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瞳孔的泪珠

悬挂在瞳孔的泪珠

    (组诗)

     翼华

  狼牙

那年我去草原，老猎人

送我一枚头狼的狼牙

比石头坚硬的狼牙

在月光下闪烁着滴血的锥

老猎人说狼是草原的魔

有血性的魔

狼牙佩在胸前，克魔

我没有戴在胸口

怕胸口有魔

我把狼牙藏在心的崖缝

让懦弱的心长出血性

当我无意走进寺院

那盏酥油灯明亮的光

流进我心的崖缝

那种光仿佛太阳的一缕炽焰

把隐藏的狼牙

软化成草尖上的风

抑或，溶解为

悬挂在瞳孔的一颗泪珠

   2025年8月24日

   羊头骨

悬挂在酒店吧台的墙壁

经受伏尔马林浸泡

再涂上釉色

于是，弧形的犄角苍白腻滑

发出幽暗阴森的光泽

我从草原归来

衣襟还沾着草腥和羊毛

那头威武雄壮的公羊

正在草茎和岩石

磨砺着坚硬的犄角

一群咩咩的羊儿

在阳光照耀的草尖

流淌牧人最柔软的声音

唯一有血性的守护者

头骨就挂在这儿

一件绝美的工艺品

沉吟在吧台的霓虹灯下

   2025年8月30日

   韧性

辽阔的草原

一头狼追杀着一头野羊

牧民放牧着咩咩的羊

充满韧性的草

支撑着草原纵横的经络

我嚼着羊肉的那刻

恍惚想到

自己莫非也是一头草原的狼

当我目睹宰羊的场景

羊儿凄惨的啼叫

和流下的那滴泪水

仿佛那把滴血的刀尖

扎在我的心口

牧人说，羊是牧人的粮食

仿佛一片乌云飘过草叶

红腹鸲从草上飞来

我心的疼痛

不如一棵柔韧的草

能否被草叶上的羽毛抚平

  2025年9月1日

  两只蝴蝶

风，卧在野苜蓿的叶子

任两只相恋的蝴蝶

从一朵鲜艳的花

飞向另一朵更艳的花

秋天的中午，阳光很静

温度正好孕育爱情

我坐在绵软的青草上

关注飞翔的蝴蝶

一会飞上天空

一会摇晃着花瓣

忽高忽低地追逐着

相互抖动彩色的翅膀

我想，整个草原

都关注着两只蝴蝶

譬如不远处不再吃草的羊

摆着尾巴的黑牦牛

还有天空那朵凝视的白云

当蝴蝶在我头顶盘桓

不再孤寂的瞳仁

似乎燃烧着

两团炽烈的火焰

  2025年9月2日

  鹰标本

那只鹰，弧形的爪子紧扣在

一截光滑的木桩

琥珀似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光

展开的翅膀仿佛就要腾飞

我似乎听见，宁静的天空

传来一声泣戾的鹰啼

旋起的风，掠过恬静的草叶

湖水般的草原，皱起

一层层起伏的波漪

空阔的室内

那只鹰并没有飞起

飞的神态凝为静止的艺术

它的拥有者，坐在宽大的桌前

翘起的嘴唇，叼着

一根粗粗的雪茄

正吐出一串串

白色的烟圈

   2025年9月2日

  草原的冬

当雪花垒起洁白的世界

大自然归于生命初始

草原归于沉静

我轻轻踩着松软的雪

咯吱咯吱的声音

仿佛梦中的摇篮曲

能否让雪下的草和犬鼠

沉入冬夜温情的梦幻

牛羊在圈篷里嚼着秋草

牧人坐在火炉边，飘飞的雪花

在黝黑的褶皱像一群羊羔

溢出酥油的茶香

几只乌鸦从天空飞过

黑色的叫声

让草原更显得苍白

我踏雪祈祷，等待着

风从草原吹过，蠕动的雪

能否把我的脚印埋进草根

孕育春天的一枚绿芽

  2025年9月3曰

   皈依

马是牧民的翅膀

马蹄踩在草叶就像踩着一朵绿云

高过地平线的草，托举起

牧民系在马蹄的向往

风是扬起的鬃毛

马呵出的喷嚏

是我身边蓝色的海子

白天鹅抖起柔软的羽翎

卸下生活的枷锁

飞翔的马蹄下

我愿做草原上的一棵小草

白天鹅绒绒的羽毛

是我自由的灵魂

不再有尘世庞杂的忧虑

当余晖轻轻落在草叶

我和飞扬的马蹄

皈依草叶上那颗晶亮的星星

   2025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