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屋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关于老屋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尤其是这一次回到老屋,妹妹在老屋盖了座新房,我住过的老房只剩下一大块平整的空地。我望着这一片曾经特别温馨的地方,心里一下子也空空落落起来。窗外那棵石榴树下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却看不见她的婀娜风姿。老屋啊,石榴树啊,这里的山山水水呀,是那样的魂牵梦挂……
我家就在凤凰山隧道西南出口的大坡村,那个被凤凰南麓群山环抱的地方。站在门前的院坝上,向东望去,却见如一柱燃烧着的巨大香烛的山,它就是香山。面山的方向,是我小时候上小学的地方。那时候,上小学,我常常把着石榴树,看着对面香山,红色的国旗特别鲜亮地拂动在上空。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眼就看见,老屋前那棵绿油油的老石榴树,好像在抬着头看我回没回来?走到哪里了?我似乎听到“快回来!到我的身边来玩。”我仿佛听到老石榴石,在远远的招唤我。
老石榴树就栽在老屋左前方的坎上。坎下也都栽着柑桔,枇杷,杏树、梅李,苹果、桃树等,很多。那时放学回到家,是那么的快乐!我、弟弟、外甥,外甥女和邻家小孩子,常常在石榴树下玩。抓石子,打烟盒,跳皮筋等。玩累了就谈天说地,东家的狗很凶,西家的猫特好看,天上,地下,无所不谈,好像总有说不完的发现。而干活归来的父亲就坐在屋檐下的石头凳上歇息。他总是抽着烟,好像很疲惫,却兴奋地看我们玩,也开心地听我们讲各种见闻。只有小狗黑子,满院子跑,有时候它太调皮了,我就给它点小惩罚。比如它咬着表弟的裤角拉它个四角朝天,我就非打它不可。
因为老石榴树下就是我们寻乐子的地方。春天一来,疙疙瘩瘩的老石榴树,就一下子焕发了青春。树杆象一条站起来脱皮的蛇一样,全身上上下下的皮,裂开了口,翘起了皮。我们便一起来到树边,撕扯起石榴树皮来。只要有一个人开始,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围上来,一齐下手。等撕下长长的皮来,拿在手上互相评比,一下子又快乐来。快乐起来,看着石榴树枝上发出的一根根新的叶芽,又看看其他树上的新发的叶芽,和满山草木的新绿,“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不知是谁背了一句,其他人也如数家珍般的背起来。
每年端阳节前后,是老石榴树最惹人喜爱时节。先是长一身新叶子,再抽出许多新枝条后,老石榴便开始开花起来。一头油绿,透亮的叶子,又密又厚,再点缀着那许多,火红火红的石榴花。犹如十八岁的美妙女子,在秀发上,装饰了许多玛瑙一样,显得特别精神,特别秀丽。此时的老屋,便因这棵老石榴树而焕然一新。地里的小麦收割回家后,生产队上的每家每户会出动一名劳力,组成联户作业组进行麦籽脱粒,颗粒归仓后,大家便把过端午的棕子呀、大蒜呀、鸡蛋呀,各种炒菜呀,全端下老石榴树下的桌子上,天宽地阔的吃着,喝着,欢庆着这个丰收的日子。少年时,有一次,我喝了几杯酒,也上头,便靠在老石榴树下想“石榴树到底是咋来的?”但想是想不出答案的。
真到长大后,读书才明白了关于石榴树的很多。比如,石榴树种来自西域,是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来的。又如唐朝人都很喜欢栽石榴树,是因为杨贵妃也喜欢石榴树,也都纷纷仿效。也才知道,原来世界之大。身旁的石榴树,也可引出惊天动地的事。
从老屋搬走后,直到现在,老石榴树便深深长在我的心里面。记得有一次在梦中,我还在老石榴树下摘石榴呢……
是的,老石榴树在结石榴的季节,是我永远难忘的。每年秋一到,满树的石榴就如红灯灯一样,挂在技头。有的粉红带着绿,有的全身都红透了,有的红透了还裂开了口。我们便一天比一天馋起来。每天都要站在树下来看一下,数一数、点一点、评一评。这些都不如摘下一个来吃,再摘一个来吃,吃吃吃,直吃的天地广阔起来。鲜红一个,拿在手里,徒手撕下皮来,一挤,嘶一声从里面射出一股红色果水来。舔一舔果皮上的汁水,啊,好甜,再舔一舔,如见了久违的朋友,好香,好甜。等我看看他们,也吃的和我一样可笑,可爱。……
这次我回老家,看到空空的一切,我看到了久病的父亲,正拿着锄头在脱粒机前搂着麦籽,短短三个月后便与我们阴阳两隔,想起了三爹临终之际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们兄弟间必须搞好团结……无限愁惆无限辛酸,泪目朦胧中,便有石榴的靥态龙钟,好想好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