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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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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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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

爷爷去世七年了,我才第一次去爷爷的墓地。

每年寒衣节,我看到路边有人为亡亲烧纸时,我总能想起我的爷爷。爷爷故去七年了,我却连他的墓地都不知道在哪。今年,恰逢姑姑有空,带我和堂妹驱车回到了渭北平原上——宝鸡市,陈仓区,慕仪镇,团结村九组,太平庄。爷爷的墓地便在那里。

我的童年也在那里。

一路上,村子小了很多,一切变得陌生又熟悉。我约有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家里的院墙倒了,砖瓦散在了路边,和杂草混在一起。荒草树木竹丛常年无人清理,早都挤出了院子,我想回家,可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站在路边看着荒败的院子对着堂妹说“月,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院子。”

我们终究回不了家,只是站在路边看了几眼,便上车匆匆赶往墓地。

墓地里家并不远,我小时候总跟在爷爷后面走过去。我记得墓地旁边就是我家的地。那时,我帮爷爷奶奶抱玉米杆。每每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玉米杆在地上颠两下,爷爷就会夸我老练。

不多时,便到了。

很冷。

走过麦田时,我在想,这片地如今是谁家在种。绿油油的麦田刚到一指高,看起来那么有生机、有希望,可偏偏旁边是墓地。

有一处立得很高大的墓碑,我小时它就在那里,现在还在。我曾问过爷爷那是谁的墓,爷爷似乎说过的,我忘记了。

如今爷爷又在哪里呢?

我们笑着,找爷爷的墓。姑姑来过,但都是叔叔带来的,她也记不太清。

我们开玩笑,“可别烧纸烧错坟了!”

我们用排除法去找爷爷的墓。这个坟堆有烧过纸的痕迹,应该不是。那个坟立了墓碑,应该也不是……

最终,我们在一处长满了荒草的大些的墓前站住了脚。堂妹给他爸爸,也就是我的叔叔打了电话,我听见叔叔在电话那头说“应该是这个坟。”

挂了电话,我又问了一遍姑姑,“姑,你不是来过么?你再想一下是不是这个。”

姑姑说“我那时来的时候,只记得是最边上的。”

我望着这个坟堆旁边另一个小坟占了最边上的位置,沉默了。

我们三个烧完纸之后,回到了车上。

堂妹发现她的外套被火撩了个洞,脱口而出“我爷不喜欢我。”

姑姑开口,“你爷是太想你了。”

我没说话,我知道,堂妹说的是心里话。

对比起来,爷爷对我的爱是明目张胆的偏私。

我自小长在爷爷身边。奶奶总说,“你是你爷挨家挨户借羊奶喂大的。”我记得刚上学时,性格软弱,总是爱哭,爷爷便对我说“别哭,谁欺负你了,拿砖头往头上砸,完了爷把他往医院一拉。”我从没这么做过,可我却一直记得这句话。

有爷爷撑腰的童年似乎真的是很快乐的,我好像真的长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孩。我会跑到下街五爷家开的小卖部里赊绿豆糕吃。

“五爷!来盒绿豆糕,挂王志文帐上。”

王志文便是我爷爷的名字。

后来到了西安。爷爷会在堂妹嘲笑我“黑煤球”时,一胳膊把拖鞋甩到堂妹的头上。会在我去买馒头却把馒头掉一地,抱着四个沾了沙土的馒头回家时,爷爷二话不出剥了馒头皮继续吃。可若是相似的情景出现在堂妹身上,爷爷准是要给她眼色看的。或许在堂妹的记忆中,还有许多爷爷“偏心”的记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爷爷太爱我了。

爷爷对我的爱是毫无保留的偏私。

而我对爷爷……

却是遗憾。

我读大学,离家的那几年,爷爷患上了老年痴呆。他会用筷子夹报纸上的鱿鱼,他时常记不清锅里做着饭。很快,病情加重,他渐渐忘记了他的儿子,忘记了他的老伴儿,忘记了很多人,可他独记得我。

每次拖着行李箱出发前,我笑着跟爷爷打招呼“爷爷!我上学去啊!”

爷爷会说“放学早早回来。”

“好!”我应着,我知道爷爷兴许以为我还在读高中。

2018年2月,寒假的最后一天。我像以往一样跟爷爷说“爷爷!我上学去啦!”

这时候的爷爷已经不会说话了。他只是对我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婷婷!”

可我没想到,那笑着的一别,竟是永别!

我该想到的!

我时常懊悔,那年暑假,我借着考研的名头没有回来。

后来,国庆节,我想家了,买了回家的高铁票。出发前,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问我回来几天,我说七天,父亲让我把票退了,他说“回来七天,花一千多的路费,不值当。”

我只怪我当时没有主见,退了票。

国庆过后,爷爷就去世了。

而我上一次见爷爷,是在二月。

毕业后,大部分同学都留在了江浙一带。可我要回来,回到陕西这片故土。

即使晚了,也要回来,我怕爷爷会想我。

我好像潜意识里不愿承认爷爷的离去,我总觉得爷爷还在。

小时候,爷爷带我来八仙庵,我从自行车后座上掉下来摔断了鼻梁骨。

而现在,我在西安辗转波折,最终在八仙庵附近定下了我的工作。

我觉得是爷爷在保佑我。

爷爷的爱一直在。

我未能见爷爷最后一面的遗憾也一直在。

“允许遗憾存在,是与过去和解的开始。”每次读这句话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叹气。

怎么和解?如何和解?

当遗憾与爱并存,便无法和解。

我仍旧时常会想起爷爷。

我在给学生讲《台阶》这篇课文时,书里说“父亲的脚板宽大,裂着许多干沟,沟里嵌着沙子和泥土。”学生不理解。我想起爷爷的脚就是这样的。爷爷不喜欢的堂妹给爷爷洗过脚,洗出了盆底的沙土。而我,从没给爷爷洗过脚,一次都没有。

我为爷爷做过什么呢?

跟爷爷抢电视遥控器……

爷爷喜欢看体育频道,喜欢看军事频道,最喜欢看海峡两岸。奶奶喜欢看电视剧,我便帮着奶奶跟爷爷抢遥控器。

后来,长大些,不抢了。便跟着爷爷一起看海峡两岸。甚至会在心里暗暗祈愿,希望爷爷有生之年能看到台湾回归,然而终究是没等到。

爷爷有一套09年国庆阅兵的碟片,他反反复复看看到卡碟。

今年9月3号大阅兵的时候,学校组织教职工集体看直播。我看到一些年龄大的老教师在偷偷抹眼泪。

我也哭了,因为,我想把这次阅兵给爷爷看。

就是这样,我总是在很多个瞬间想起我的爷爷。

我想,未来台湾回归的时候,我依然会哭,会哭着告诉爷爷,“爷爷!你看!你的愿望成真了。”

那时,他会不会说,别哭,谁欺负你用砖头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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