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彭炜的头像

彭炜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7/16
分享

走进深山

那座山,叫做白云山。那座山的顶端,叫做五爪峰。那座山的脚下,叫做小龙溪。而那群每日,上山,每日,下山,耕耘劳作的孩子,叫做“山里娃”。

和大凉山一样,这里是湘西的绝境,树木葱郁,小溪汇流。但是,远看是山,近看是树,山山水水,都不过是江湖在自然的运作。每一个守村人,从小到大,甚至没有跨越过山水,最远不过小镇上,买买五毛的粑粑,一块的煎饼,比城里的物价,便宜太多太多。

我扛着摄像机,走进了深山。我的目的是拍摄类似大凉山的情景。在湘西,这样的村落依旧可见,只是这些国家帮扶,不少孩子还是离开了家乡。没有离开的,依旧待在原地,砍柴游泳,爬树挖菌,他们的生活如此简单。

甚至于,有些孩子家里没有电视,有也不会打开,生怕仅有的低保承担不了一个月耗电。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围绕在柴火堆中,用柴火作为光明,或是煮饭,要么是冬日里带来围炉煮茶的温暖。人生的道路,尽管并没有敞开,但在这样一个地方,可谓是修身养性之所。

没有城里人的浮躁,孩子们的食物也是健康的。一切添加剂,昂贵的食物,并不存在,而是简单的挂面,亦或是简单的烤土豆,烤红薯,就能让小朋友们吃上一顿。简简单单,这才是人生的意义。而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对于食物,自己做的更香。

我坐在炉火前,这家人很热情,为我煮上了土豆汤,还有红薯。土豆汤索然无味,但我还是勉强饮用,而红薯还算不错,大快朵颐,吃的如此香甜。我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他依旧是精神矍铄,这里的一切食物,都是他辛苦栽种,再辛苦地加热。

“小伙子多吃一点,我们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的。吃饱就够了。你们天天扛着摄像机忙来忙去。比我们还辛苦。”老人姓陈,有一个孙女陈珍珍,一直待在乡里,也上了初中了。学习成绩倒是还算不错,当然之后能不能继续就读,还看陈珍珍的造化。

“不辛苦,你们家就老人家你来忙活,她的父母都外出打工,说来你们也才是辛苦,抽空我不拍的时候,还是要跟你们一起下田。”

“那不用不用。你们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哪要你们的?”

“是啊。我爸妈说了,不要轻易拿人家的东西。”陈珍珍摇摇头,有着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成熟。她的眼睛是单纯的,眼神是坚定的,只是瘦弱的她,十五岁了,才只有一米四几。在农村,这个年纪这个身高,明显有问题。但是她父母远在浙江打工,根本管不了她。

我们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专门买来不少牛奶,还有一些补钙的奶片,钙片之类。虽然只是尽了微薄之力,但是我们还是感慨万千。从小出生在城里的我,虽然不是大城市的富二代,但是我也算是鸡窝里的头,该享受的该吃的该喝的几乎都有。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烧烤,什么韩国料理,日式料理。就连可乐,也要在山口的小卖部才买的到,而且可乐泡面这种东西,在过年或者节假日才能吃上几回。我们早就知道乡村的不容易,特意带来了不少食物,陈珍珍看也不看,将蛋黄派递给了弟弟。

弟弟陈光才五岁多,还没有读书。在城里,也许早就度过了幼儿园的岁月。在农村,往往幼儿园都读不上。现在生育率低下,不少幼儿园都再难招收更多人。更别说是小学初中高中了。在乡村里,能上学不止是看家庭条件,还要看看有没有机会。

在我们的镜头前,陈珍珍从来不卑不亢,不像是一个农村人。她小麦色的皮肤,坚毅的表情,流利的普通话,比我还说的直溜。她亲口说的,“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弟弟,照顾到他长大成人。”

我们问,“那你的未来怎么样,你想过没有,去大城市打拼,去看看更多的世界!”

“我和我爸妈去过浙江,我不喜欢那里......”说到这里,她抿着嘴唇,我知道这是她的软肋了。家人显然和她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也许不是她真心实意的,更不可能在这个社会,这个年纪就已经看破尘世,不愿意去走上更优质的生活。

我试图拉着她,走到屋外,紧张的氛围一下子一扫而空。我看着她,仔细地端详,“我知道你也是不情不愿,我们来了,是来帮你的,你爷爷有低保,你父母也有打工,除了一个年幼的弟弟,为何要把重担都送你身上?”

陈珍珍,在乡村里,称之为阿珍。现在的她,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不符合年龄的态度,使得她,难以言语。她思考了半晌,才说:“我爸爸不让我出去打工,他们从小给我定了一个娃娃亲,在我们这里,订过亲事的是不可能走出去的。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待字闺中,媒妁之言。原来现在的大山深处,还是存在这样的“卖儿鬻女”。我心中不免有几分痛楚,回想我的儿时伙伴们,他们不结婚不嫁人的大有人在,更不可能被家人所逼迫。人生在世,为何还要被父母钳制,没有自我么?

我试图去问,那边一个小伙子忽然喊了一声,“阿珍!”

“他是?”我试探性地去问,采访摄像瞄准了二人。陈珍珍说,“那是我地未婚夫,和我差不多年纪,早就定下娃娃亲了。”

二人走到一起。男的皮肤黝黑健壮,女的微带红黑色泽,都很健康,很显然,很般配。只是二人的年纪才十五六岁。我父亲当年都是三十五六才结婚生子,显然在湘西,真正的娃娃亲是从小就有的,即便略有不情愿,但都是认识的。比不得很多被拐卖的,他们没有自由。眼下能和一起生长,一起长大,一起白头的人,显然此事更加弥足珍贵。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也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我试图采访过其他的守村人,农村的习俗就是这般——待到了阿珍有了孩子,那么孩子将继续安置在村里,而她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小伙子阿文,肯定会出去闯荡。就像阿珍的父母当年也是如此境况。

一来二去,继承祖辈的意志。也许阿珍在一些人眼里是不幸福的,但当我看到二人紧紧拥抱,再一起牵着手,游荡在山里,高声呼喊,与山里的大自然同乐同福。他们二人的眼里至少有着光,这个光,是单纯,是回味,是一种醇厚的光。

阿文带着我一起,走在山间小路,一边说着他和阿珍的趣事,“小时候啊,我就背着她,她那时候就很矮小,我那时候没有现在壮实,两个人滑了,从好几米高处摔下,两个人都摔坏了。还好后来去镇上医院,没多大事。”

“阿珍这个人,脾气也很好,从来不和我吵架。我就这样答应了父母所说的,这辈子和阿珍在一起。”

“我觉得啊,你们城里人,好多心态并不是很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都听不懂。我就知道,好好做事,勤劳致富就行了。这次你们的采访我也想说,不要把我们农村的喜事想的太坏了。”阿文是一个通透的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阿珍也喜欢阿文,这样一个闷头青——虽然很闷,但是真正说起话来如此睿智。我想,这就是坐落在深山,但心思却已经如汪洋大海,能用井里的有限眼界,看穿直达天际之外的星辰。

这场摄像,这次节目,也许终究要以特殊的方式结尾。如果不删节的话,我想这都是对城里人的警钟。我们心中的未来,大城市与金钱的碰撞,股票与楼盘的碰撞,还有各大饮食习惯,乃至于生活质量的碰撞!撞的一些人头破血流,而他们还在期待在大城市留下点什么,比起打工,他们更愿意活得更像是一个“白领”。事实上,很多年轻人是宁可做日结,宁可混文员,也不愿意做着长久的工,去供养一个身在农村的媳妇和娃。

“咔!”摄像机那头,几位跟着的伙伴,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显然没有适应这些天。我笑着说,“素材不必删除,我有机会放到音符软件里。”

“啊。你这小子,又准备搞名堂了。”一个哥们拍拍我的肩膀。

“并不是啊。你们不让放出来。我觉得阿珍和阿文都没问题,那边要弄虚作假,去剪辑成一个不开心的阿珍。事实上,开始我也这样认为,而现在我明白了,阿珍和阿文是幸福的。”我摊摊手表示无奈。

一行人被车接送。路上我反复思量,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忠贞不二,也是真正的农村人。没有谁一定愿意成为守村人,但守村并不是一件卑微的事情。真正卑微的,是我们从大城市来,假装高大上,本身微不足道,却又在大城市试图苟且偷生的爬虫。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