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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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英雄老山挥之不去的敬仰情结，多少次想要写点关于老山的文字，却总是在慵懒中未能成行。而年少时铭刻于骨子里的印记，又总是催着我提起那几近生锈的笔端，凑合着解码那些沉封的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轰鸣的飞机像一只大鸟穿云钻雾的飞越家乡的上空。那时候很是好奇，这高空中的大鸟倒底从哪里来，又要飞到哪里去？在与小伙伴们玩耍时，还不忘手舞足蹈的朝空中指指点点。偶有懂事的学长一脸严肃的告诉我们，那是战机，要飞赴老山前线打仗。再后来，一曲风靡大江南北的战地歌曲《血染的风采》，以及影视片《老山战役》，让我知道了老山，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在老山发生战斗的历史碎片。
参加工作后，在麻栗坡同学的盛情邀约下，有幸登上战后不再烽烟的老山。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沿途的景致，总在提示着我边境线与内地的差别。前方不远处的边境检查站官兵一个标准的敬礼，让我意识到距离中越边界已经不远。身份证查验、行旅包检查、几句简单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询和干净利索的举止，让我不免对身穿军绿的官兵心存敬意。
英雄的老山，位于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天保镇船头村以西5千米处的中越边界线上，横亘于中越边境线之间最高点。主峰海拔1422.2米。在老山顶上，向北可通视中国境内25千米的纵深；向南可俯瞰越南老寨、清水以南河江省27千米的区域，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对于内地人来说，多少人只知道老山，而不知晓文山和麻栗坡，当你身处异乡有人问你哪里的，你若告诉他（她）是云南文山人，对方注定摇头晃脑。而你要是问他认识老山吗？定会爽快的回答：知道！
作为国家一类口岸的天保口岸，就在老山脚下，与越南的清水河口岸隔河相望，紧紧相连，国境内的南温河从这里流过，到了越南境内则成了“清水河”。若要攀爬上老山主峰，必须要穿越横跨在南温河河面上的大桥，然后再沿崎岖的盘山公路一直往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场激烈的反击战在南疆边关打响，而作为主战场也是战略要地的老山，便成为了中越双方争夺的焦点。可以说，谁能控制住老山，谁就能赢得战争的主动权，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从这一点看，你就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战斗会有多么激烈，战场上的厮杀能有多么惨烈！
也正是因为如此，曾经的老山战役，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他们用血肉之躯为祖国的南疆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
还记得那首唱哭了亿万军民的战地之歌《血染的风采》，还记得那首深情而又激昂的《十五的月亮》，唱出了边关军人在祖国南疆浴血奋战而又情牵故乡的真实情景，也唱出了军人们与家人难以割舍的情结，更唱出了无私奉献的老山精神光芒万丈。
二十多年以后，怀着强烈的崇敬感，我又一次踏上老山的旅途。多年后的重逢，老山的轮廓在晨雾中依旧如当年照片里那般沉寂冷峻。你很难想象，这里就是我们英勇的军人曾经浴血奋战的高地，也是曾经让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地方。
越野车巅簸着碾过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到达一处特殊建筑物边便不可前行。下得车来，步行几百米后，眼前寂静的景象让人感觉不到丝豪的异样，如果不是“老山主峰”几个金色大字和广场上矗立着的烈士雕像提醒我，还不知道此时我们已经站在老山之巅，而这里就是曾经炮火纷飞的老山主战场。我木纳的看着英雄的雕像，此刻，风呜咽，山庄重，人不语。
老山主峰上时常云雾弥漫，少有放晴的时刻，不知道是老天爷心情不够好，还是与这里的地理经纬有关。云从天上过，雾从山间来，平添了英雄老山的肃穆寂静。而风却在呜咽着，似在诉说着曾经悲壮的历史。伫立在广场上，最能引人注目的，当是薄雾笼罩下的张大权烈士雕像和周边依山而建，为适应战争需要开挖的堑壕和猫耳洞。手中握着钢枪的烈士雕像，俨然还在向祖国和人民发出铮铮誓言：请祖国人民放心，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
面对张大权烈士的塑像和依山石镌刻的“老山精神万岁”浮雕，你会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无边的思绪仿佛又穿越时空回溯到曾经战火纷飞的岁月。
当年，正值青春年华的解放军战士，在这些高地上，用毅力、用信念、用生命，硬生生的践行着血与火的执着。他们中有被战火摧残了肢体不全，依旧在坚守阵地；有被打穿了胸腔血流不止仍然握着机枪扫射；更有将漏出来的肠子塞进去继续顽强战斗的拼命三郎……
如今，穿过岁月的迷雾，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咬紧牙关，毅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扣动了扳机……那种果敢，那种坚毅，是多么的悲壮！
随行的同学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那道山梁说：“对面的芭蕉林后面，就是曾经的‘李海欣高地’，现在种满了咖啡树。”随着空气中隐约飘来咖啡花的清香，让我突然想起小学课本里“南疆红土”的描述——原来血色沉淀后，真的能长出新的生机。
如今老山上的植被郁郁葱葱，长的甚是完好，似在刻意隐藏多年前战火在这里燃烧留下的伤疤。曾被战火烧焦的老山主峰，也与其他地方一样，植被茂密，树木葱郁，好像没有什么顾忌一样，小草小花自由自在的生长。现在的它们不曾知道的是，多年前的这片土地，满目疮痍，焦土、碎石砾遍布。
不远处的铁丝网，还有骷髅警示牌，提示着我不能越雷池半步，而那些绿植似乎比我更顽强、勇敢。它们不曾畏惧，用生命因子深深的在本属于自己的家园扎下了根，像是在鼓励我，人是要有精神的，不管经历多少坎坷，多少艰难险阻，面对现实生活，却要一往无前。只有扎下坚定的信仰之根，才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面对困难，千万不能自甘堕落，望而却步。
站在老山主峰上，风穿过残存的铁丝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面朝祖国的方向，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橡胶林，割胶工人的胶桶在晨光里晃着银光。同学指着半山腰下的村庄：以前那些都是雷区，现在成了经济林果基地。
从老山主峰下来，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把我带进麻栗坡烈士陵园，陵园台阶被岁月磨得发亮。随行的同学介绍，每到清明时节，这些台阶会摆满白菊和各种各样的祭品。陵园中央的纪念碑上，“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大字在阳光下灼人眼目，而碑后整齐排列而又密密麻麻的墓碑更让人窒息，九百多名英雄的名字，最小的才17岁，籍贯栏写着“四川某县”“贵州某乡”“云南某地”……
看似偶然，实则暗藏着跨越几千年的历史密码。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人民子弟兵，从别离父母的怀抱到为国捐躯的英雄人物，用短暂的人生轨迹勾勒出誓死保家卫国的逻辑。他们的信念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短暂一生的注脚。在今天，重读他们的人生故事，恰似一面映照初心的明镜，为当代年轻人树立了榜样。
回程的路上，看着窗外飞掠的橡胶林和稻田，忽然明白“老山精神万岁”的哲理。英雄老山，凝聚了一个个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它不仅是刻在石碑上的烈土英名，更是融入血脉的精神基因——当曾经的战场长出葱郁的森林和经济林果，当烈士的遗愿化作城市的烟火，那些用血肉换来的和平，早已在岁月里生根发芽。似要让我们的年轻一代乃至后世的人们都明白，和平来之不易，美好生活来之不易。这其中，融入了多少英雄的鲜血和灵魂，也融入了老山精神万代相传的至理！
边关的军人付出了很多，我们边疆文山的三百多万英雄儿女也付出了很多很多，当年的人民子弟兵浴血奋战镇守老山，英勇的文山儿女冒着枪林弹雨奋勇支援前线的画面仿佛又在脑海里浮现。虽然说，战后文山的经济建设落后内地一、二十年，可文山儿女从未后悔曾经的付出。当我们在咖啡的香气里谈论收成，在广场舞的音乐里拥抱黄昏，那些长眠于青山的年轻生命，正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活在每一寸被开垦的土地里，活在每一张绽放的笑脸上，活在这个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新时代里。而我们能做的，除了铭记，更要像他们当年握紧钢枪那样，守护好当下的幸福，让这片浸染过热血的土地，永远生长着希望，因为我们不知道未来的战争离我们还会有多远？
是啊，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从哪里来，我们改革开放后几十年的和平环境从哪里来，我们的经济腾飞从哪里来。老山上的风会回答，麻栗坡的雨会回答，几百座烈士墓前不熄的灯也会回答。没有共和国的军人守护边关，没有那些浴血疆场的英雄为我们日夜坚守，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当那些血泪的往事伴随岁月的浸蚀渐行渐远；当那些无情的硝烟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当人们用短视频和文字记录英雄老山的沉重记忆；当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在老山顶上驻足、拍照、打卡，这种跨越时空的互动，或许正是世界和平最美好的注脚。我们要铭记历史，珍爱和平，传承和弘扬伟大的老山精神，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谱写新时代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