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吴义斌的头像

吴义斌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21
分享

光谷森林崛起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镀亮武汉东翼,光谷便敞怀拥抱这金色馈赠。站在光谷广场“星河”转盘中央,抬眼望去,玻璃幕墙的反光却交织成眩目迷宫——这“逆光”并非地理缺憾,而是钢铁森林与山水肌理碰撞出的奇妙褶皱。严西湖的薄雾漫过九峰山廓,东湖的波痕在马鞍山麓散作点点银鳞。早起的灰喜鹊掠过高压线塔,啼鸣清亮。这片被山水环抱的“岛”,始终在科技的冷光与草木的暖息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当晨间的人流漫过星河转盘,汇入生态大走廊北端的九峰山站,空轨“光谷光子号”的车窗便成了流动的观景框——列车凌空掠过汤逊湖时,窗玻璃会同时框进两种风景:轨道下掠过的芦苇荡里,苍鹭正展开两米长的翅膀;远处的生物城楼宇间,无人机群像迁徙的椋鸟般起落。早班车上,有人曾亲眼看见一只野猪从喻家山的密林窜出,横穿科技园的柏油路,鬃毛上还沾着带露的构树果——这荒诞又和谐的画面,恰是光谷最本真的面孔。更令人莞尔的是,一辆“萝卜快跑”无人驾驶车正巧经过,它灵敏地刹停,车顶传感器如谨慎的复眼,静静目送这位“原住民”大摇大摆消失在绿化带深处。

翻阅1980年的地图,光谷还蜷缩在纸页边缘那两厘米的空白里。邮政局的老职工记得,那时的关山街只有一条土路,两侧是稻田,夏夜里满耳都是青蛙与“纺织姑娘”的盛大合唱——蛙鼓如雷,虫鸣似梭,在星空下织出一匹声音的锦缎。1976年,中国武汉邮科院的工程师们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拉出中国第一根实用化光纤时,那束微光刺破的不仅是黑暗,更是这片土地的沉寂命运。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玻璃丝,后来竟长成了缠绕全城的“光网”,将鱼塘与菜地织进了世界的神经末梢。

转折发生在新世纪初,当“山水园林城”的蓝图铺展时,九峰山的树没有被砍,反而成了生态公园的苍劲脊梁。如今走在34公里长的生态大走廊上,仍能遇见当年幸存的马尾松——它们如沧桑老兵般伫立,树干上陈旧的刀痕早已被岁月裹成树瘤,宛如时光烙下的勋章。这条纵贯光谷中心城的绿轴,将九峰山森林公园与豹子溪公园绵延相连,342公顷的绿浪在楼宇间奔涌,相当于为城市佩戴了一条翡翠绶带。水杉与池杉沿水道列阵,深秋时落下的针叶为步道铺上金毯,踩上去窸窣作响,仿佛踏碎了满地的秋光。

现在的光谷,每走三步就会撞见绿色。42.39%的绿地率让空气里总飘着草木的清甜,人均9.01平方米的公园面积,相当于汉口核心区的2.1倍。政务中心前的花海最是奇妙:春日里,波斯菊将大地染成流动的粉紫色绸缎,与毗邻的光谷国际网球中心——那座银色“UFO”建筑,形成奇异的时空对话。当夜幕降临,赛场灯光如星瀑倾泻,举办网球公开赛,震天的欢呼声浪能穿透夜空,与九峰山的松涛隐隐呼应。2024年深秋,中国“网球一姐”郑钦文,在此迎战世界第二的萨巴伦卡,为郑钦文对决萨巴伦卡的呐喊声浪穿透云霄,与九峰山松涛遥相共振。郑钦文带病鏖战近三小时,每一次挥拍都被主场声浪托起,虽终获亚军,但这场“翻越山峰”的战役,让旋风球场的每一寸空气都燃烧着湖北姑娘的倔强:“我知道她是硬地场上最强的球员之一,但想要成为最好,就得翻过面前的山!”金属的冷硬与花瓣的柔软,在风里达成了和解。有次参加严西湖畔的光谷博览会,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着光谷的波光,远处传来睡莲绽放的细碎声响,忽然明白:真正的科创,本就该生长在这样的天地呼吸之间。

生态大走廊呈现另一番景象,走在走廊深处,水杉林梢的风声是低音部,啄木鸟敲击树干的笃笃声是清脆的打击乐,不知藏身何处的画眉则献上婉转的花腔,共同谱写着森林的乐章。它的烛光音乐会是城里人的秘密。当夜幕降临时,人们会带着折叠椅坐在樟树下,小提琴声混着夜蛾振翅的声音漫过草地。有对老夫妻总会坐在第三排,老先生说他们1985年就在这湖边种过藕,“那时哪想得到,烂泥塘能变成音乐厅”。更令人惊喜的是那些不请自来的听众:去年秋天,一只戴胜鸟落落大方地停在指挥家的谱架上,顶着华丽的羽冠,歪着头听完整首《春之祭》,直到掌声响起才扑棱棱飞进林梢的暗影里。

这里的生灵比人更懂平衡之道。200多种鸟类把家安在光谷,占了湖北省鸟类种数的近一半,连濒危的青头潜鸭都来汤逊湖筑巢。每天清晨,政务中心的玻璃幕墙上总会落满鸽子,它们是这里最资深的居民——2020年封城时,整座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这些灰色的精灵仍在空荡的街道上盘旋,翅尖执着地划破凝滞的空气,翅膀扇动的声音成为那时最珍贵的城市脉动,它们的身影,是绝望幕布上顽强跃动的光斑,定格在许多人的镜头与心底。如今花海重现人潮,鸽子们便与穿汉服拍照的姑娘、滑滑板的少年共享同一片天空,翅影落在粉黛乱子草上,像给紫色的云絮绣上流动的银线。

科技在这里从不与自然为敌,反而成了守护的翅膀。生态区的无人机机场里,三十架无人机每天准时升空,1.45万小时的年飞行时长,让518平方公里的绿地始终处在温柔的注视下。它们会给干旱的草坪精准浇灌,喷出的水雾常在低空架起微型彩虹,引得柳莺穿梭其间,浑然不觉这甘霖是算法的馈赠;它们会在森林防火期监测每一缕可疑的青烟,甚至能通过红外镜头发现受伤的候鸟。有次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一只小麂正站在5G信号塔下的蕨类丛中,金棕色的皮毛在夕照下闪光,鹿角上不经意地缠绕着几缕被风刮来的光纤外皮——这无心的装饰,成了森林居民对科技丛林最生动的‘入乡随俗’。而在城市道路的脉络里,成队的“萝卜快跑”无人车正悄然编织着新的移动图景。它们无声滑行,接送着通勤的白领、买菜的老人、夜归的学生,车顶的激光雷达像敏感的触角,精确识别着每一个路口、行人乃至突然窜出的流浪猫,将“效率”与“谦让”写入了城市的运行基因。

光谷科技会展中心则是另一重“共生”的注脚。每年四月,这里化作化合物半导体的“世界客厅”:碳化硅晶圆在展台泛着幽蓝冷光,激光切割机在演示区划出精准的弧线。九峰山论坛的学者们争论着氮化镓器件的未来,而走廊里穿汉服的少女正用AR眼镜扫描展品,虚拟数据流在她指尖绽成樱花。当夜半散场,清洁机器人滑过展馆,拾起遗落的资料,窗外树梢的夜鹭忽然振翅——科技与生灵在此共享同一片磁场。

生态大走廊深处的光谷图书馆,是玻璃与木头筑成的透明盒子。落地窗外,松鼠会顺着树干爬进窗台,好奇地偷看读者翻开的书页;室内,程序员敲代码的指尖与老人翻报纸的指节,在阳光下有着同样的温度。书房外那棵最老的香樟树干上,除了松鼠的爪痕,不知何时被园艺机器人“纹”上了一道微小的二维码,扫描后竟是关于这棵树百年历史的电子档案——自然年轮与数字印记在此悄然重叠。华科大的“森林”更是传奇,72%的绿化率让校园成了野生鸟类的乐园:有学生在图书馆前喂过抢面包的小松鼠,有教授在实验室后墙见过带崽的飞鸽,最出名的是那只总蹲在梧桐树上的白猫,据说能精准预测答辩通过率。这里的清晨是鸟鸣的交响,正午是蝉嘶的合奏,傍晚则飘荡着自习室泄出的钢琴声,与归巢松鼠的窸窣交织。

光谷的清晨属于年轻人。七点的绿道上,穿荧光跑鞋的姑娘超过骑共享单车的小伙,耳机里的节奏与鸟鸣奇妙合拍;VOX Livehouse的卷帘门刚拉开,乐队主唱就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对着晨光练新歌;灵泉寺的钟声穿过薄雾时,会惊醒几个在寺外石阶上打盹的加班族——他们说在这里“短期出家”半小时,比喝三杯咖啡更提神。这座城七成人口在37岁以下,像一片蓬勃生长的林子,每个枝干都朝着阳光的方向,伸展出无限可能。

光谷广场那座巨大的玻璃球,是许多人的记忆锚点。有人在这里跟初恋告白,玻璃映出两张发烫的脸;有人在这里拍毕业照,学士帽抛向天空时,正撞见空轨列车驶过,像一道银梭织过青春的幕布;疫情期间,志愿者们曾在球下搭建过物资点,那时的玻璃蒙着灰,却仍能折射出零星却坚韧的光。如今球体被花海环绕,常有老人带着孙辈来认植物,指着虞美人说:“瞧,这是当年你爷爷种过的菜花开成了另一种样子。”

暮色中的光谷最见真章。空轨列车的灯光在林梢流动,像给树木挂上了流动的星链;生态走廊的太阳能路灯次第亮起,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夜跑者与蹒跚散步的刺猬;光谷国际网球中心的方向,或许正有一场鏖战落幕,散场的人潮涌出,谈笑声汇入夜色;而科技会展中心的穹顶下,国际博览会的全息投影刚熄灭,最后离场的工程师抬头望见归巢的鸽群掠过——两股人潮在霓虹中交错,却共享同一种奔赴热望的体温。远处实验室未熄的灯火与近处萤火虫的微光,在深沉的夜幕下达成了无言的默契。这景象与写字楼里最后熄灭的那盏灯,其实是同一种执着——对生长的执着,对共生的执着。

光谷从来不是一幅静止的风景画。它是一个动词,是从蛙鸣稻田里破土而出的科创森林,是在山水棋盘上以光纤为脉络、以绿意为枝叶不断生长的智慧生命体。那些在玻璃丝中奔涌的光,那些在叶脉间穿行的风,那些在年轻瞳孔里燃烧的热望,那些在体育馆内为比赛选手吼的声浪,那些在会展厅里为碳化硅晶圆屏息的凝视,最终都在这片“逆光之地”找到了共生的土壤,汇聚成一条名为未来的澎湃之河。当九峰山巅又一次接住破晓的金色光芒,我们终将领悟:真正的崛起,从不是对自然的傲慢宣言,而是在钢铁与绿叶的交响中,学会与万物共舞,于逆光处,向光而生,让整座森林——包括每一片叶子,每一羽翅膀,每一行代码,每一次扣杀与每一条纳米级刻痕——都在这场盛大的生长中,找到自己拔节的回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