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昌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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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昌乾
符黑水从云南高田辗转而来，七弯八拐之后，经过田坝滩东流而去。阿芝的新家就住在滩口北岸！
阿芝望着符黑水，磋叹自己命运多舛。几十年的人生，也像一条河流，没有七弯八拐到不了终点。
阿芝从自己能记事的时候起，就感觉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后来得知父母亲本来想生一个儿子，结果生了个女儿，她不适时宜地来到世上。世间都说女儿是父母亲的小棉袄，记忆中父母亲对她，总是不停地训斥和责骂。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错了，总是引得父母亲不高兴。等到有了小弟娃之后，全家一切以小弟娃为中心，父母亲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偶尔想起她时，就是让她干这个干那个，她都还是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就像符黑水里的一叶浮萍，随水漂流，把握不住自己。父母亲给了她一条生命，却没有给予她应有的温暖，原来父母亲觉得，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十六岁那年，阿芝本想读个高中，父母亲说女娃儿读那么多书没得啥用，没征求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把她许配给邻村老吴的儿子冬春，换得一笔彩礼钱。冬春小时不爱读书，初中没毕业就开始四处晃荡，没啥文化不好就业，就联系在乡镇煤厂下苦力拖煤。结婚后，阿芝和公婆在家做些农活，喂鸡养猪，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老吴家祖上几代单传，特别希望阿芝头胎生个儿子，延续吴家香火。奈何阿芝自己肚子不争气，头胎偏偏生了个女儿小莎，吴家公婆不高兴，冬春也觉得扫兴。二胎又生个女儿，吴家人就很是嫌弃，连名字都懒得取。一天吴家公婆、丈夫没告诉阿芝，悄悄就把二女儿抱走，送给他人喂养。阿芝知道后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发病疯癫了好几年。发病期间，偶尔半夜三更在村子里去游荡，呼喊还她二妹。村里人觉得她是个疯婆娘，有次冬天晚上游荡坠崖差点摔死。幸好当年在村里插队的知青老钱返乡，偶然在悬崖边路畔草丛中发现救了她。了解了她的情况，老钱给她做了必要地心理辅导，她慢慢得以康复。老钱在省城精神康复医院当主任，她说阿芝得的是心病，疏导就能解决问题。阿芝病好了，三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小宇，从此阿芝的日子才稍微过得好一些。
90年代初，冬春搞个旧方圆车运送煤炭，买给高山地区做烤烟的农户，阿芝在村口经营一个农机配件小摊。后来烤烟不管钱，种植烤烟的烟农减少，煤炭销量减少，冬春没赚到什么钱，阿芝的农机配件也难以销售，小摊经营不下去。煤厂散伙，二人回家种地。
种地土地瘠薄，收成不佳，种什么东西都买不了几个钱，日子就过得紧紧巴巴的。公婆几年内相继去世。
为生活，冬春又去云南那边一个煤厂挖煤，干了几年，因遇塌方事故，受重伤差点瘫痪，呆在家里干不了重活。阿芝在家种植庄稼、喂猪，做家务，赚不了钱人也累。无钱难以养家，阿芝咬牙去丝厂打工挽纱线。
日子在平凡琐碎中过去。几年前，女儿小莎长大结婚到江苏去了，儿子小宇初中毕业没考上普高，选择到广东打工搬砖，家里就剩冬春一人。
阿芝进厂后，冬春因为身体有伤，又没啥技能，只有勉强坚持在家干点农活和家务。土地种不出好庄稼，喂猪也赚不了几个钱，一日三餐马马虎虎。阿芝一去几年，偶尔回家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冬春在家孤独难熬，苦闷中借酒浇愁。他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早也喝、晚也喝，久而久之，喝酒成瘾，直接喝成酒精中毒，走起路来都东倒西歪，说话颠三倒四，意识模糊不清。去年腊月初三，冬春喝得麻戳戳地下地干活，不慎摔倒在土坎下，把胰腺摔破。被邻居发现送县医院救治，偏偏做手术又出了个意外事故。做第二次手术，病情始得稳定。阿芝辞工回来照顾，疗养一段时间，病情有所好转，准备出院回家过年。阿芝去食堂打饭，他从病床起身下地行走，突然站立不稳再次摔倒，导致做过手术的胰腺迸裂，腹部积血，内脏感染，多方救治无效死亡，他死在腊月三十晚上，死在回家前夕。春节也不得不办丧事。
安葬了冬春，儿女都走了。家里就只剩下阿芝一个人，特别孤单。准备再去进厂，厂里已经另外招进新人，车间不需要那么多人，其实是嫌弃她年纪大了不收她。她联系到火锅店去帮忙穿菜串串，手脚又不麻利，老板嫌弃她动作缓慢，又不会招呼客人，把她辞退了。无事可做，只好又回家。
想想自己糊里糊涂地过了五十多岁了，不免悲哀。
邻居看她孤单无助，介绍她再嫁，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云南水田寨的周老头，六十多岁了。年岁大点不碍事，关键是周老头有个眼睛看不到亮，家庭状况也不好，一个人过几十年，基本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类型，周围邻居都很鄙视他。儿女担心她选择不当，怕她以后吃苦，希望她要找就找个靠谱点的。此事告吹。
第二个相亲对象是宜宾屏山的老张，两人觉得还行，男方儿女反对，听说阿芝年轻时得过疯颠病，怕将来给他们增加负担，又告吹。
第三个相亲对象是阿芝邻村的老梁，今年55了，比她小两岁。老梁三十五岁那年，妻子因病去世，独自拉扯两个小孩长大，直到结婚成家，日子过得相当辛苦。年轻时候，担心给孩子找个后妈，怕孩子受委屈，一直没找。为了孩子没有更多选择，二十多年了还一直单身，一人在外打工找钱。这次回家有人介绍，恰好双方原来也认识，见面感觉还满意。约双方儿女回来看一看，都觉得比较合适，愿意促成此事。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好日子，适宜婚嫁。儿女们立即张罗，吃个合家饭，商议约定，阿芝搬到老梁家去过日子。
阿芝总算有个好的归宿，老来有伴，老有所依。
符黑水缓缓东流，田坝滩老梁家又升起袅袅炊烟。
2025年1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