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拆开那张烫金边的婚礼请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请柬上,烫金的字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影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周婷&张远,诚邀您参加我们的婚礼”。她凝视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目光逐渐变得迷离,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她瞬间淹没。
“没想到吧?”电话那头,周婷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雀跃与期待,却又似乎夹杂着些许无奈与沧桑,“我和张远,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林雨握着手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作为周婷在县医院工作时的室友,她亲眼见证了这个曾经满怀憧憬的女孩,是如何在现实的泥沼中挣扎徘徊,又如何在破碎的婚姻中艰难地重新站起来,开启全新的人生旅程。
“你一定得来。”周婷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我欠你一个解释,也欠自己一个交代。”
挂断电话后,林雨缓缓走到阳台上。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与生机,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让她不禁想起了七年前第一次见到周婷时的场景。
那时的周婷刚从医学院毕业,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被分配到县医院当护士。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白T恤,却掩不住那股子青春活力与朝气蓬勃。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腕上那条手工编织的红绳,那是大学男友张远送她的定情信物,承载着他们青涩而美好的爱情记忆。
“异地恋太辛苦了。”某个夜班后的凌晨,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显得格外清冷。周婷坐在床边,疲惫地对林雨倾诉着内心的无奈与挣扎,“张远在省城读研,我们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红绳,眼神中透着迷茫与忧伤,“他说毕业后会回来,可谁知道呢?”
林雨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如果真心相爱,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心中有爱,再远的距离也能跨越。”现在想来,这话是多么的天真与幼稚,现实总是有着太多无法预料的变数与无奈。
变化始于医院副院长的侄子陈志明的出现。他是本地一位建材商的独生子,开着一辆锃亮的宝马车,每周都会带着大束鲜艳的玫瑰来到医院,只为寻找周婷。起初,周婷总是礼貌地拒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与疏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直到有一天,周婷红着眼眶找到林雨,眼神中满是无助与迷茫:“林雨,张远决定留在省城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挣扎,“他说那里的发展机会更好,让我再等他几年。可我等不起了,林雨。我妈身体不好,弟弟在上大学,家里条件一般,我不能这样等下去了,年龄大了也利于今后。”
那天晚上,周婷破天荒地答应了陈志明的邀约。林雨看着她换上那条平时舍不得穿的连衣裙,裙摆轻轻摇曳,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无奈与忧伤。林雨的心里隐隐作痛,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三个月后,周婷宣布要结婚了。林雨最后一次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绳,是在婚礼前一天的单身派对上。周婷喝得微醺,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决绝与无奈。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将那条红绳剪成了两截。
“从今往后,我要过不一样的生活。”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林雨的心上,仿佛将那段曾经美好的爱情记忆也一同剪断了。
婚后的周婷确实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陈志明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宽敞明亮的大平层,还给她买了一辆mini cooper作为代步工具。她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在婆家的资助下开了一家美容院。每次同学聚会,她总是最光鲜亮丽的那一个,名牌包包换了一个又一个,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羡慕的奢华气息。
然而,林雨却注意到,她眼里的光彩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与迷茫。有次偶然在商场遇见,周婷拉着林雨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
“志明外面有人了。”她搅动已经快冷掉的咖啡,咖啡勺在杯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却显得格外刺耳。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林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给她一些温暖与力量。周婷突然笑了,笑容中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喜欢打牌喝酒,我喜欢看书听音乐。除了钱,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这种爱好的差异,价值观的不同,离婚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陈志明的父母急着要孙子,而周婷一直没能怀孕。婆家给了她一笔可观的“分手费”,足够她重新开始生活。离婚后的周婷消失了半年,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半年后,当她再次出现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剪了利落的短发,显得干练而清爽,在省城开了一家小小的心理咨询室。林雨去看她时,发现她租的公寓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温馨雅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最让林雨惊讶的是,书桌上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大学时代的周婷和张远,在樱花树下笑得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甜蜜与美好。
“上个月去参加全省有关心理疾病方面研讨会时遇到的。”周婷顺着林雨的目光,轻声解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羞涩,“他离婚两年了,前妻带着孩子去了国外。”
林雨注意到,周婷说这些时,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左手腕——那里曾经系着一条红绳,现在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过往与如今的变迁。
婚礼当天,林雨特意请了假前往。宾馆宴会厅里,周婷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婚纱,没有昂贵的珠宝,只在手腕上系着一条崭新的红绳,与当年的那条红绳如出一辙,却又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与坚定。当张远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林雨看到有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晶莹剔透,如同珍珠般璀璨,那是幸福的泪水,也是历经沧桑后的释然与感慨。
“我曾经以为爱情输给了现实。”周婷在致辞时,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情与感慨,“后来才发现,真正的爱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也经得起岁月的打磨。感谢命运给我们重来的机会,让我们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依然能够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不再轻易放开。”
宴会结束后,林雨帮周婷整理礼物时,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褪色的红绳,断口处被精心接好了,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离不弃的深情。周婷轻声解释道:“是张远找到的,他说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就像从未放弃过希望。”
林雨突然明白了什么。周婷的爱情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在岁月的长河中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找到了归期。
回家的路上,林雨收到了周婷发来的消息:“有时候我们必须绕远路,才能明白最初的选择有多珍贵。”林雨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想起周婷婚礼上那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或许爱情就像候鸟,无论飞得多远,总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而周婷的故事,也让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爱情经得起等待,也值得等待,无论历经多少磨难与挫折,只要心中有爱,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期。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个月,林雨收到了周婷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周婷站在阳台上,晨光如金色的薄纱,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宽松的睡衣下若隐若现,仿佛藏着一个小小的奇迹。配图的文字只有简单的一句:“林雨,我怀孕了,医学奇迹。”
林雨的心猛地一颤,立刻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婷颤抖的声音:“上周确诊的,已经十周了。张远高兴得像个孩子,连夜把书房改成了婴儿房。”
“这太不可思议了,”林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惊讶,“当初陈志明家不是说你……”
“是啊,‘盐碱地’。”周婷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些许苦涩,“我和张远去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我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现在想来,也许是心理因素,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挂断电话后,林雨陷入沉思。她想起周婷离婚后那段消沉的日子,那时她总说“我这辈子可能都当不了母亲了”。而现在,命运似乎给了她第二次机会,不只是爱情,还有为人母的喜悦。
然而,好景不长。
三个月后,林雨再次接到周婷的电话,这次听她的声音里感觉有明显的焦虑。
“张远医院要提拔副院长,他是热门人选,”周婷语速很快,“但今天有个医药代表来诊所找我,暗示如果张远不退出竞争,就会有人爆料我过去的‘黑历史’。”
林雨心头一紧:“陈志明?”
“不是他本人,但有他家的影子。”周婷深吸一口气,“林雨,我害怕历史重演。张远现在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我不能拖他后腿。”
“你告诉张远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还没有。他现在每天工作到很晚,我不想给他添乱。再说……这毕竟是我的过去,我的包袱。”
林雨听出了周婷话中的犹豫。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不愿示弱的女孩,总想自己扛下所有。
“周婷,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林雨轻声说,“尤其是现在,你们有了孩子,更应该共同面对。”
那晚,张远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推开卧室门,他发现周婷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牛奶,眼睛红肿。
“怎么了?”他快步走到床边,手自然地覆上她隆起的腹部,“宝宝闹你了?”
周婷摇摇头,眼泪突然决堤:“张远,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原原本本地讲述了白天的遭遇,以及自己曾经的担忧。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想你因为我和孩子,失去本该属于你的机会。”
张远静静地听完,然后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条重新接好的红绳,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记得我们大学时的约定吗?”他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起面对。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这个承诺,即使在你离开的时候。”
他小心地为周婷戴上红绳:“副院长职位很重要,但你和孩子才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如果有人想用过去威胁我们,那就让他们来吧,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
周婷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腹中小生命的轻微动作。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没有风暴的港湾,而是在风暴来临时,有人愿意与你同舟共济。
第二天清晨,张远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周婷走进厨房时,发现料理台桌上摊着几张纸——是张远连夜整理的证据,包括他这些年的医疗成果和发表的文章。
“我想好了,”他递给周婷一杯温牛奶,“今天就去见院长,主动说明情况。如果医院因为你的过去否定我的能力,那这样的晋升不要也罢。”
周婷接过牛奶,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张远紧随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的,”她喘着气说,“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抬头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我和你一起去见院长。”她说。
当天院长办公室的门关了整个上午。当张远走出来时,阳光正好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张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上前紧紧握着周婷的手。
“怎么样?”周婷小声问。
张远突然笑了:“院长说,他更看重医生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至于私生活……只要不违法乱纪,医院无权干涉。”
周婷长舒一口气,却又听到张远补充道:“不过,有个人想见你。”
会客室里,陈志明正襟危坐。看到周婷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婷婷,好久不见。”
周婷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张远立刻站到她身前:“陈先生,有事请直说。”
陈志明的目光在周婷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秒,表情变得复杂:“听说你要当爸爸了,恭喜。”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谈合作。我家新开了家私立医院,想请张医生担任医疗顾问。”
周婷和张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条件很优厚,”陈志明继续说,“年薪是现在的三倍,还有股权激励。当然,周婷如果愿意,也可以来当护理部主任。”
“为什么现在来找我们?”周婷直截了当地问。
陈志明搓了搓手:“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他想在走之前……看到孙子。”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周婷腹部,“虽然这孩子不是我的,但如果你愿意……”
“够了!”张远打断他,“请你离开。”
陈志明脸色变了变,最终叹了口气:“你们再考虑考虑。对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周婷,你还记得当初离婚协议里的条款吗?关于‘不得损害陈家声誉’那条?”
门关上后,周婷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张远紧紧抱住她:“别怕,有我在。”
那天晚上,周婷辗转难眠。半夜起来喝水时,她发现书房亮着灯。推门进去,看到张远正在电脑前工作,屏幕上是一份辞职信。
“你要辞职?”周婷惊讶地问。
张远转过身,眼下是明显的疲惫:“我想过了,与其被人威胁,不如主动离开。省里有家医院一直想挖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周婷走到他身边,轻轻合上电脑:“不,我们不走。这次,我们要留下来,面对一切。”
她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们新婚时的照片:“记得你在婚礼上说的话吗?‘无论顺境逆境,都不离不弃’。这里是你奋斗多年的地方,我不会让你因为我放弃。”
第二天,周婷独自去了陈家的公司。前台小姐看到她明显一愣:“周……周小姐?”
“我找陈志明。”周婷平静地说。
陈志明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似乎早料到她会来。周婷走进去,直接拿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昨天会面时陈志明的威胁。
“如果这段录音公开,你觉得会对陈家声誉造成多大影响?”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还有,我咨询过律师,当初那份离婚协议中的限制条款实际上是违法的。”
陈志明的脸色变得铁青:“你想怎样?”
“很简单,”周婷直视他的眼睛,“从今往后,你和你的家人,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张远的生活中。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陈家是如何对待前儿媳的。”
走出大楼时,阳光正好。周婷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第一次感到真正的释然。过去像一场漫长的雨季,而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彩虹。
回家路上,她给张远发了条消息:“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厨。”
张远很快回复:“你做的我都爱。对了,院长刚才找我,说副院长人选下周公布。”
周婷微笑着收起手机。无论结果如何,她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最珍贵的礼物——彼此,和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那天晚上,张远带回一束鲜花和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对婴儿银镯,上面刻着“爱的归期”四个小字。
“无论副院长是谁,”他搂着周婷说,“我都很感激命运让我们重新相遇。这一次,我会好好珍惜。”
周婷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腹中小生命的动静。她想起大学时张远写给她的情书里的一句话:“真爱如同候鸟,终会找到归途。”
而现在,她终于相信了。
怀孕36周的那天清晨,周婷在厨房准备早餐。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面包的香气。她正轻轻哼着歌,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她低头,看到地板上透明的水渍,一时间愣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张远!”她喊道,声音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扭曲。
张远从浴室冲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他一眼就明白了状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羊水破了,”他声音紧绷,“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周婷的宫缩越来越频繁。她死死抓着车门把手,指甲几乎要嵌入皮革里。每一次收缩都像一把钝刀在肚子里搅动,疼得她眼前发黑。张远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紧握她的手,声音里附着一丝颤抖:“呼吸,跟着我呼吸。吸气——呼气——”
周婷努力跟着他的节奏,但下一波剧痛袭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她感到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大腿流下,浸透了座椅。“不对劲……”她虚弱地说,“这不对劲……”
张远瞥了一眼后视镜,脸色更加难看。他猛踩油门,同时掏出手机拨通了医院电话:“我是张远,我妻子早产伴出血,预计几分钟后到达,准备急诊剖宫产!”
当救护人员推着担架冲出来时,周婷已经意识模糊。她隐约听到有人喊“胎盘早剥”,然后是张远沙哑的声音:“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
手术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周婷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白色的海洋里,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仪器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但她听不清内容。唯一清晰的是手腕上那条红绳的触感——张远进手术室前特意为她戴上的。
“血压持续下降!”
“胎儿心率不稳!”
“准备输血!”
声音忽远忽近。周婷想伸手抓住什么,但她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她站在医学院门口,看着张远被省医院的车接走,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时她多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告诉他,她不是因为不爱他才离开,而是因为太爱,才不忍心成为他的负担。
黑暗吞噬了她。
当周婷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一缕阳光。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有人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你醒了。”张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胡茬,白大褂皱巴巴的,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周婷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发疼。张远立刻用棉签蘸水湿润她的嘴唇。
“孩子……”她终于挤出两个字。
张远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个男孩,两公斤八,虽然早产但很健康,现在安放在新生儿科观察。”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我……我真的以为……”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周婷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监测仪器,自己手臂上插着好几根管子。
“你选择了保我。”这不是疑问句。
张远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周婷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当年她离开张远时,曾以为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而现在她明白了,真正的爱情不是没有牺牲,而是有人愿意为你牺牲一切。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雨捧着一束向日葵走了进来。“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她笑着说,“我们的睡美人终于醒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婷的身体慢慢恢复。张远每天都会推着轮椅带她去看保温箱里的小家伙。他那么小,皮肤红红的,像只小老鼠,但哭声响亮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脾气像你,”张远笑着说,“倔得很。”
周婷隔着玻璃轻轻抚摸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充满不可思议的柔软。这个差点用生命换来的小奇迹,此刻正安稳地睡着,胸口规律地起伏。
第七天早晨,周婷终于获准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当护士把那个温暖的襁褓放入她怀中时,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涌上心头。小家伙睁开眼睛,黑亮的眸子直直看着她,仿佛在说:妈妈,我认识你。
“我们给他取什么名字?”张远问,手指轻轻描画婴儿的小脸。
周婷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叫‘归阳’吧,张归阳。归来的阳光。”
张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俯身亲吻妻子的额头:“完美。”
就在这天下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陈志明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病房门口,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听说你生了,特地来看看。”他的目光在婴儿床上停留了几秒,“恭喜。”
周婷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张远站起身,挡在病床前:“这里不欢迎你。”
陈志明耸耸肩:“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好奇……”他压低声音,“当年三家医院都诊断你不孕,现在怎么突然就能生了?”
周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张远一把揪住陈志明的衣领:“滚出去!”
“别激动,”陈志明挣脱开来,整理着西装,“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伪造医疗诊断是违法的。尤其是……当这份诊断关系到一大笔离婚补偿金的时候。”
他离开后,病房里一片寂静。周婷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怀里的婴儿不安地扭动起来。
“他什么意思?”张远轻声问。
周婷把孩子交给护士,深吸一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示意张远坐下,“当年我和陈志明结婚后一直没怀孕,婆婆带我去检查。第一家医院说可能是我的问题,建议复查。但没等我去第二家医院,婆婆就拿出了一份‘确诊’我不孕的诊断书,要我签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肯签,陈志明就威胁说,如果我不签,就让我父亲失去工作——那时我父亲刚通过陈家关系进了县里的单位。”
张远的拳头攥得发白:“所以那份诊断是伪造的?”
“我不知道,”周婷摇头,“我没机会做进一步检查。签完字后,他们就开始张罗让陈志明找别人生孩子的事。后来……后来我就提出了离婚。”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害怕。”
张远紧紧抱住她:“傻瓜,无论能不能生育,我爱的都是你这个人。”他擦掉她的眼泪,“至于陈志明的纠缠,别担心,我有办法处理。”
第二天,张远带着一份文件来到病房。那是他连夜联系的三家权威医院的不孕诊断标准,以及当年给周婷做检查的那家医院的资质审查报告。
“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那家医院当时根本没有合格的内分泌检测设备,出具的报告毫无科学依据。而且……”他翻到另一份文件,“我通过一些关系了解,你父亲早在你离婚前三个月就被那个单位辞退了,按国家规定补偿3个月工资,而且要你父亲承诺不能告诉你。”
周婷瞪大眼睛:“什么?可是陈志明明明说……”
“他在骗你,”张远斩钉截铁地说,“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一周后,周婷和归阳终于可以出院了。张远小心翼翼地把婴儿篮放进车里,然后扶着周婷坐上副驾驶。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暖洋洋的。
“回家。”周婷说,这个词从未如此甜蜜过。
车子驶离医院时,周婷注意到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宝马。陈志明站在车旁,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离开。但这一次,周婷没有害怕。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红绳,另一只手握住张远的手。
“看前面,”她微笑着说,“不要回头。”
张远点点头,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远,而前方,是属于他们的崭新人生。
回到家,张远抱着已经睡着的归阳,周婷慢慢走进布置好的婴儿房。墙上挂着他们大学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个年轻人笑得那么灿烂,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周婷轻声说。
张远把婴儿轻轻放进摇篮,然后从背后环抱住她:“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
周婷转过身,看着这个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男人。他眼角的细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但眼中的爱意从未改变。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
“欢迎回家。”她说。
窗外,夕阳西下,归鸟入林。而屋内,爱的归期终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