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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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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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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

别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我经常这样想。

我又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我想别人也肯定经常这样想我。

我给办公室的老周打电话一起吃饭,他说最近没时间,上面要来检查,很重要,忙得很。

我给还在读书的阿峰打电话一起爬山,他说最近没时间,论文要审查,很重要,忙得很。

我又给已经退休的姜叔打电话一起喝酒,他说最近没时间,小孙子来了要带崽,很重要,忙得很。

于是,我想我应该可以给村里的平安打个电话,他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他说最近没时间,地里要忙着播种,母羊要急着生崽,圈里的粪肥还堆在那里没有时间动,很重要,忙得很。

好吧,看来成年人都有重要的事情,无论他年纪多大、在做什么、在哪里生活,只要他成年了。

于是我干脆去找芸熙,结果她说:“爸爸,我正在忙,请不要打扰我!”

好家伙,她正趴在草丛里,忙着跟地上的一朵野菊花聊天。

原来,小孩也有重要的事情。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坚定地认为,重要的事情肯定都跑到别人那里去了,我其实是一个天定的闲人。它即便跑到小孩那里去,也不愿来骚扰我这个闲人。

我因此而感到恐慌,因为村里的老人们经常说,人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废了。

铁老二是我的忘年之交,为了让我理解“废”的意思,他特地带我到小池塘边上的一块地里,看一处已经闲置了多年的院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侄子生娃的院子。

我们站在院子外面的一堆粪肥上,越过长城一样的土墙,往院子里面看。草,茂盛的草,已在其间潜伏了诸多生命的草,长满了整个庭院。如果我不是站在外面看,而是走到里面去看,我也会成为众多潜伏生命中的一员。生娃的院子,没有房子,没有牲圈,也没有人,只有数不清的草和生活在其中的虫。

铁老二说:“尕泽,看到了吗,这就是废了!”

我说:“不废啊,草长得比卫岗弯的还好,里面的蚂蚱也比耳膜梁上的肥得多!”

“你个瓜怂,院子里没有房子和牲圈,没有人和羊,草长得再好有屁用!”他瞪着眼睛骂我几句,转身朝自己家去了。

我想,难道有了人和羊,草就不长了吗?在生娃的房子里还有人,牲圈里也有羊的时候,他院子里的草都去哪里了?难道眼前的这一片草林,是生娃离开院子时特地种下的吗?这是一个重要的事情。

可惜生娃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我找不到他回答我的疑问。铁老二也死了,不能告诉我生娃去了哪里。最终无意间来到我生命中的这件重要的事情,又冥冥中变得虚无了,谁叫我是一个天定的闲人。只是偶尔经过卫岗弯的时候,看到铁老二的新家里也长满了跟生娃院子里一样茂密的青草,我会忽然又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远远地对他喊道:“铁老头,院子里长草啦!”

是啊,我们可以阻止生长在院子里的草,却无法遏制生长在生命中的草。不管你有多少房子、房子里有多少人,牲圈里有多少羊和驴,生命中的草终将淹没你的一生和你的院子。所有人世间的重要之事,无论多么紧迫和忙碌,终其一生,我们也都只是在暂时地修剪自己院子里的草罢了,却永远无法真正改变自己生命中的草终将蔓延的结局。

所以,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什么又是重要的事情?作为一个闲人,我经常这样想。

直到这一年,生娃突然出现在了我家。他提着二斤白酒和一些手抓卤肉,当晚便住在了我家,因为他的院子废了。

在他与父亲闲聊之际,我才知道,他被迫离开故土的这些年,早已成了略有名气的民间大师,靠着能掐会算日子过得也还安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对当年他二爸为了霸占家产,将他驱逐出村的事情愤愤不平,难以释怀。

我好奇地问道:“大大,你二爸是哪个?”

在我的印象中,宽都兰的老人们都很和蔼,都是一群朴实善良的老头老太们,对他的话不敢苟同,抑或无法置信。

他鼻子哼哼了两声,将一杯白酒丢进了嘴巴,说:“铁老二你不认识啊?”

“铁老二?”我说:“他是你二爸?”

父亲打断我的话,不容置疑地说:“一边玩儿去,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我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快速地问道:“大大,你院子里的房子和牲圈去哪里了?”

他伸向酒杯的手停下了,一道锋利的目光射进我的脑海,说了一句话。

“我院子里从来就没有过房子和牲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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