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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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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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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一到农闲时,总有外地的杂技团来我们村演出。那飘飘的彩旗,鲜艳的服装和惊险的杂技,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永远地镶嵌在我记忆的夜空里。

杂技团住在我家隔壁的村部,那扇原本寂静的门,因他们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我常怀着好奇,蹑手蹑脚地跑去看他们排练,有时他们也会来我家借些日常用品。一来二往,彼此渐渐熟络,我甚至能叫出几个小演员的名字。

每日天刚亮,杂技团的练功声就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几个青年男女在那压压腿,翻筋斗,练嗓子;几个小孩子在师傅的指挥下,先跑步,接着做俯卧撑,最后练倒立。他们面对着墙,两手向前撑地,一脚蹬地,另腿后摆,然后双腿努力向上伸直,脚尖靠在墙上。不一会儿,孩子的脸憋得通红,汗珠大颗大颗从脸颊滴到地上,在干燥的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师傅来回踱步,眼神如鹰,看到哪个孩子胳膊软了,腿挺不直了,手中的棍子便毫不留情地落下。有的孩子实在坚持不住,胳膊一软摔在地上,师傅不由分说,上去就是几下,孩子们含泪立马重做。那时的我,满心羡慕他们的本领,也学他们的样子,结果“咚”地一声,摔了个狗啃泥,这才明白“看花容易绣花难”的道理。

吃过早饭,几个衣着鲜艳、精气神十足的青年男女,将锣鼓抬到彩车上。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宣传开始了。彩车缓缓前行,飘动的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激昂的鼓声如欢快的心跳,引得一群孩子欢呼着、奔跑着,跟在车后。大人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农活,笑着张望着,整个村子都被这热闹的氛围点燃。

下午,他们在村部广场上,搭起一个高十几米,直径三十多米的演出大棚。帆布被一块块拉紧、固定,四周严严实实地围住,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到里面,这更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仿佛里面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

天黑了下来,观众陆续从四方聚来,村部好像过年一般热闹。棚内明灯高悬,亮如白昼;鼓声阵阵,节奏欢快,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棚外人头攒动,嘈杂的喧哗声中,小喇叭不停地喊:“请大家抓紧时间买票进场,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大棚入口处,几个大汉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地把守着,没有票,谁也别想进去。

一群买不起票的孩子,像机灵的小老鼠,猫着腰想趁机钻进去,却被大汉眼疾手快地像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出来。他们垂头丧气,在大棚外面转来转去,眼睛紧紧盯着帆布,希望能找到缝隙。可帆布被铁丝扎得严严实实,扣不动,掀不起。有的孩子不死心,爬到远处的树上,踮起脚尖张望,可除了帆布的顶,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他们只好坐在棚边的墙头上,竖着耳朵,听听里面传来的热闹声响。

我来到入场处,满脸堆笑地跟把门的套近乎,可他们却一脸严肃,丝毫不留情面。我心里又委屈又生气,恨恨地想:这是我们的地盘,你凶什么凶?你们白天还到我家里借过东西呢,咋就不领情呢?

不久,表演开始了,棚内传来的掌声夹杂着吆喝声,像无形的手,撩得孩子们心里痒痒的。有的孩子等得不耐烦,只好失望地走了。

演出快一半时,我又来到入场处, 一个年纪大的人看见我,跟大汉嘀咕了一句,就放我进去了。

棚内,观众里三层外三层,把中间场地团团围住,最外面的人都站在板凳上。我像条灵活的小鱼,从人缝里拼命往里钻,挤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钻到最前排,盘腿而坐,喘着粗气。先看了几个小节目,有小丑滑稽的表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还有柔术演员,身体柔软得像无骨的水蛇,做出各种令人惊叹的姿势,我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表演的是上刀山!”主持人一声高呼,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听说这梯子每个踏板都是一把长刀,个个刀口朝上,冒着寒光!”“我可不敢看!”“肯定惊险刺激好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一阵骚动后,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身着白色紧身服,腰束一条红腰带,几个利落的筋斗就翻到了场地中央。他身姿挺拔,弯腰施礼,动作优雅又不失力量感。走到场左边十几米高的梯子下,为了让观众相信刀是真的,小伙子拿了一根树枝,让观众往刀口上一按,“咔嚓”一声,树枝立刻被切成两截。小伙子脱下鞋,露出脚底粗糙的老茧,那是常年训练留下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光着脚开始爬梯。

全场一片寂静,观众们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手心沁出冷汗。我紧张得心脏狂跳,忙用手捂住眼睛,可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偷看。“好!好!好!”观众叫好声此起彼伏,我看到小伙子脚踩刀口已经上到中间。他每走几步,都会向下看着观众,挥手致意,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那锋利的刀刃只是普通的台阶。

等到爬到顶端,他顺着一根横杆,爬到舞台中央。小伙双手抓住横杆,身体悬空,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翻越动作,紧接着,他用双脚勾住横杆,在空中荡起秋千来。大家仰头喝彩,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掉下来可怎么办?

正想着,突然小伙子脚一滑,没有勾住横杆,头朝下直直地摔了下来。

“啊?”观众惊叫一声,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吓傻了:有的人目瞪口呆,脸色苍白;有的人赶紧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有的人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更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脚冰凉。

说时迟那时快,小伙子掉到离地只有3米时,又高高被弹起。原来观众头顶上有防护网,小伙子顺势在空中翻了几个漂亮的筋斗,然后稳稳地落在网上。

“哗!”观众席上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小伙子一连谢了几次幕,脸上满是汗水和笑容。观众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嘴里还不停地谈论着刚才惊险的表演。

多年后,我才明白,那些在刀尖上起舞的人,用汗水和伤痛编织梦想,他们不仅带来了精彩的表演,更在我们小小的村庄里,种下了对远方、对艺术向往的种子。那一个个惊险的瞬间,那份对技艺的执着追求,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也让我懂得,每一份令人赞叹的成就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坚持 。

(附:此文原题是《村里来了杂技团》,2022年5月22日首发《JH分水岭》,有较大的改动,增加了一些细节描写,结尾一段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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