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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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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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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行吟

晨光初透,东湖像一幅被水浸过的水墨画。整面湖没有浓墨重彩,只把画舫晕成淡墨里的虚线,木质船身覆着层浅霜般的秋光,偶有船夫蹲在船头擦木桨,木纹里还嵌着昨日的湖色。

水不是寻常的水,是浸过《楚辞》墨痕、映过楚宫灯火的碧,沉得发透,连水下的水草都透着朦胧的绿,像把磨山的翠全滤进了波里;山也不是寻常的山,是驮过屈子行吟、载过楚戈烽烟的黛,卧在雾那头,轮廓被风揉软了,连崖角的棱都成了渐染的笺。偶有白鹭掠水而过,翅尖点起的涟漪轻轻晃,把画舫的影摇得更柔,倒像是这湖连动静都舍不得重,怕惊碎了千年的故事。

直到船夫的木桨轻“呀”一声扎进水里,波纹才慢腾腾地散。不是船在走,更像湖水托着船漂,风只在背后帮衬着,把雾往行吟阁的方向推,推到那翠瓦的檐角下,让霜气慢慢化了——像是在请那阁里的屈子,再听一回这湖的絮语。

一、行吟泽畔:穿越千年的屈原足迹

行吟阁无疑是东湖楚文化的点睛之笔。这座四面环水的楼阁建于1950年代,青灰色的檐角翘得很高,像楚人的衣袂,阁名取自《楚辞·渔父》中的“行吟泽畔”,是郭沫若亲笔题写,笔锋里藏着几分屈子的孤劲。登阁时,木楼梯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应和湖面的风,顶层的窗棂雕着楚式凤纹——楚人本就崇凤,这凤翅舒展着,似要从木头上飞出来,落在湖面上。

阁前矗立着一尊青铜屈原像,高约三米,阳光洒在铜像上,泛着温润的光。塑像栩栩如生,呈昂首视天、举步欲行之姿,眉头微蹙,右手按在腰间,似在对天发问,又似在低吟“路漫漫其修远兮”。常有游人站在像前,捧着《楚辞》轻声读,声音混着湖风,竟像是与两千多年前的屈子对话。站在这里,仿佛能看见那位被流放的三闾大夫在湖畔徘徊: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衣袂被湖风吹得翻飞,手里攥着一把江离(楚辞中的香草),把满心的忧思都诉给东湖的流云与波涛。

屈原与东湖的渊源,古籍早有记载。他在《九歌·涉江》中写道:“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清代学者李元鼎在《东湖》诗中亦有“鄂渚沙寒悲屈子”之句——据《武昌府志》考证,这里的“鄂渚”并非泛指,而是特指东湖西北岸的一片滩涂,如今那片滩涂已修成了亲水平台,台阶上刻着《涉江》的诗句,游人踩在上面,像是踩着屈子走过的路。

政治理想无处施展的屈原,将欲语还休的情绪都化作字字情切的千古名篇。他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或许正是见了东湖的秋;他写“沅有芷兮澧有兰”,或许正是采了东湖的草。从沧浪亭出发,跨过荷风桥,游完行吟阁,继续沿湖行走至屈原纪念馆,整个听涛景区仿佛将屈原的一生重现在游人眼前。

沧浪亭建于1955年,依湖岸的自然曲线而建,木质的亭柱上爬着青藤,亭下的石阶缝里长着菖蒲——那是楚辞里常提的“荪”,绿油油的叶子垂到水面,风一吹就蹭着波。亭名取自屈原《楚辞·渔父》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亭内挂着一幅《渔父图》,画里的渔父撑着船,与岸上的屈子遥遥相对,墨色浓淡间,满是千古的怅惘。常有老人坐在亭内的石凳上,用武汉话讲屈原的故事,小孩趴在栏杆上听,眼睛瞪得圆圆的。

二、磨山楚韵:交相辉映的文明辉煌

沿着磨山的盘山道往上走,路边的枫香树正红得热烈,落叶铺在石阶上,踩上去“沙沙”响。被参天香樟环绕的楚天台忽然出现在眼前,朱红的柱子、翠瓦的顶,像从楚墓壁画里走出来的建筑——它确实仿古楚国著名建筑“章华台”而建,高约35米,是东湖磨山楚文化游览区内的标志性建筑。

登楚天台需走99级台阶,台阶两侧立着石制的编钟,虽不能敲响,却让人想起曾侯乙编钟的清越。顶层的平台很宽敞,站在这里望东湖,整个湖面像一块碎了的碧玉,被绿道分成几瓣,远处的行吟阁成了一个小小的绿点。风从湖面吹上来,带着水的凉,拂过檐角的铜铃,“叮”的一声,像是楚人的乐声。平台中央摆着一套仿制的编钟,每天定时有表演,穿楚服的女子手持木槌,轻轻一敲,钟声便漫过磨山,落在湖面上,连波纹都似要跟着节奏晃。

楚文化在磨山景区内得到了集中展现。在楚才园中,次非斩蛟、卞和抱璞等古代经典故事以汉白玉雕塑的形式展现在游人面前。次非斩蛟的雕塑里,次非手持利剑,肌肉线条紧绷,蛟的身体扭曲着,鳞片雕得栩栩如生,溅起的“水花”是白色的大理石,阳光照在上面,像真的在闪;卞和抱璞的雕塑前,常有游人伸手摸那“璞玉”,摸得石面光滑——那玉是淡绿色的汉白玉,嵌在黑色的基座上,像从石里刚剖出来的。

被誉为“三绝”的离骚碑就立在楚才园旁,碑体是整块的青石,高约10米,宽约5米,字体选用毛泽东1913年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魏体手抄的《离骚》全诗摹刻。走近看,每个字都有拳头大,笔锋遒劲隽逸,“长太息以掩涕兮”的“涕”字,笔画里似藏着泪痕;“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漫”字,笔画舒展,像真的延伸向远方。常有书法爱好者带着纸笔来临摹,蹲在碑前,一笔一画地描,阳光透过香樟叶洒在纸上,光斑跟着笔尖动。

楚国是最早修筑长城、设立城门的诸侯国之一,磨山楚城便按照郢都古城形制修建,再现了当时楚国第一大都会纪南城城门。楚城由水门、陆门、城墙、箭楼、望楼和隐入山间的烽火台组成,城墙主体高大威猛,砌以褐红色的石砖,砖缝里长着矮草,显得古朴气派。走在城墙上,石砖被游人踩得温热,箭楼的窗口呈梯形,向外望去,能看见磨山的竹林和东湖的一角;水门建在一条小溪上,溪水流过城门下的石拱,“潺潺”响,像楚人的歌谣。隐在山间的烽火台是土黄色的,台阶磨损得厉害,据说是按原比例缩小的,站在烽火台上,能看见远处的楚天台,红柱翠瓦在绿树间闪,像楚宫的一角。

楚文化是中华民族古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与同时期的古希腊文化媲美争辉。周成王时,熊绎受封于楚蛮之地,始有“楚”这个正式的国号兼族名。那时的楚国还只是“辟在荆山,筚路蓝缕”的小国,却凭着楚人的坚韧,一步步壮大——到春秋战国时代,其疆域几乎延及整个南部中国,西到巴蜀,东到吴越,南到岭南。楚人的智慧也在东湖留下了痕迹:楚式的纹样、楚人的乐声、楚人的故事,都藏在磨山的一砖一瓦里。

三、东湖绿道:连接古今的人文脉络

东湖绿道已成为武汉的一张靓丽名片,秀丽中彰显大格局。这条全程105公里的绿道,由湖中道、湖山道、磨山道、郊野道、听涛道、森林道、白马道组成,像一条绿色的丝带,串联了磨山、听涛、落雁、渔光、喻家湖五大景区。绿道的路面是彩色的沥青,浅绿、淡蓝、米黄交织着,踩上去有轻微的弹性,像走在草地上。

漫步湖中绿道时,最是惬意。这条绿道蜿蜒曲折,像一条黑色的长龙伸展在碧丛花草之间——其实是深灰色的路面,衬着路边的绿柳和粉樱,倒显得黑得发亮。绿道旁的护栏是木质的,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楚式纹样的路标,刻着“湖中道”“距磨山3公里”的字样。这里的空气像过了滤一样的清新,甜甜的,恬恬的,润泽心肺——春天有樱花的香,夏天有荷叶的香,秋天有桂花的香,冬天有梅花的香。偶尔有骑行的人经过,铃声“叮铃”响,他们会放慢速度,怕惊飞了路边的麻雀。

这条绿道不仅是自然的馈赠,也承载着历史的记忆。湖中道是由过去的湖心堤改造而成的,1958年,武汉的建设者们顶着烈日、冒着寒风,用肩挑背扛的方式筑起了这道湖心堤。如今绿道旁立着一块纪念牌,上面印着当年建设者的照片: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挑着土筐,额头上渗着汗,背景是一片荒芜的湖面。常有老人指着照片给孩子讲:“你看,当年爷爷就是这样挑土的,现在你们能在绿道上骑车,都是他们的功劳。”

随着2016年东湖绿道的全面贯通,磨山景区也正式免费开放。绿道串联起东湖的磨山、听涛、落雁三大景区,将路设在湖中、山上、郊野——设在湖中,能看波;设在山上,能望景;设在郊野,能闻草香。这里只允许骑车或步行,没有汽车的喧嚣,只有人的脚步声、自行车的铃声、鸟的叫声。清晨时,常有晨跑的人,穿着运动服,迎着朝阳跑,影子被拉得很长;傍晚时,常有情侣散步,手牵着手,说着悄悄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

绿道的四季各有不同。春天,湖中道旁的樱花树开得盛,粉白色的花落在绿道上,像铺了层雪,骑行的人会故意放慢速度,让花瓣落在肩上;夏天,湖山道旁的梧桐树枝叶茂密,遮住了阳光,走在下面,满是清凉,偶尔有蝉鸣,“知了知了”地叫,像在唱夏天的歌;秋天,郊野道旁的落羽杉红了,浅红、橘黄、深绿交织着,倒映在湖水里,把湖面染成了油画;冬天,森林道旁的松柏常青,雪落在枝上,像披了层白纱,走在里面,能听见雪从枝头落下的“簌簌”声。

四、人文印记:东湖之父到领袖外宾

提起近代东湖,有一个名字闪闪发光——被誉为“东湖之父”的周苍柏先生。这位出生于武汉的实业家,一生热爱东湖,正是他,首先意识到东湖旅游资源的宝贵之处,对其进行了有规划、有目的的直接开发。

1929年,周苍柏第一次来到东湖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滩涂,杂草丛生,只有几户渔民在此居住。他却一眼看中了这片湖的美,开始陆续购置东湖周边的连片荒山荒地,一买就是上千亩。他请来园艺师,精心修整土地,种植花木——种了梅花、桂花、樱花,还有楚国的“国花”兰草;修了木质的亭台,石制的小桥,还有一条通往湖边的石板路。1930年,风景秀丽的“海光农圃”落成,东湖之美,初露真容。农圃的名字里,“海”指东湖的浩渺,“光”指阳光,“农圃”则是希望这里能成为百姓休闲的地方。那时的海光农圃,有花有草,有亭有湖,常有武汉人来踏青,周苍柏也常在这里招待朋友,伴着湖光山色,谈诗论画。

新中国成立后,周苍柏没有把海光农圃据为己有,而是慷慨地将这座呕心沥血建成的园林无偿捐赠给新中国。捐赠仪式那天,他站在海光农圃的亭子里,望着东湖说:“这湖是武汉的,该还给武汉人民。”如今,海光农圃的旧址已并入听涛景区,当年的木质亭台经过修缮,仍立在湖边,亭柱上刻着周苍柏的诗句:“东湖好,好景在天涯。”常有游人在亭子里休息,读着诗句,想起这位“东湖之父”的善举。

东湖也是毛泽东一生中继北京中南海后居住次数最多、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从1953年到1974年,毛主席下榻东湖宾馆多达48次,最长的一次是1960年,住了整整178天。东湖宾馆的梅岭一号、梅岭二号,是毛主席常住的地方,窗外就是东湖,推开窗,就能看见湖光山色。据工作人员回忆,毛主席很喜欢在东湖边散步,常常早上或傍晚,沿着听涛景区的小径走,手里拿着书,有时会停下来,望着湖面沉思,偶尔还会和遇到的游人打招呼。

诸多影响新中国发展的重大历史事件,诞生地正是东湖。1953年至1958年期间,毛主席多次在东湖与水利专家讨论,构筑修建三峡大坝和南水北调工程的伟大构想——那时的会议室里,挂着巨大的长江流域地图,毛主席指着地图上的东湖说:“东湖是长江的孩子,要让长江更好地造福人民。”1963年11月,毛主席在东湖的梅岭一号亲笔批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论断后来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重要思想基础。

据东湖宾馆史料显示:从1958年至1974年,毛主席先后在此接见了来自64个国家的94批外宾。其中1972年,毛主席在东湖宾馆接见了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的特使基辛格,为后来的中美关系正常化奠定了基础。接见的地点在东湖宾馆的百花厅,厅内摆着楚式的漆器,墙上挂着东湖的山水画,基辛格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东湖的美,让我感受到了中国的厚重与优雅。”

五、四时景异:揭晓东湖的不同面容

“春赏樱、夏观荷、秋品桂、冬探梅,四季名花荟萃,景致独特。”东湖的四季,像四幅不同的画,每一幅都有自己的韵味。

春天的东湖,是樱花的世界。东湖樱花园占地约260亩,种着上万株樱花,有染井吉野、关山樱、普贤象樱等几十个品种。每年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樱花盛开时,整个樱花园像被粉白色的云笼罩着。染井吉野樱开得最早,花是淡粉色的,花瓣薄得像纸,风一吹就落,形成“樱花雨”,落在游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层粉;关山樱开得稍晚,花是深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小裙子;普贤象樱的花瓣上有缺口,像大象的耳朵,很是特别。樱花园里还有日式的石灯笼、木栈道,石灯笼上刻着樱花的图案,木栈道旁的小溪里,飘着落樱,像粉色的小船。每年樱花季,都会有上万名中外游客来赴这场浪漫的约会,有人穿汉服拍照,有人在樱花树下野餐,还有人弹着吉他唱关于春天的歌。这些樱花背后有着特殊的历史——1979年4月,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赠送给访日的邓颖超女士78株日本名品樱,用来纪念周恩来总理诞辰78周岁和1978年缔结的《中日和平友好条约》。邓颖超女士想到总理生前在东湖度过的岁月,将这珍贵的国礼转赠给武汉东湖,如今这些樱花已长成大树,每年都开得热烈,像在见证中日两国的友谊。

夏日的东湖,是荷花的海洋。听涛景区的荷园、磨山的荷湾,都种满了荷花,有红莲、白莲、睡莲,还有罕见的并蒂莲。七月盛夏,荷花盛开时,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把把绿色的伞,荷花从荷叶间冒出来,有的全开了,露出嫩黄色的莲蓬;有的半开着,像害羞的姑娘;有的还是花苞,像毛笔头。倚着行吟阁的栏杆观湖,湖面随风起浪,荷叶跟着晃,浪花拍岸,“哗哗”响,游者恍若置身于波涛浩瀚的大海岸边,有观海听涛之绝妙意境。雨天时,荷叶接雨,“滴答滴答”响,雨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像珍珠;晴天时,阳光照在荷叶上,水珠闪着光,像碎钻。每逢端午节,东湖还会举行欢快激烈的龙舟竞渡,十几艘龙舟在湖面上飞驰,龙舟的颜色各异,红的、黄的、绿的,船上的鼓手敲着鼓,“咚咚咚”的节奏震得湖面都在晃,划手们喊着号子,奋力划桨,岸边的观众呐喊助威,“加油!加油!”的声音响彻东湖,热闹极了。

秋天的东湖,是色彩的盛宴。深秋的东湖绿道最是迷人,郊野道旁的落羽杉林像被染了色,低处的叶尖泛着浅红,往上渐变成橘黄,最高处还留着几抹深绿,层层叠叠映在水里,把湖面染成了一幅流动的油画。阳光透过落羽杉的枝叶,洒在绿道上,形成斑驳的光斑,游人走在里面,像走在画里。金秋时节,桂香浮动,位于磨山的友谊桂花林素有“八里磨山,十里飘香”的美誉。这片桂花林是1984年中德友好协会捐赠的,种着金桂、银桂、丹桂等品种。金桂的花是金黄色的,香味最浓,站在林外都能闻到;银桂的花是白色的,香味清淡;丹桂的花是橙红色的,香味带点甜。风一吹,桂花落在地上,铺成一层“金毯”,游人会捡些桂花,装在小袋子里,做香囊,或带回家泡茶。秋天的东湖,还有银杏的黄,听涛景区的银杏大道,每年十一月,银杏叶变黄,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金,游人踩着落叶,“沙沙”响,像在听秋天的歌。

冬日的东湖,是静谧的诗篇。虽然白露、霜降已接踵而至,但东湖“仍然携壶着春媚的那份娇艳,捃拾着夏日的那股热情,把个秋濡染得楚楚撩人,目酣神醉”。东湖的冬天,没有北方的严寒,却有南方的温润。磨山的梅园是冬日的好去处,这里种着五千多株梅花,有朱砂梅、绿萼梅、墨梅等品种。朱砂梅的花是红色的,像火;绿萼梅的花是白色的,花萼是绿色的,很是别致;墨梅的花是紫黑色的,像墨。下雪时,梅花落在雪上,红的、白的、紫的,像在雪地里开了花,美得不像话。在东湖的冬日小雨中,可以听到鸟儿拍打着翅膀的沙沙响声——是麻雀、斑鸠,还有越冬的候鸟,它们在枝头跳跃,偶尔落在湖边的栏杆上,歪着头看游人。冬天的东湖湖面,常飘着薄雾,把磨山、行吟阁都罩在雾里,像仙境一样;偶尔湖面会结层薄冰,薄冰下的水草还在晃,像在跟冬天打招呼。

六、行吟尾声:湖光漫游的心里印记

行吟东湖,从不必拘着路线——湖山的意趣,本就藏在随兴所至的脚步里。若想循着风的方向走,租一辆淡绿的电动车最好,沿湖的租赁点藏在柳荫下,车身上沾着细碎的桂花瓣,扫码解锁时,仿佛牵起了东湖的手。骑着车往绿道去,风从耳旁掠过,裹着湖水的清润与草木的香,路过樱花园时,哪怕不是花季,枝桠的疏影也能滤出温柔的光;遇到荷湾便放慢速度,枯荷杆斜斜立在水里,像写在波上的诗,偶尔有白鹭从荷丛飞起,翅尖点起的涟漪,把车影晃得软软的。

若爱极了慢,就选一艘乌篷船。船夫的木桨落得轻,“呀”地一声扎进水里,船便顺着波漂,不必问去向。坐在船尾,脚悬在舷边,能看见水下的水草轻轻晃,像谁藏在湖底的绿绸。船夫会随口讲些东湖的旧事:哪片荷湾曾是屈原采兰的地方,哪座桥的倒影像楚人的玉璧,说着说着,船就漂到了行吟阁旁,阁檐的铜铃“叮”地响,像在应和他的话。若是想寻点畅快,就乘画舫上顶层甲板,360度望着湖山——磨山的楚天台在绿丛里露着红柱,落雁的水杉林泛着浅红,连远处的城郭都成了淡墨背景,风把头发吹得飘起来,倒像是与湖山抱在了一起。

磨山的滑道,是行吟里的一段小雀跃。乘缆车往高处去,橘黄的轿厢像缀在林梢的小灯笼,越升越高,东湖的轮廓便在眼底铺展开——湖水被绿树裁成碎玉,绿道如绿绸绕着湖,远处武汉的高楼,倒成了这湖山画卷的淡墨衬景。下了缆车,坐进小滑车,手握着刹车往下滑,风里裹着杉叶的香,耳旁是树叶的“沙沙”声,过弯时身子轻轻一斜,像踩着楚人的歌谣往下溜,心里的躁气都被风刮走了,到了终点还忍不住回头望,想着“再滑一次才好”。

东湖的片区像一本摊开的楚地长卷,不必急着翻完每一页。若念着屈子的诗、楚人的韵,便往听涛与磨山去——听涛的行吟阁檐角挂着楚风,屈原像前常有游人轻声读《离骚》,沧浪亭的石凳上,老人用武汉话讲渔父的故事;磨山的楚天台编钟声能漫过湖面,离骚碑的字里藏着千年的劲,楚城的红墙下,能看见穿汉服的姑娘提着裙摆走过,像从楚画里走出来的人。若爱极了自然的野趣,就寻落雁的芦苇荡、绿道的四季色——落雁的乌龙潭边,芦苇白得像雪,风吹过便“沙沙”响,水杉林里能听见鸟叫;绿道的春樱落肩、夏荷映波、秋杉燃红、冬梅映雪,每一步都是与湖山的私语。

走得饿了,听涛景区门口的小吃摊便飘来香气。热干面拌开时,芝麻酱的醇裹着葱花的鲜,吸溜一口,是武汉的烟火;蛋酒入口时,米酒的甜混着蛋花的软,暖到胃里,倒像是东湖的温柔。若想坐下来吃顿正餐,湖边餐厅的清蒸武昌鱼最是地道,鱼肉嫩得能掐出水,带着湖水的鲜;粉藕炖的汤稠得能挂勺,藕块粉糯,咬一口,满是秋的滋味,连汤里都浸着湖山的香。

其实东湖的美,从不在“游览”的清单里,而在“行吟”的每一刻——是骑车上坡时风拂过发梢的痒,是坐滑道时耳旁掠过的叶声,是吃热干面时混着的桂香,是夕阳下回头望,湖面星星点点的灯,像撒在波心的诗。

夕阳沉到磨山背后时,湖面染成了橘红,落羽杉的影子映在水里,和晚霞叠在一起。路灯亮了,楚式的灯盏洒下暖黄的光,踩在落叶上“沙沙”响,回头望东湖,湖面的灯影晃啊晃,像碎了的星星。那些走在湖山间的时光,那些藏在楚韵里的心跳,都成了印在心里的痕——下次再来,不必带攻略,只需带着一颗慢下来的心,听湖说,听风说,听自己与东湖的私语,这便是最好的行吟。

东湖的美,不止在春季。湖光、山色、云影、花鸟,在这里相映成趣。嘈杂的城市,需要这样的去处——“让人慢下来、静下来、去感受、去思考”。在这里,你可以忘了城市的喧嚣,只听湖风的声、鸟的叫;可以忘了工作的烦恼,只看湖的绿、山的翠;可以忘了时间的快,只感受阳光的暖、空气的清。

夕阳西下时,湖面被染成橘红,落羽杉的影子倒映在水里,和天上的晚霞叠在一起,温柔得不像话。路灯次第亮起,是楚式的造型,暖黄的光洒在落叶上,银杏叶、枫叶被照得发亮,踩上去沙沙响。

回头望一眼东湖,湖面泛着点点灯光,像撒了把星星——是游船的灯,是绿道的灯,还有行吟阁的灯,都映在湖里,晃啊晃。

东湖不像西湖,把名胜刻在众人的记忆里,它更像武汉的一块玉,嵌在城市的东边,不张扬,却用一湖的绿,滤掉了城的喧嚣。那些未曾言说的时光,都融在了这湖水里,这柳丝间,这雾的软里;那些跨越千年的楚韵与诗心,都藏在了这阁的檐、这碑的字、这道的绿里。

走的时候,我捡了一片落羽杉的叶,红得像火,夹在《楚辞》里——这样,下次翻开书时,就能想起东湖的春夏秋冬,想起那片浸过楚韵的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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