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 职 称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题记

2021年1月8日上午10点，有良中学的老师们听到下课铃声后，有的拿着书本走出教室，有的在布置作业，有的还在回答学生的问题。

突然，所有教室的广播同时响起来，传来办公室主任洪亮兴奋的声音：“所有教职工立刻到多功能厅开会。班主任安排好班级，今天课间操不做。所有人不得缺席！再重复一遍……”

老师们惊诧不已，你问我，我问你，谁也不知道出啥事了。这么紧急地召开教职工大会，几年都不会发生一次。

老师们急匆匆地走进多功能厅。主席台上已经坐着校长和几位领导模样的人，个个脸上严肃、凝重。正叽叽喳喳边走边猜测会议主题的女老师们立即闭上了嘴。

等大家坐定，校长对着话筒说：“各位老师！今天突然召开教职工大会，是教育局要宣布一个重要通知，请大家保持安静，认真听。”

一位浓眉大眼的局领导清了下嗓子，声音威严地说：“有良中学的全体师生，大家好！我代表局党委宣布一个处理决定。有良中学教学副校长胡蒸同志涉嫌在2020年职称评定工作中违规违纪，现停止其所有工作，接受调查。教学工作由办公室主任汪奇暂时负责。”

局领导宣布完，沉着脸起身离开。校长忙不迭地跟在后面，毕恭毕敬地送领导下楼。

多功能厅瞬间炸锅了。老师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开了。

“难怪今天没见胡蒸啊！原来让查了。”

“好！好！职称这个盖子早该揭开了。”

“难怪呢，有的人一次就评上，有的人年年评不上。”

“……”

“请大家马上返回教学楼，各司其职，不要影响工作。” 汪奇对着话筒大声说，眼睛里泛出掩不住的喜悦。

老师们陆续往教学楼走，仍在嘈杂地谈论着、感叹着、猜测着，一时半会儿搞不清胡蒸违规的具体情况。

刚一走进办公室，一位消息灵通的老教师就说：“胡蒸威胁姜丽丽，姜丽丽她老公带人埋伏在宾馆，给胡蒸拍了照。又拿照片威胁胡蒸，提出姜丽丽去年必须评上职称，否则就将照片发给教育局长。”

“啊？！拍了胡蒸的照片！那姜丽丽呢？她有没有被拍照？”一个男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

“根本没有。胡蒸威胁姜丽丽，说不答应他，姜的职称永远评不了。姜原原本本给她老公说了。她老公给姜出的主意，让姜佯装答应胡蒸，在宾馆开好房间。等胡蒸到宾馆后，姜故意让胡蒸先洗澡。胡蒸毫无防备地进了浴室。姜打开宾馆门，她老公和娘家兄弟先拿走胡蒸的衣服，又把几个手机对着浴室门。胡蒸一出来就吓得浴巾掉在了地上。”老教师讲得具体详实，不像在说谎。大家都知道，他和汪奇是忘年交，估计消息是真的。

“我说嘛，去年，姜的职称评得那么顺利，以前评了好几年都评不上。那为啥现在才举报呢？评职称都过去半年了。”一个老师说。

“前天，省教育厅下发了2020年职务晋升审批文件，姜丽丽在名单中。昨天，姜丽丽她老公就把电话打到纪检委了。”老教师把“前天”和“昨天”说得很重，以示时间点衔接之紧密。

“干得漂亮！”

“真解气！”

在老师们的称赞声中，王红英老师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她来到教室门口，准备上课。其他人见状，都不再出声了。

不一会儿，一个班干部冲进办公室，焦急地说：“王老师正上课时，突然崩溃大哭，全班同学吓傻眼了。”

年级组长立即和其他老师去把王老师扶出来，让她在办公室休息。

“学校的职称评得太操蛋了！王老师明年就退休了，评了十年评不上。”一个男老师愤愤地说。一个女老师连忙把校医叫过来，以防出现其它状况。

就在这时，办公室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电话是高三年级组长打来的，说他年级郝无瑕上课时晕倒了，让校医赶紧过去。

过了一会儿，王红英老师平静了一些。她噙着眼泪说：“去年评职称的时候，我给校长送去五万块钱，想着再不评就没有机会了。人家坚决不收，说职称评定非常公开透明，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算的。如果我不把钱拿走，他就把钱上交教育局。教育局如果通报行贿人员，他无法保我。我只能把钱拿回家了，结果，去年我又没评上……”

这时，高三年级组长推门进来了，说郝无瑕已经没事了，他过来看看王老师。

“郝无瑕晕啥呢？她去年没有正式评上，但学校已经把她内定到今年了。今年不用再打分排队、评委投票了，直接占指标，就等于她已经评上了高级教师。她才四十岁出头，王老师才叫冤呢。”一个女老师激动地说。

“哼……她恐怕也不是白拿到手的。胡蒸能威胁姜丽丽，就能放过她？为了职称，她整天黏着胡蒸，人前都眉来眼去的，谁没有看见？”另一个女老师不屑地说。

在大家义愤填膺的时候，校长已经送走了局领导。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窗，拨通了教育厅吴明玉处长的电话。

“喂，吴处长，徐老师的职称已经过了，马上就会上工资的。”

“我知道。”

“胡蒸那事可能会影响到我，教育局会说我失察，说不定要给我处分。”

“徐静雅去年评职称不符合条件吗？如果她条件不够，我马上撤销她的职称。”

“徐老师够条件。够条件的有十二个人，只有三个指标。”

“够条件就行。中央巡视组正在本省检查工作，那个胡蒸真是教育界的害群之马！我正在开会。”说完，吴处长“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校长举着手机，足足愣了几分钟。他又拨通了市反贪局赵坤亮科长的电话。

“喂，赵科长，乔老师的职称省上已经批了，过阵子就能兑现工资。”

“哦，你们学校评个职称那么费事的？乔娟的同学前年就评了。”

“嗯，我们学校指标一直紧张。去年，为了乔老师的职称，我也是想尽了办法。”

“咋？乔娟不够条件吗？”

“够条件！乔老师所有条件都够，只不过……”

“那不就行了。我这儿正看卷宗呢，回头再聊吧。”

校长又听见了果断的挂电话声。

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筹划着今晚的行程。先去局长那里主动承认错误，再去……

“咚咚咚——”这时候，校长听见有人敲门，就不耐烦地说：“进来，啥事？”

王红英孱弱地走进来，说：“校长，我的身体不好，上不了课了，能把我放在档案室或者实验室吗？汪主任说他定不了这事儿。”

“你是因为没评上职称吧？作为一个老教师，把个人得失看得那么重的！你们组本来就缺人，你不上课了，你的课谁来上？老教师的职业操守到哪里去了？教育者的胸怀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我调到咱学校来，每个月福利待遇降低了一千多，我不照样每天早来晚回地干工作吗？只要心里装着学校、装着全体师生，我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职称的事情你也不能怪我，打分、投票全程公开，我个人没办法给你帮忙。想开点，不就是三百多块钱嘛，将来退休后多活几年就出来了。不要整天只盯着职称，年年跟年轻人争职称，老教师的风度哪里去了？年轻人正给学校出力呢，是学校的希望。你多看看那些不如你的人，你老公本分老实不惹你生闲气，孩子争气上了好大学。谁能比上你的好日子？回去好好上课。就这吧，我还要去局里开会。”

校长说完，站起来，抬手请王红英出去。

七月下旬，高考成绩揭晓，郝无瑕所带的理科重点班一本线以上没有一个学生。

八月初，校长被行政记过处分，降职调离。八月底，有良中学被强龙教育集团兼并，成为强龙集团第五十分校。

注：此文于2025年6月4日首发红玛瑙童话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