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天蓝如洗。四十八岁的张逸向高中同班的两位闺蜜发出邀请,提议一起去看红叶。
三人如约聚齐。张逸希望二人体验她的新车,便提前把零食、水果与饮品放在座位扶手上。
闺蜜甲开车来的,有点犹豫。她喜欢自己的三箱轿车。尽管不贵,但她对车内结构了如指掌,车座、靠枕,连同方向盘上都喷了喜欢的香水。可碍于张逸的面子,她还是停好自己的座驾,欣然登上崭新的奔驰SUV。
闺蜜乙坐地铁来的。自从她老公当了处长以后,她见谁都不开车,也不穿名贵衣服,更不戴任何首饰。
张逸今天特别高兴,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笑。脸蛋与脖颈被新车的大红颜色映衬得越发白皙了。她还特意涂了与爱车同色的口红。人与车相得益彰,明艳靓丽。她依着新车,左右手搂紧两位好友,灿笑着拍下一张照片。
“出发喽——”张逸启动了新车。五颜六色的秋景在窗外掠过。比秋色更热烈的是三个女人的欢笑声,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车至半山腰,张逸熟练地泊车,铺好地席,三人对面围坐。阳光温暖,风速适宜。大部分黄栌叶灿若云霞。未成绛红的,浅黄、橙红各自妖娆。枫树大有平分秋色的势头。有的炽烈如焰,有的斑斓多彩。清新纯净的空气犹如洁白温软的佛尘流苏,浮动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
闺蜜甲突然问了一句:“张逸,你这车得五十万吧?”
张逸一愣,很快又恢复平静。“没那么多,四十出头。”
“是他送的吗?”闺蜜甲追问。
“我自己买的。我和他分了。”张逸回答时,样子心如止水。
“分了?你不是与老公离了嘛,怎么又和他分了呢?他可是你的初恋啊。”闺蜜乙惊讶地问。
张逸看着开阔的山野,说:“一是他与老婆离不了,二是我不想和他过日子。我爱他不假,可我受不了他那些莺莺燕燕的传闻。也许岁数大了,我现在都不怎么想见他。至于我那个老公,提起来就反胃,不说他。你呢,你还和你家那个常亲热吗?”张逸转头问闺蜜乙,眼神中流露出已知答案的自信。
“亲热啊。他火气大。间隔太长了,他嘴上就起泡。我也头胀得要死。”闺蜜乙回答,眼里笑出了水灵灵的光。
“你呢?”张逸扭头,问闺蜜甲。
“我们早分房睡了,跟舍友一样。每天只说七个字。上午,我问他吃啥?他说米饭。下午,我又问他吃啥?他说面。嘿嘿,习惯了。”闺蜜甲说话的时候,眼睛犹如两汪死水潭。
闺蜜乙听完就发感慨:“你们都咋了?四十七八正是享受人生的时候。娃上大学了,家里就剩下夫妻俩,正好过二人世界。”
“也就你俩还能保持最初的热情。说真的,羡慕你。可我的感情注定在路上。下周起,我要自驾游了。一人一车,与以前的恩怨彻底两清。门店呢,请个人替我管一段时间。”张逸如释重负地说,眼睛依旧看着远处。
闺蜜甲接话,说:“你就为这约我们来的,对吧?那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别脑子一热就出发。出门在外,肯定有诸多不便。”
“想好了,不回头了。”张逸收回视线,扫视了一下两位挚友。
三闺蜜一直玩到黄昏,才意犹未尽地开车下山。第二天,张逸着手准备远游的东西。闺蜜甲重复每天七个字服侍老公的日子。闺蜜乙照旧与老公卿卿我我,热度不减。
一年后,张逸正在青海湖喂湟鱼,突然就收到闺蜜甲的信息:“闺蜜乙的老公肝癌走了,才发现几个月,就没人了。”张逸呆坐在湖边。湛蓝的湖水与晶莹的雪山瞬间黯然失色。她哭了好一阵子。待到稍微平静点了,给闺蜜乙发了五百多字的安慰信息,又转了两千元表达心意。
时间飞逝,张逸已经在路上跑了两年多了。赛里木湖的清澈恢弘洗尽了回忆褶皱里的缱绻不舍。盘龙古道的曲折蜿蜒抹净了前半生的崎岖不平。她没给初恋打过一次电话,也没与前夫联系过,只和女儿每周通话。
这一天,她正在无人区慢悠悠地边开车,边欣赏野马、野骆驼。手机陡然紧张地响起来。是闺蜜甲的电话。张逸把车靠边停好,接通了电话。
“亲爱的,你走到哪里了?我想加入你的旅行,可以吗?”闺蜜甲的语气既没有兴奋,也没有不舍,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不伺候初恋老公了?”张逸问。她心里一点也不奇怪,更没有惊讶。两个人都冷成那样了,还能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吗?
“初恋常常磨不过岁月。我离了。他外面有人了。我也办了退休。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闺蜜甲不容商量地说。
“不是初恋磨不过岁月,是人跟不上岁月的变化。坐飞机到塔城,我去接你。”
说来也怪,挂掉电话后,张逸的脑子里忽然冒出闺蜜乙以前说起老公时的幸福样子。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涌出了眼眶。
注:此文于2025年11月21日首发【红玛瑙童话】美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