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住社区

五月的风揉碎了春末的絮语，妻子临窗发问：“喜鹊去哪了？这几天没见来。”我忽然觉得，那对常在窗外踱步的灰蓝身影，是有几天没来啄食阳台上的剩饭了。它们曾像两枚会跳动的逗号，停在邻家晾晒的腊肉串上，尾羽扫过油亮的咸肉时，总让我想起大山深处的精灵。

重逢在楼下超市门口。雄鹊喙间衔着半束金黄的稻草，草尖在风里摇晃，恍若举着一支未写完的诗；雌鹊低头翻动蔫软的菜叶，红喙啄起青虫的刹那，眼周白斑亮如落星。我缓步靠近，它们时而仰首观望，时而端眸打量，在人前蹦跳得更欢；忽有一声默契的振翅，银灰色弧线直飞向钻石路信合广场的银杏树——树冠顶端，新巢如蓬松的云，稳稳安卧繁枝密叶间。

这里是现代城最热闹的地界。周围近百栋高楼如林立的树干，两万居民穿梭其间，车流在楼隙蜿蜒成河。可喜鹊偏选了此处：银杏粗大的枝桠就在人行道边，晨起老人踩着石砖打太极，暮归孩童追逐着掠过树下，夜间居民在树下跳舞，美妙旋律在枝叶间缭绕，巢里的动静却始终从容。某日清晨驻足，见喜鹊立在巢沿理羽，阳光穿过扇形银杏叶，在它背部织就一片跳动的金斑，恰似给钢筋水泥的丛林，缀上一枚会呼吸的琥珀。

社区公告栏的蓝图在记忆里铺展：这些年安康的生态环境持续改善，森林城市的年轮中，绿意沿街巷盎然生长，森林覆盖率攀至70%；南水北调的活水滋养每寸土壤，城市水环境质量稳居陕西省前列，仅2024年空气质量优良天数高达357天。“千万工程”将乱堆的杂物绘成整齐花箱，“摆整齐、扫干净、靓家园”的标语化作街角的垃圾分类亭，就连美食街的油烟气里，都浮动着居民特意留下的面包屑。那日见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蹲在树下，将切碎的苹果与带肉的烤串置于特制木盘，雌鹊竟翩然而至，红喙轻点间，人与鸟的影子在砖地上叠成小小的画。

喜鹊的家在社区里悄然“绽放”。天一城市之光七号楼旁的树上，也精心安放着一家住巢；儿童乐园的香樟枝桠间，雏鸟啾鸣混着秋千的吱呀，成为晨曲中最鲜活的音符。它们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将尾羽扎根于此的新居民——雄鹊在商业广场灯柱上啼叫时，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会仰头微笑；雌鹊掠过运动公园的网球场，挥拍的少年会特意放轻脚步，生怕惊了翅尖上的晨光。

昨夜暴雨倾盆，我在窗前看见银杏树枝条剧烈摇晃，巢里的身影却始终紧紧蜷成一团。今晨雨霁，两只喜鹊并排立在巢沿，用喙梳理被打湿的羽毛，水珠从尾羽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光斑。忽然懂得，所谓宜居之地，从不是钢筋水泥的单向生长，而是当喜鹊愿意将巢筑在离人类最近的枝头，当我们能听懂每声啼叫里的平仄，这城市便有了呼吸的韵律。

此刻阳台的菜盒里，又添两枚带露的樱桃。远处传来喜鹊清亮的啼鸣，像给这片共生的土地，盖上一枚带着体温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