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昌乾
月亮高中图书馆最大的几扇落地窗上,滴滴冷雨顺着窗棱敲下来,在玻璃上画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水痕,又渐渐淡去,像水的乳头从月亮的胸前飘走,消散。图书馆里有陈旧书皮子上的灰尘气息以及花贵木蜡的腐朽味。高斤斗裹缩着,靠在墙的角落里最僻静的一张桌子旁边。刘海过于茂盛,掩住了他的大部分眼珠,卫衣袖子边缘起毛。他摊开着一本竞赛物理习题集,笔尖却悬在空中,把视线精准对准了中央地带“黄金位置”上的胡建。
胡建,高二学生,现任月亮高中学生会主席,校董胡建国之子。此刻他懒洋洋地靠在客厅里那张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沙发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让他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显得格外惬意。一双限量版AJ4球鞋随意地放在旁边的单人休闲椅上,鞋身的荧光粉配色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鞋底还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尘,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几个衣着得体的跟班像忠诚的卫星般环绕在他周围,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另一个戴着棒球帽,他们低声交谈着,声音恰到好处地表明他们的存在,既不打扰胡建的悠闲,又时刻传递着“我们在这里”的信号。突然,一名穿着朴素、戴着眼镜片厚如瓶底的低年级同学,因为走路时心不在焉,不小心踢到了胡建横在过道上的脚。那脚穿着白色袜子,脚踝处还系着一条红色的运动带。被踢中后,胡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慵懒的表情。而那名低年级同学则吓了一跳,手中拿着的几本课本“啪啦”一声掉了一地,书页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几张夹在里面的试卷,其中一张数学卷子的角落还沾着一点咖啡渍。
“啧,走路走盲了?”胡建眼皮没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语气里满是惯常的不屑与嘲讽。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闻言不耐烦地往前跨了两步,脚尖猛地一挑,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踢得哗啦作响,其中一本崭新的《高等数学》封面被鞋底重重踩过,清晰的黑色鞋印赫然印在泛着油光的封面上,原本干净的书页边缘也被蹭得有些褶皱。“哎…对不起,林主席!”低年级的男生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声音因紧张而开始发颤,双手慌乱地蹲下身去收拾散落的书本,动作笨拙又缓慢,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显得格外狼狈。后边传来几声压抑着的、刻意放低的嗤嗤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耳膜上,让他更加手足无措,只能埋着头,手指紧紧攥着书角,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高斤斗的心瞬间凉了,像这样的场景,在他刚刚转学进这所号称可以培养精英的私立高中刚满一个月以来,已经不止一次地目睹过。是那种穿着名牌运动服、开着豪车来接同学的“校霸”们,随意地把值日生辛辛苦苦擦干净的地面踩出泥印,然后对着瑟瑟发抖的值日生露出轻蔑的笑容;是课堂上老师提问时,只有那些背景显赫的学生能抢先举手,而他这样来自普通家庭的孩子,即使知道答案,也往往被那双锐利的目光扫过,最终只能沉默着低下头。财富、权势是天然的通行证,在这儿,规则就是胡建们手上的橡皮泥捏着玩儿的玩具。他们可以随意修改迟到早退的规定,可以无视校规校纪对普通学生的惩罚,甚至可以在考试中得到“特殊关照”。高斤斗低了头,强迫自己再把目光集中到习题集上的电路图上,可手指却不知不觉地紧抓住笔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让高斤斗紧张的不仅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颖的想法,而且是那天在行政楼办公室的不经意间瞥到的一份文件的标题——下届学生会主席竞选章程草案。那份文件被胡建随手扔在桌上,边角有些卷曲,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字印着,旁边还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似乎是某个老师潦草的批注。那像是被扔进死水里的一粒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一阵微小的波纹,却又迅速扩散开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不安。一个极其荒唐、近乎疯狂的想法在悄然成形:如果规则能被利用呢?如果这样一场早就内定的棋局,在强行的阳光中决斗呢?他想象着站在演讲台上,面对全校师生,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说出自己的主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角落里默默忍受着不公。想象着那些习惯了特权的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底层声音的冲击,想象着规则不再是橡皮泥,而是真正用来约束每一个人的准绳。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带着一丝狂热的光芒,让他原本灰暗的生活,似乎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可能。
周后,竞选结果公告张贴出来,胡建果然位列榜首,但实则意味着他已落聘。另外两位落聘者分别是地产集团总裁之女吴思妍和知名律师的儿子赵子轩。公告栏前聚集了很多人,议论纷纷,但这更像是场预先安排好的等待,而非真正的竞争。大家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胡董之子镀金程序”的一个步骤罢了,结局早已注定。
“高斤斗?你也看这个?”身后一声惊愕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人突然被惊扰。回头是顾教授,哲学系的专任特聘教师,全校师生皆知其名,不仅因他思想锋锐、特立独行,在学术界常有惊人之论,更因据说背后背景神秘,行事低调却影响深远。他此刻站在那里,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调皮地垂在额前,与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形成鲜明对比——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此刻正紧紧盯着你手中的东西,瞳孔里闪烁着探究与讶异的光芒,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刚从办公室踱步过来时的疲惫,却又在看到“高斤斗”三个字时瞬间凝固,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顾教授。”高斤斗微微颔首。
顾教授的目光扫过公告栏,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趣的名单。有什么想法?”
“规则写得很清楚,公开公平公正。”高斤斗的声音很平静。
顾教授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说,什么是权力?权力从哪里来?你说是枪炮,其实是你没看见阳光有多好。但你要把阳光引进来,而且,你要抓住阳光。”顾教授忽然眼中精光一闪,“胡建的父亲什么都不在乎,就怕你把月亮高中的名声搞臭,弄得人人喊打。民心如潮,在这个时代……哈哈,你自己琢磨吧。”他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开了,留下高斤斗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那天晚上,高斤斗宿舍的灯亮到很晚。他反复研读那份竞选章程的每一个字,目光最终锁死在“选举过程接受全体师生监督”和“最终计票结果当场公示”这两条上。一个清晰的、大胆到近乎孤注一掷的计划逐渐成型。他不需要成为候选人,他要做的,是撬动规则本身,逼迫这场选举真正暴露在阳光下。
竞选演讲周来临。胡建的演讲在高规格的多媒体报告厅举行,台下坐满了被他“邀请”来的各年级代表、教师甚至几位校董代表。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意气风发,演讲内容充斥着华丽的空话和宏大的蓝图,配合着精心制作的宣传片,赢得台下阵阵礼节性的、热烈的掌声。吴思妍和赵子轩的演讲也分别在各自圈子的簇拥下顺利进行,气氛热烈却缺乏真正的悬念。
轮到高斤斗申请发言的时间,地点却是在放学后略显空旷的阶梯教室。台下稀稀拉拉坐着二十几个人,大多是好奇的低年级学生和几个被朋友拉来的同学。灯光甚至没有完全打开,投在他身上的光线有些昏暗。
斤斗走上讲台,没有PPT,也没有华丽辞藻。他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校服大衣,在麦克风前站定,声音不高,却有着穿透空荡课堂寂寞的清澈与宁静力量。
“老师、同学们,”他开口说道,“我的目光平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我们刚刚听取了三位候选人的精彩施政大纲。但在此时此刻,我想说,我不是来这里演讲的,而是来提议和发问的。”他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我提议,为了确保章程上‘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在本次学生会主席竞选中得到彻底贯彻,我提议,最后的计票程序应由全体候选人共同监督;我提议,接受全校师生代表的共同监督;我提议,当众唱票、当众计票、当场公布结果。我提议,就在这座报告厅,在选举结束后第一时间进行。”
台下立刻传来低沉的嗡鸣声,有些人互相对视,有些人则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为什么?”高斤斗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质问的力度,“既然选举过程公开透明,为何最关键的计票环节不能接受全体师生的审视?难道我们月亮高中的师生,不值得信任来监督这个公正的过程吗?还是说,有人害怕这阳光?”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台下某个角落——在那里,胡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排阴影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提议,所有候选人现在在此表态,是否支持这个最基础、也最能体现章程精神的公平诉求!”
空气僵了,仿佛凝固成一层透明的冰壳,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胡建眯着眼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影里缓缓站起身,周身的肌肉因紧绷而微微颤抖,体内的火焰如同被点燃的熔岩,在经脉中奔腾咆哮,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与周围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身边的一条狗儿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能量,喉咙里滚动着,想要打个喷嚏驱散这诡异的氛围,却被胡建眼中骤然迸发的凶神恶煞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带着无尽的杀意和警告,吓得狗儿浑身一颤,硬生生将喷嚏咽了回去,夹着尾巴缩了缩脖子。吴思妍跟赵子轩倒没想到胡建会摆出这种如临大敌、仿佛随时会喷出烈火的架势,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同时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被炙烤般的燥热感,让人心头发紧。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胡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高斤斗则慢条斯理地踱着步,眼神如同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在众人脸上、甚至在他们骨头缝里扎着刺,那目光冰冷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他头顶仿佛悬着一张刻着“公平”二字的铁面,冷峻而威严,不拒绝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此刻的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透着不容侵犯的权威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意味。
“……我支持公开计票。”吴思妍第一个开口,声音干涩,打破了沉默。她需要维护家族声誉中“开明”的那一面。
“……我也支持。”赵子轩紧随其后,脸色不太自然。
全场阶梯教室的目光,一时如探照灯般聚焦到后排阴影处的胡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得能拧出水来。高斤斗站在讲台灯光的边缘,光线在他身后晕开,形成一圈苍白的光晕,更衬得他身影单薄而孤寂。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坚定地望着胡建的方向,以沉默进行无声的对峙。
胡建脸颊的肌肉在暗影中微微颤抖。他清楚四周投来的目光——惊讶的、探寻的、幸灾乐祸的……这些目光交织成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前排几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将双手插进裤袋,下巴紧绷得像块冰冷硌牙的青石,眼珠阴沉地瞪向台上的高斤斗,恨不能喷出火来。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死寂,“既然章程里写了,吴小姐和赵同学也都没意见……”他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压抑不住的怒火,“我胡建,当然也‘支持’公开透明!让大家好好看看,月亮的学生会主席,是怎么‘众望所归’选出来的!”他刻意加重了“众望所归”四个字,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高斤斗身上剐了一眼,然后狠狠一甩头,在几个跟班仓促的簇拥下,撞开阶梯教室的后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沉重的摔门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不休,仿佛一个不祥的休止符。
举日当天,学校报告厅座无虚席,从前方教师席到后方过道都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交织着激动与紧张的躁动感,低语声此起彼伏,如同浪潮般一波高过一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右侧上方那张铺着白布的长桌——桌上摆放着三个亚克力透明投票箱,在灯光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寒光。
高斤斗半截身子缩在后排,整个人淹没在人群中。他低着头,在膝盖上反复划着线条。在这个靠后的位置,不远处热烈的讨论仿佛与他隔绝开来。只有他自己清楚,后背的冷汗已浸湿了单薄的衣衫。他在赌胡建国更看重学校的声誉而非儿子的面子,赌顾教授那句“民意汹汹”的分量,赌自己对规则的揣摩和利用能撬开一个足够的缝隙。
开始唱票。顾老师特意挑选了一位退休老教师中最严谨的一位负责唱票,这位老教师戴着老花镜,声音洪亮平稳,每个名字都清晰报出。另一名教师则在巨大的黑板上用粗粉笔竖写“正”字进行计票。
“胡建。”
“吴思妍。”
“赵子轩。”
“吴思妍。”
“胡建。”
“高斤斗?”
“高斤斗?”
“又是高斤斗?!”
最初的几分钟,胡建的票数持续攀升,“正”字在黑板上迅速叠加,笔画密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势头。吴思妍与赵子轩紧随其后,他们名字下方也渐渐堆起了不少“正”字,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热烈的氛围,台下观众的议论声、加油声此起彼伏。然而,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突然出现。当胡建的票数增长放缓,仿佛遇到无形阻力时,一个本不属于前三名选手的名字,却以稳定甚至略显强劲的频率,从老教师口中缓缓念出。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与笃定,每个字都清晰传入听众耳中,原本偏向胡建的势头瞬间出现微妙转折,嘈杂的会场似乎也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老教师那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上。
“高斤斗。”
“高斤斗。”
“高斤斗。”
不是一张两张。是几十张,上百张!
白板上,最初只在角落象征性出现的“高斤斗”三个字下方,“正”字如同黑色的藤蔓,顽强地、沉默地向上攀升。一个,两个,三个……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报告厅里的嗡嗡声渐渐变小了,无数道目光在讲台上的大屏幕(实时投影着白板)和角落里的高斤斗之间来回逡巡。惊讶、困惑、恍然、甚至一丝兴奋,开始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胡建坐在前排预留的位置上,脸色从最初的铁青转为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放在扶手上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吴思妍和赵子轩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教师席上,几位领导脸色凝重。
唱票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当最后一票被念出——又是一声清晰响亮的“高斤斗”——老教师放下选票,长长舒了口气。白板上的结果再无悬念:
吴思妍:166票
赵子轩:154票
胡建:298票
高斤斗:576票
全场死寂!
足足有五六秒钟,报告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结果钉在了原地。那个被撕碎了书、被蔑称为“转校生”的高斤斗,票数竟然远远超过了胡建!
“不可能!”胡建猛地跳了起来,椅子翻在地下,摔了个大响,木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哐当”声,他指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票数,漂亮的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带着羞辱的神色,声音刺尖得都变了音调,仿佛胸腔里堵着一团火,“作弊!这根本就是作弊!他也不是候选人!这些票都是废票!废票!”他的叫喊声犹如飞刀入油锅炸响,带着破空的锐利,在嘈杂的会场里激起一阵更大的声浪,下面的人群顿时鼓起一阵混乱的骚动,他身后的几个混子也像是被点燃了似的醒过来,都站起来跟着吼,起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群受惊的野狗在嚎叫。这一边胡建的死忠们也像是受到了感染,回声似的嘘出了怀疑的声音,尖锐的嘘声如同针一般扎向空气。眼见将变混战局面,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焦躁的气息,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即将爆发的冲突。
“肃静!”教授声如洪钟的一声斥令打破了混乱。原来顾教授就在讲台上边,他并没有在说话,但这个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异样穿透力,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划破了嘈杂的空气,人群就安静了一瞬间,众目睽睽之下,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顾教授的目光锐利如匕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扫过人群,眼神中闪烁着审视与洞察的光芒,最停留于胡建扭曲狰狞的面孔——那张脸上因愤怒和激动而肌肉紧绷,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与不忿,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不耐烦的撇动。然后,顾教授的目光缓缓移动,带着更深的意味定格到坐在下方操持着选举流程的校务处主任脸上,那主任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脸上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平静,但当顾教授的目光投来时,他的手指微微收紧,额角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青筋,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来自教授的审视压力。
教务处主任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虚汗。他勉强拿起话筒,双手微微颤抖:“根据《月亮高中学生会选举章程》第一章第三条,选举权归属本校在校学生……并未明确规定投票对象必须为候选人。只要字迹清晰,票面所指人员为本校在校学生即可……且该人员担任主席一职需符合基本要求……此张选票应视为有效票。”他声音嘶哑地念着章程,“高斤斗,确系本校高一年级在校学生,无任何违规违纪记录……因此,此次投票结果真实有效!本次学生会主席——高斤斗。
“哗——!!!”
一场真正的风暴骤然掀起。报告厅里先是传来一声惊诧的抽气声,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低语,压抑不住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而胡建阵营则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这些声音如同海浪般汹涌席卷全场。闪光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不知是谁大胆带了手机来拍照),所有目光——那些奇异的、惊奇的、审视的,甚至是带着震撼的目光——都聚焦在角落里那个依旧安静端坐的身影上。
斤斗站直身体。在这片混战的喧嚣中,他的举动却格外引人注目。他没有去看被死死拽住、愤怒如野兽般的胡建,也没有理会他人投来的目光,只是抬起头看了看讲台上略显手足无措的顾教授。顾教授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眼中那道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寒光似乎淡了些许,甚至多了一丝……敬重?
高斤斗收回目光,侧过身,没有走向象征胜利的主席台,而是朝着报告厅的后门,一步一步走去。拥挤的人群在他前方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定,那张总是被刘海遮住大半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难以言喻的疲惫。走出喧嚣鼎沸的报告厅大门,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从巨大窗户斜射进来的夕阳余晖有些刺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赢了。用一场豪赌,用规则本身作为武器,他赢了一个位置,却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报告厅里海啸般的声浪,但更清晰的是胡建最后那双燃烧着刻骨仇恨的眼睛。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2025年10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