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做事慢一拍的我,自小便被同伴贯上各种“慢”的绰号,什么“摸呐”“细奶”,我也不生气。照样,吃饭细嚼慢咽,走路怕踩着蚂蚁,说话细声细气,排队永远站在最后一个。课间不是趴在课桌上看书,就是踩着铃声进教室,因为永远挤不过别人,因为什么时候都在让着别人。
我这个慢性子,现在想来,可能与我从小跟奶奶长大有关系。奶奶先天一只耳聋,造成她在村里凡事后知后觉,在外人面前忍让落后也不争不吵,以至常常被人忽略。
在村小上一年级,我记得老师出一道加法应用题,说草地上有两只小白兔,后来又跑来三只小白兔,问草地上一共有几只小白兔。其他同学都早早做出了答案,我却无从下笔,老是在想,为什么又跑来了三只小白兔呢,是被人赶过来的,还是有什么好吃的呀,这是哪儿的草地呢,怎么我就看不到一只兔子呀?我老在想这个问题,以至老师辅导我做这题的时候,我木讷,答非所问,以至老师期末给我写评语:接收能力慢,反应能力差。以至爹妈把我这个“木头女”接到县城后,“笨鸟先飞”就常挂在嘴边。
“勤能补拙”、“铁杵磨成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都成了我学生时代的座右铭。
别的同学成绩优异,是聪明,而到了我身上,便是“死磨”。认真,刻苦,有磨劲便是学生时代我身上的标签。老实,本分,不会耍花招便是进入社会后我身上的标签。
很多事情落后于人。
大街小巷摩托车成群结队的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等我骑着摩托车上下班的时候,同事朋友们开着小车出出进进。一部老式手机一用就是十几年,别人早已更新换代好几部了。周围的朋友买房炒股弄得风生水起,我却慢腾腾攒着小钱过小日子。朋友玩麻将玩网游的时候,我拎着只毛笔在纸上作蜗牛爬行。下雨的时候,我爱打着伞穿着雨靴上下班。擦鼻涕的时候,别人甩出香纸巾,我却爱拿出棉手绢。
我就是这么一个跟不上时代的慢性子人。
跟老公第一次约会,他竟然迟到了。
竟然有性子比我还慢的人。我不服,我等。我在风中痴痴地等,绞着自己的辫梢,看着人来人往。五分钟过去了,他没来。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影。九十年代初手机电话都没普及,我搞不清楚状况。我像当年做应用题时老师说我“反应能力差”一样,我不像别人那样早早就能给出答案。我老在想,他为什么还没到呢?是记错了时间还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要不,就是创作书法忘了时间,写书法的人怎么都是慢性子呢,可他是写行草的,怎么比我这个写楷书的还慢呢?我和他是在一次书法展览上认识的。我就在那里边琢磨边等着。好在附近有个报亭,我买本书,借把凳子,慢慢看起书来。
一个小时后,他跑来了,跑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他解释说,因为激动,所以失眠,因为失眠,结果又睡过了头。我信他。两个傻傻的人,傻傻地幸福到现在。
现在好多人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闯红灯,插队,跺脚,急躁,好像总是急得不行的样子。认准的事情难以坚持,浅尝辄止。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人心也不免浮躁易变了。打开书,念着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合上书,心里的万千念头又起。
而我,希望自己“一直慢”。我愿做那只爬葡萄树的小蜗牛,我不怕黄鹂鸟儿笑我,我知道,等我爬上,葡萄就成熟了。
(作者:陶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