请工做活。再穷的家庭,也是要煮肉的,并且是陈年老腊肉。
我家又特别困难,自然是很久没有吃上过荤了。说起大人要去帮忙收割,总是兴高采烈,不亦乐乎,然后就在第一时间付之行动,屁颠屁颠的跟着大人就去了。
记得是在主家吃晚饭的时候,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天吃上了三顿肉,从心里高兴得很。
主家住在大沟边,大沟水也不浅。村小里一二年级的学生,从春夏到立冬之前,几乎都有时间泡在这条大沟里玩水。村里的一些流浪狗和这些小娃娃自然很亲密。这些小娃娃玩水的时候,这些流浪狗自然也会跟在他们的后面等吃的,看起来十分温和,并不会咬人,甚至人和狗经常打成一片。眼看,这些狗,都是些乖乖,不管是大狗还是小狗,温和得很,可爱至极。遇到这些小娃娃总是百般的顺从。因为这些小孩除了在这条沟玩耍,还总会留些食物喂这些狗,以致这狗见了这些娃娃也会变得十分的和蔼。
秋割时节遇到主家吃饭的时候,这些流浪狗也会摇着尾巴匆匆赶来。至少吃不到肉可以吃上骨头。那日黄昏,我在主家吃饭,觉得天太热,闷得慌,便端着饭碗到门外,在大沟边找了个石头坐下。看着沟里缓缓流淌的水,吃得很香。一只流浪狗,估计是饿极了,看见我端着一碗饭,还有我碗里的肉,就想来够我碗里的吃食。这狗虽说和蔼,但是在一个五岁小孩的面前,那简直是个庞然大物。它要来吃我碗里的食物,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看着那并不浅的大沟水。我做了一个五岁孩子觉得很可行的一个决定,打算把那狗蹬到沟里淹死,要不然它就向我碗里的食物进攻了,果然已经向我的碗袭来。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我即刻付诸了行动。结果,惨了。惨到什么程度。我一声惨烈的叫,把屋里所有帮忙收割正在吃饭的人都惊动了,都一个个跑了出来。狗没被蹬下沟,我的饭碗转瞬间翻下了沟,即刻不见了踪影。更糟糕的是,我的一只大腿突然一阵说不出的清凉,狗叫喊着想再次向我进攻。好在众多的人,把那流浪狗拦在了外围。母亲,穿过人群,看到我大腿鲜血奔流。随机撕下褴褛的衣袖,在沟边顺手逮了一把苦蒿揉碎,给我做了简易的包扎,背着我直奔大队诊所。
一路上,满地的金黄夹杂着夕阳的余晖,我的腿,好像并不疼。我的记忆里,还记着那秋割的繁忙和腊肉的醇香。
那主家很善良,硬是帮我找到了那流浪狗的主人,讨了个说法。我和母亲都很感谢他。
值得一提的是,秋割马上又要来临。当年的流浪狗和母亲帮忙收割的主家都已经不在了。我再一次回到老家,看到站在村口迎接我的母亲。一浪翻过一浪的金黄的包谷,高粱和稻子,想起那些个人,那些个事,还有那流浪的狗。记忆里总是有那么一些若影若现的东西。
但愿,一切安好!丰收大吉吧!
谷收时节
在祖国西南群山逶迤苍苍茫茫的云贵高原腹地,谷收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儿时的乡村生活,见证了谷收的美丽神奇。每每夏末秋来,我的人生航船又划进童年的乡村生活港湾,划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谷收时节。
群山环抱中的梯田,梯田怀抱中的农人,农人掼下的稻谷,稻谷飘香下的农家小院,农人们在庆贺谷收的喜悦。炊烟袅袅,早收的谷,早已晒干碾成新米,新米早已下锅,成就了新米饭的香甜。新米饭出锅了,农家小院里的一家一户,乡村生活里的家家户户。村村寨寨,老老小小,吃着新米饭,笑声比糖还甜,笑意比新米饭还香。还有大片大片的谷,谷浪滚滚,等着开镰。
谷浪起伏连绵,镰刀割谷声嚓嚓作响,清脆而有力。打谷机咯咯咯咯,谷粒唰唰滚入机舱中。烈日当空,挡不住谷收的气势,收割者的汗滴成了丰收的喜悦,交织在谷浪翻滚的田野。老牛不再哀怨,因为从今以后,可以吃上新鲜的稻草;鸡群不再揪心,因为从今以后,可以用爪子翻出稻谷的清香;孩童不再忧愁,因为从今以后,可以用米汤泡着新米饭享受着饭前的特殊待遇。老人们不再无聊,他们开始聊起了谷收,聊起了今年的收成如何,比起那些年,哪家又多收了三五斗,哪家又不够吃,哪家又青黄不接,哪家又连年增产,哪家又……
晒谷了。在乡村、在谷收时节,每家每户都会在谷收之前,用牛屎搅拌的浆把院子浆好,让太阳把院子晾干,等待晒谷。要是遇上阴雨天气,院子就不能晒谷,只好把自家的土楼用牛屎搅拌的浆浆好晾干,谷子也就只能在楼上晾了。因为,晒谷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人们总是害怕谷子晒不干,吃烂米,吃黑米。所以,收谷都要找个好天气,大晴天是最好的。关注天气预报成了谷收时节农人们的头等大事,如果下雨,就不收谷,因为谷收了晒不干,没有其他的好办法,等到谷子晾干,恐怕大多已经变质,可就大事不好了。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自家小院里打起了水泥地板,即使下雨积了水,只要雨过天晴,地板自然也就干了,对于晒谷没有多大影响。当然,有水泥地板的家数村村寨寨都寥寥无几,在雨水多的年月,有水泥地板的家庭,就可以好好把谷子晒干,一年到头吃白米饭。没有水泥地板的家庭,也许一年到头都得吃着黑米饭,欲哭无泪。就连老牛也该吃烂草了。有些时候,相邻的几家人也会借院子晒谷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得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把谷子运上自家的土楼,翻来覆去,等待天晴。更糟糕的是,谷收时节,天降连绵雨,人们都不敢提割谷的事,眼睁睁的看着成熟的谷子在树上冒小芽,农人们只能老泪横流,不知所措。等到天晴,十天半个月已经过去。减产了,质量也下降了。总之,晒谷,很讲究,天气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所以,谷收时节,不怕太阳晒,就怕天下雨。
交公粮了。每至晴初霜旦,就到交公粮的时候了。交公粮是谷收以后的头等大事,每当谷收了差不多,扇干扬净之后,把谷子晒得干干的,鼻子闻去满是醇香。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按照任务证上所登记的公斤数,按时上交公粮。那时的乡村,大多都是曲曲折折的田埂路。没有车辆运输。要把公粮运到公社粮所,靠的就是人工背。像我家七口人家,任务粮差不多要请四五个人用谷篮背一趟才能完成。每当谷收时节交公粮的时候,我都会跟在我家运粮队伍后,经过三公里多的路程,顺便到公社赶一回街。如果遇到粮所收粮卡的比较严,或者自己的谷子不是晒得很干,到了粮所也赶不了街。因为在粮所大院的场坝上,守着晒粮食,一般情况,一晒就是大半天,赶街的梦也就破灭了。为了能够赶街,每次交公粮之前,我都会再三追问母亲我们家的谷子到底晒干了没有。
时过境迁,谷收的时节又到来了。二十几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谷收的季节在逶迤磅礴的群山中辗转反侧。饱食的镰刀不再收割,甚至被挂在墙上锈迹斑斑,农人们的打谷机不再咯咯咯作响,不管是老把式的,还是新把式的,都统统退居二线,取而代之的是收割机。需要投入的劳动力也大大减少了。谷收,在乡村有了新的意义。谷收时节,农人们已不再害怕下雨。因为,几乎家家都有了晒谷子的水泥地场坝或者是楼顶。雨过天晴,场坝就晾干,便可以晒谷了。如果雨实在下得长,一下就是十几天的话,也不怕。可以把谷子拉到镇子上用机器烘烤,照样可以在来年吃上白花花的大米。如今,公路通车了,也不需要再去交公粮。不但不交粮,政府还发给良种补贴。所以每年的谷收时节,都是满满的谷收,甜甜的谷收,香香的谷收。
群峰喜笑颜开,山花争奇斗艳,谷浪翻滚此起彼伏。谷收时节,熟透的稻田洋溢着阳光的色彩和温暖。只有农人们的坚守,才能充盈了我们的粮仓。坚守住我们所耕耘的那一片土地。我们也会有我们生命中的谷收时节,我们的理想粮仓。
为了我们的理想粮仓,为了我们的谷收时节。撸起袖子加油干,群峰之间才会有暖阳,梯田之上才会有谷香。
我站在群峰连绵的山岗,看山下的梯田,谷浪翻滚,我想,又是一个谷收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