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虫记

小时候的我，是胆小的，萎缩的，一只蜘蛛或者壁虎，趴在墙头，我都会像个女生一样，吓得鸡飞狗跳。更别说长足虫蜈蚣之类的。还好我是生活在城市里，如果在乡村，也许我会更加狗急跳墙，心跳加速。

我居住的地方，在湘西，在吉首。吉首是一座小城，也是湘西的首府。在这里，集合了湘西一切的饮食文化——例如，湘西人的食虫文化，这点与云南颇为相似。毕竟都是少数民族地区，是少数民族多年来的习惯养成。

小时候的我，记得第一次尝试虫类，是父母二姨表哥他们一起，在一家不知名的苍蝇小馆，点上了好几盘。大颗的饱满的是蚕蛹，再小一点的就是蜂蛹，黑褐色较大的是桃花虫，还有带翅膀的炸得油黑发亮的马蜂。

初次见面，分外恐惧。看到我的母亲，夹起一颗，又一颗落入腹中，我心中上下忐忑，感觉很不好，害怕的心思油然而生。表哥见我模样，笑嘻嘻地夹了一坨蚕蛹，“你怕就吃这个，这个应该不害怕了。”

我一阵反胃，我想起来儿时养蚕地时候。蚕宝宝是白色的，肉乎乎也很可爱。但是一旦养到后面，用丝线组成了蚕蛹，之后放任了好几天之后，忽然有一天，养蚕的盒子扑腾扑腾，飞出了好十几个白色蛾子。到了这时候，我终究还是怕了。

我记得在之前，我父亲还尝试过想要炸养育的蚕蛹。天然惧怕蚕蛹的我，更害怕成长后的蛾子。飞蛾初期，四散在天空中，在好一阵驱赶，才将它们赶往了外界。

我实在是太懦弱，但在那场宴会里，我还是尝到了甜头。既然吃不了虫子，那吃蛹应该不算的，何况这些蛹不是快孵化的那种，体内都是嫩肉蛋白质。我试图夹起来，放入口中，表哥笑嘻嘻的，“吃了又没有毒，好吃的很！”

我忍住了难受，吃下去，果不其然，这东西会上瘾。味道确实很特别，咀嚼起来仿佛在吃炸面皮，再咀嚼几下，粉嫩嫩，粉扑扑的。不过一旦想到它长大了，最终会变成了蛾子，我的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我并不喜欢虫子。所以其他的虫类，甚至蜂蛹都排除在外。而且它们眼中的蜂子不是蜜蜂，而是马蜂那种，蜇人实在是老疼了。蜜蜂能产蜜，在我眼里，马蜂只能破坏庄稼，甚至破坏蜜蜂群，是一等一的害虫。

在湘西文化里，马蜂却是一道不可多得好菜。在那个阶段的我，确实对于炸出来，黑漆漆加上奇形怪状的样子，让我由不得地恶心。但是克服只是时间上地问题，就像是时间改造了我曾经的性格。

我是一个生性胆小的人。真正把马蜂，桃花虫当作可食用菜肴，是在我高中之后了。高中时期的我，似乎不再如以前惧怕陌生人，也不再害怕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除非难吃，好吃的食物，都可以饱腹，馋嘴的我忽然连虫类都爱上了。

记得又一次吃的是全虫宴。除了马蜂、桃花虫，加了竹虫、蝗虫这一类，一般女生看了不禁要麻木，吓得魂不附体。面临琳琅满目的全虫宴，我的心里忽然没有了当年的恐惧。或许是一个阶段一种性格。我的性格不仅仅是开朗了，还彻底爱上了湘西文化。

我本来一半属于湘西人，一半属于常德人。在汉族和土家族之间，我身份证是土家族。也是只有苗族和土家族才诞生很多汉子。以前那般弱不禁风、懦弱无能的我，渐渐有了湘西人特有的血性！

“现在你不怕这些了，你现在是长大了。”父母都感到了惊讶，为我而高兴。曾经的我，看到了虫子，就会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后来的我，甚至不惧怕家里偶尔到来的蜈蚣。或许是年龄大了，早就参透了一切，阅历使得身心得到成就。

后来我又在湘西文化里找到了一朵奇葩。那就是穿肠毒药一般的炸蜈蚣，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下锅后依旧保持着散开的趋势，只是硬邦邦的身体，标志着它已经失去了危险。

我并不再惧怕这些，在摊位前，花了十块钱买了一串蜈蚣。蜈蚣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具备丰富的蛋白质。我一口下去，没有传闻中的僵硬，但是颇有脆的感觉。再多吃几口，配上了辣子粉，口感又有点像桃花虫和马蜂。都是身体里被炸得通透了，纯纯得蛋白质，可口又上瘾。

我还喜欢吃炸蜘蛛。这种蜘蛛或许是养殖的，看起来十分肥美，但是挑战程度，完全超过了蜈蚣——我曾到过一些景区，才有幸吃上，与云南极为相似，但是湘西辣味特色的烤蜘蛛。云南人或许都喜欢酸辣系列的，而在湘西是纯辣。

辣味掩盖了它本来的味道，但也为这一道炸蜘蛛带来了妙不可言的滋味。炸蜘蛛本身几条腿，都有一点点肉感，粉粉嫩嫩的，只是一眼看上去，黑色的，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我很喜欢，并不在意它的模样丑陋。

在这个阶段的我，已经彻底适应了“百毒”。还记得我小时候，最惧怕在夏天出行，到处是各类的虫子，地上爬的，墙上有的，水里游的，我对虫子是天然的恐惧。但作为男子气概的我，终究战胜了自我。

任何一样虫子，只要能吃，我湘西人就没带怕的。

有句话说的，“湘西人逮起！”

逮就是吃，也是有内心崛起不顾一切吃了的意思。我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湘西人。此后每一次和朋友们吃烧烤，我总是乐此不疲，任何一样烧烤都能吃下。上天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只要能吃，都仿佛食虫的我一样，无所畏惧。

这大概是湘西人才具备的勇敢，真诚与大气。用来延续，并拥抱湘西特有的食虫文化——我喜欢湘西的虫，用虫来做成一顿饭，换在你们那里，你们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