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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强笔名泥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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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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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下的灯火

陇东的风,总带着黄土高原的厚重与温柔,吹过沟壑纵横的山梁,也吹过童年里那些被皮影灯火点亮的夜晚。老人常说,陇东道情与环县皮影,是刻在黄土里的孪生兄弟,缺一不可——道情是皮影的魂,皮影是道情的骨,二者缠绕着,便撑起了陇东人夜晚最鲜活的烟火与欢喜。

我对皮影戏的执念,总始于童年某个寻常的午后。那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土院的枣树上,细碎的光斑落在母亲的针线上。母亲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轻声说:“今晚队上要演皮影戏,是你王大爷他们的班子。”一句话,便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平静的心湖,瞬间激起满溢的欢喜与期盼。我攥着母亲的衣角,一遍遍追问“还要等多久”,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望向村口,仿佛这样,黑夜便能快些降临,那些藏在灯影里的故事,便能早些揭开面纱。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又甜蜜。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看夕阳一点点沉下西山,将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山坳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泥土与麦秆的清香,漫过田埂,漫过村庄。平日里调皮好动的我,那日竟格外安分,心里装着满满的期待,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像是皮影戏开场前的序曲。母亲看着我急切的模样,笑着打趣:“急什么,皮影戏要等天黑透了,灯火亮起来,才好看呢。”

终于,黑夜如期而至,像一块温柔的黑丝绒,将整个村庄轻轻包裹。村口的老槐树下,早已架起了简陋的皮影戏台——一块白布绷在木架上,便是幕布;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挂在幕布后方,便是照亮光影的精灵。王大爷和他的班子成员们围坐在戏台旁,锣鼓、唢呐、板胡依次就位,清脆的锣鼓声率先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紧接着,悠扬的陇东道情便顺着风飘了过来,高亢中带着婉转,厚重里藏着细腻,像黄土高原上的清泉,缓缓淌进每个人的心底。

我挤在人群最前面,仰着小脸,目光紧紧锁在那块洁白的幕布上。随着煤油灯的光影晃动,一个个皮影人儿在幕布后缓缓“活”了过来——身着铠甲的将军威风凛凛,手持花扇的小姐温婉动人,蹦蹦跳跳的小丑憨态可掬,还有那些花鸟鱼虫、亭台楼阁,在光影的勾勒下,都有了生命与灵气。王大爷的手指灵活地操控着皮影,指尖翻飞间,皮影人儿或跑或跳、或喜或悲,一举一动都惟妙惟肖;口中的道情唱腔跌宕起伏,时而激昂,时而低回,将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煤油灯的灯火温柔摇曳,将皮影的影子投在幕布上,也将光影洒在围观的人群脸上。老人们眯着眼睛,听得入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光影与唱腔中,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大人们一边闲谈,一边跟着唱腔轻轻哼唱,眉眼间满是惬意;孩子们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时而为皮影人儿的打斗惊呼,时而为故事里的情节拍手叫好,清脆的笑声混着道情的唱腔、锣鼓的声响,在黑夜里久久回荡。

我看得忘了时间,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沉浸在那片灯影与唱腔编织的世界里。陇东道情的婉转唱腔,是刻在耳畔的乡音;皮影人儿的灵动身影,是印在心底的风景;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便是照亮童年欢喜的星光。我忽然懂了老人的话,陇东道情没有了皮影,便少了几分生动;环县皮影没有了道情,便失了几分魂魄,二者相融,才是陇东人最珍贵的文化印记,是黄土高原上最动人的烟火。

戏散时,夜色已深,煤油灯的灯火渐渐熄灭,皮影人儿被小心翼翼地收好,道情的唱腔也渐渐消散在风里。我牵着母亲的手往家走,耳畔依旧回荡着婉转的道情,眼前依旧浮现着幕布上的光影,心里满是不舍与欢喜。母亲轻轻摸着我的头,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看皮影戏呢。”

后来,岁月流转,我渐渐长大,看过了许多繁华的演出,却始终忘不了童年里那些皮影下的夜晚。那盏昏黄的灯火,那些灵动的皮影,那段婉转的道情,还有老人口中的那句叮嘱,都深深镌刻在我的心底。它们是陇东大地的文化根脉,是童年最温暖的回忆,更是藏在灯火与光影里的乡愁——无论走多远,只要想起皮影下的灯火,想起婉转的陇东道情,便会想起故乡的模样,想起那些藏在黄土高原里的温柔与欢喜。

皮影下的灯火,终会熄灭;童年的时光,终会远去,但陇东道情与环县皮影交织的韵味,还有那些藏在灯影里的烟火与温暖,却会岁岁年年,萦绕在心头,成为跨越岁月的眷恋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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