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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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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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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憨老汉

老憨老汉

1

老憨老汉大名李寿德,是南五大队里有名的实受人,却因为一块宅基地,他与支书赵忠义在心里结下了疙瘩,是越系越紧没有余地的那种。

要说这事儿得从南五公社的副社长肖如海说起。

若从肖如海说起,当然就还得从老五队的“白骨精”说起。

白骨精的真名叫何仙姑,每天洗手蹦指甲,是南五大队里出了名的心眼多、脑门儿亮的人,比人们刚刚看过不久的《西游记》电影里的白骨精还有手法,因此就都在暗地里喊她“白骨精”。

她专会结交那些能够在面儿上说得起话的人,比如派出所的关所长、供销社的孟主任、粮站上的李站长、卫生院里的周院长,等等。然后,又通过他们挂上了南五公社的肖如海。

她心眼多不怕心眼多,脑门亮不怕脑门亮,偏偏就与老憨一家多了起来、亮了起来。可是,老憨和他的媳妇英子偏偏就不知道这一切,始终都被蒙在了鼓里。

那天一大早儿,天空还是昏暗暗的,不时地夹杂着几粒雪花儿,老憨和老婆英子早早就从土炕上爬了起来,老憨到寺坡后面的浆子地垒堰,英子到国营矿山的大食堂去倒泔水。老憨只顾顶着满天星星往前走,一直出了老虎胡同,又拐到后街,什么也没有看到。偏偏就是跟在后头的英子眼尖,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影儿从秀才胡同何仙姑家的大街门里飘了出来,也不可能再去细看,可就是这么一个似乎看到,却注定了他们家与支书赵忠义就要结成的死结。而英子就是猜上十猜也不会猜到,白骨精家的房顶上高高地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白骨精,她在上面掐着腰把下边的一切看的是那样清楚。

白骨精马上就想到了近来各个小队里疯传下来的一些闲话,当然是关于她和南五公社的副社长肖如海的。起先,她还再三琢磨这个口风是谁透露出去的呢。肖如海也几次背下里想跟她嘀咕这些,可又不知从哪里下口。

好啊,现在不用琢磨了,一定是老憨家的英子。她一定是不止一次看到了老肖从自己的家里走出去了,可在大街上碰到自己时她还是该说说,该笑笑,啥事儿没有。

这个英子,整个儿就是闷驴偷吃料,撑死不知道!

2

今天傍黑儿,白骨精早早就把锅里的水烧开了,他在等待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不是肖如海,而是支书赵忠义。与其说是赵忠义找她有事,还不如说她白骨精要找赵忠义有事。

赵忠义这个人,别看长的黑不溜啾,粗粗拉拉的,大字也识不了几个,人人称呼他驴蛋的。可在“文革”时,他就硬是换上了个文绉绉的名字,还带上了“忠”和“义”这两个字。他走在街上也觉得脸上冒光。

赵忠义本身有股二敢子劲儿,在大队里原是民兵连长的角色,本来是与大队支书这个位置不搭配的,但他经过再三的观察,似乎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来。

大队的支书肉头和大队长镰刀是南五大队的两个硬角色。本来这两个人好赖都是一家子,应该能够尿到一个壶里的。可是,两人都偏偏天生觉得自己的翅膀硬,尿得高,一个靠嘴,一个靠手,就相互撕扯起来。

赵忠义肯定是他们两人都要拉拢的人。

一开始,赵忠义对摆在自己头顶上的这一张嘴、一双手都不得罪,都当神一样地供着。可时间长了,他就感到有缝隙可钻。他偶然在一个酒场上从公社的武装部长那里得到消息,肉头可能要高升。看来这“嘴”还是要比那“手”强!武装部长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随便突突了那么一下子,赵忠义就记到了心里去。

他当时就想到了肖如海。这货本身是公社的党委委员,又是南五大队的包队领导,对于南五大队领导班子的调整肯定是能够说上一些话的。

至于他在白骨精家里伸着的那一腿,怎么能够瞒过自己这个善于侦察的民兵连长呢。

那天傍晚,赵忠义硬是来到了白骨精的家里,手上还提了一些东西,白骨精死活不收,还从屋里往院子里推他。可赵忠义边躲边放,到最后找了一个空子-----一屁股溜沟开了。当然,白骨精也不会去死追。彼此心照不宣。

后来,南五大队的班子调整,肉头要被调到公社的采矿队当队长。临上任前,肖如海代表公社党委给他谈话,问他对南五大队下步的班子有啥考虑?

他心里境儿似的,早就知道赵忠义走的是白骨精路线,自然而然就提到了赵忠义。

赵忠义呗。只有他还像这个料儿。

赵忠义,他有那两把刷子呀?

当然有。要是别人,我还真不敢说。

啊。

随后,肖如海又煞有介事地在原地犹豫了那么一阵子,后来才把那个头点了下去。

......

现在,赵忠义与白骨精一家的走动就更加频繁了。今天傍黑儿,本来肖如海与他约好到这里喝酒,他却没有来,白骨精倒是热情地接待了赵忠义。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马上离开。就在这推推让让中,白骨精有当作无地问了一句老憨一家量地基的事,赵忠义就对这个娘儿们的心思有了个七七八八。

一定是老憨两口子在啥地方遭碰了她,不然她也不会注意上他们。

会不会就是为了树的事呢?

那还是前年的事了。白骨精的家中为了盖房,她曾经 让自己的男人五蛋砍过人家老憨所在生产队里的一棵大杨树。当时,整个小队里都不好意思说话,就是老憨憋不住,向她男人要钱。因为他觉得自己好赖沾着小队会计的边呢,不能不负那个责任。后来,他还去白骨精的家里找了几次。这不,前些日子的一个傍晌午边儿,白骨精到离公社不远的供销社买盐,竟然又碰上了从地里回来的老憨。这个老憨,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提起了树的事儿,让白骨精的那一张涂油抹粉的脸面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搁?

这件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各个小队,还被一些闲得没事儿的人添油加醋。白骨精在传说中的狼狈之相可想而知。

后来,大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赵忠义以为是包队领导肖如海来了,准备上去打招呼,却是白骨精的男人五蛋。他像个柳棍一样被人提溜着竖在了那里。其实,他早就看到了赵忠义,却像没有任何人来到他的家里一样,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赵忠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3

从白骨精的家里出来,赵忠义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老憨两口子。今天前晌,他们还到大队去过哩。当然是为了他们家的地基那件事。大队的各个支委们也没有提出啥意见来,赵忠义就安排了人一半天去丈量,再往下拖也就没意思啦。

另外,这次为他家量地基还有一个原因,大队为修操场占下了几户社员的羊圈,其中一户就是老憨家的。

再说啦,另外的两户早已量过,其中的一户就是老憨的大哥,早已把房子盖了起来。

赵忠义的眉头往起拢了拢,一时不知该怎样应付这件事。就在这时,前边有阵熟悉的脚步声落在了跟前,还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肖如海。

忠义啊,你怎么就先走了?

我家里有点事儿,孩子来喊我?

是这样呀,那我也不多耽搁你的时间,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给你吧。

啥好消息?

其实也不是啥太好的消息,但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不,公社刚刚开完了会,让你到县里的水库工地上去当营长呢?

那是县里有关水利事业的一个半拉子工程,最近又要启动。再说离南五大队的距离也不算近。

赵忠义一沾水库俩字就急了。

那大队的这一摊子工作咋办?

肖如海笑了。

放心,大队的工作一件也误不了,谁也抢不了你的书记的?

哪?

肖如海马上把那张有着浓浓大蒜味儿的大嘴巴附在了他的耳朵上。

老弟呀,我可是为了你的这些破事儿都豁出去了,让你到水库工地上去当那个营长是有目的的,将来有可能让你吃上那个商品粮,说不清也能转个干部来当当!

赵忠义的眼里立马放出光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想在这大队里当书记?

傻子才那样想呢!

这就对了。好好干吧。将来的前途大着呢?说不清还要超过我这个副社长呢?

啊!

赵忠义全身的血液似乎要被点燃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手上的马樱花牌香烟就没有断过头儿。躺到炕上后,他的整个身子又倒腾过来倒腾过去,一直没有把眼合上下。

4

老憨早早就偷偷地请队上的阴阳先生看过了日子,为的是只要大队派人量了地基就开工扎根基。至于石头,他早盘算好了,都是从国营矿山的乱石堆上一块一块地捡下又托村里到矿上搞副业的人用拖拉机捎回来的。

这天一大早,他和老婆英子都没有下地,也没有到矿山上的大食堂倒泔水,一直在家里等大队量地基的人来下通知。他们在心里想着,总算快要熬出头来了,不在家里这个屁股大的小院中跟大哥一家熬煎了。他们虽然已把房子盖起来,可到现在还没有搬过去呢。

好像大街上有什么响动,一阵很沉很沉的风拐着弯儿吹进了院子里。老憨让老婆英子出去看看,却啥也没有看到,只有几个知了在那棵老榆树上使劲儿地叫着。

老憨的心里就有些焦躁起来,这个赵忠义,他说得好好的,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这是咋回事呢?

眼看日上三竿,过去了阴阳先生所说的最好时辰。不行,得到大队去找这个赵忠义,看看这是咋的啦。英子也要去,被老憨给劝了回去。

你去算咋回事儿,就在家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英子的双眉死死地拧在一起。

那好,俺就在家里等你。

老憨出了门就往大队部的院子走去,到了那里,却见大门敞开着,好多办公室的门都是铁将军把门,只有广播室的铁门还透着个缝儿,就赶紧迈了过去,正好碰见广播员长贵拿着一卷报纸和厚厚一摞报表往出走,便上前搭话。

量地基的人在不在?

不在?

支书在不在?

不在?

哪?

我说老憨你这是咋啦?没有看见光俺一个人在呀,还问这问哪的。

老憨的额头有些发热,眼圈儿也红了。

说得好好的,支书赵忠义让人去给俺量地基,等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儿!

还量地基?你家的地基不是量给你大哥了呀?怎么又来量?

量给我大哥?这是咋回事呀?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再咋说也联系不到一块儿呀?

还联系不到一块儿?你大哥是不是跟你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是不是给你大哥量了就不该给你量了呀?

我跟我大哥不一样?他不能代表我?我是过继给了四叔那里,他是革命烈士。我是占的他的指标呀?

光你说这有啥用?回家问问你大哥去。

支书赵忠义去哪里啦?

你说支书呀?一早就到县上的拱沟岭水库工地去了,还当上了那个营长呢?

老憨怔在了那里。

他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返回家里的。

看到他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量不成了,英子就上前去追问老憨,才明白了个大概。可英子又在心里说,不可能呀,他赵忠义不该做的这样绝!咱可是救过他的命呀?

在文革时,“造反派”准备夜深时在大寺上毒打那些当权的人,那时候赵忠义在大队里还只是个民兵连副连长,英子作为革命群众中的一分子在去为“造反派”打扫卫生时无意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后,回来就告诉了老憨。老憨不敢耽搁。他就推故说去赵忠义家借大粪桶,然后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老婆,让赵忠义躲过了一场劫难。

老憨后来听说,那一晚上大寺上的喊叫声响了一夜,南五大队被打的“当权派”们有二十多人,至少有三人被直接打死,当场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现在,这个赵忠义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儿,老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还有,他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恨不得去跟赵忠义理论理论!

这时,英子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不能那样蛮干。不如先到水库工地上去找下赵忠义,看他当面咋的说。兴许不是广播员长贵说的那样呢?

5

老憨仔细想了想后,觉得英子说得有道理,就一个人上了水库工地。他背上干粮一个人走了六十多里,这才到了那里,满脚上都打起了泡,走一步就像刀子割着一样。可他一路上还是在叨量着,见到赵忠义时该咋的说,你凭啥就不给俺量地基啦?难道真的就像广播员长贵所说的那样?俺可是过继给了四叔的。要说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赵忠义还不知道?……

可当真的见到赵忠义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忠义穿着一身半旧的黄军装站在那里,有几个民兵从他的跟前走过,又有一辆拖拉机开了过来。至于这身军装,这还是他在来之前特意找人借下的,又在腰上围了一条皮带。要是再挎上一把手枪,真的就有了一个营长的样子。

当他看到老憨时,并没感到意外,反而大摇大摆地向这边走了过来。老憨感到他的步子迈得那样平稳,自己却有些站不稳了。

赵忠义先在心里说,这个老憨,我赵忠义不是吹,就是捂上半个嘴也能把他说住了!

老憨,你步行过来的?

嗯!

不好意思,你家的地基看来要放上一放了?

咋啦?

咋啦?还不是你那个大哥啊。有不少人说他现在量下的那份就是你该得的?要是再量就是重份啦?你也应该理解大队里的难处。哎,也怪我当时没动脑筋!

我是打小就过继给四叔的。咱们都是老邻居,你不该不知道吧?

老憨哥你也是老大不小啦,光我一个人知道有屁用?

这……

6

一说到前三十年后四十年那些老黄历,还要牵涉到自己的大哥,老憨这下拿不定主意了,把头低得像有啥把柄被人攥在手里。

你倒是说话呀?他赵忠义都说了些啥?你难道哑巴了呀?

你这是咋的啦?去了一趟水库工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倒是小声些,不要叫咱大哥、大嫂听见了。

大哥、大嫂听见咋啦?他俩还不知道咱们家量地基?

……

英子在一旁追问自己男人的时候,孩子们也都在旁边认真地听着,特别是老大占国,马上就要到娶媳妇的年龄啦,他能不关心地基的事吗?

被问得实在没有退路了,老憨只得坦白交待。

他、他赵忠义竟然说,大队为修操场占了咱们羊圈该补给的地基早、早让大哥给量走了!

啥?让咱大哥给量走了?

对呀!

这与咱大哥有啥关系?他量他们的,咱们量应该补给咱们的。再退一步说,大队就不是因为占下咱们的羊圈才量给地基,难道还不应该批给一片的呀?咱家的情况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都在那里明摆着呢!

还有,别人不知道,他赵忠义不知道?你们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你打小过继给四叔,那羊圈可是有四叔的一份,也就是应该给咱们量的这一份!

老憨看了老婆英子一眼,意思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你就少吭两句吧。

英子知道,老憨是怕影响到大哥。他们弟兄从小相依为命,大哥到现在更是一大家子时光,量个地基也不容易,况且已经盖了起来!

可这回英子的脑子里想透彻了。她觉得就是打官司也不能轻意撂过手。

老憨一时不敢相信,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里竟然积蓄了那么强大的力量,那力量像火一样,一点一点地把老憨点燃了起来。

7

虽说英子咽不下这口气,就是刀山火海也想去闯上一下,可还是觉得不放心,应该去打听一下。

看好,有位娘家的侄儿在大队里的小学校当教员,英子就去了他那里一趟,才知道这个官司打不起,不如到上面去上访,从公社到县里,再到地区,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英子拽了下衣裳襟子,她一点一点地把娘家侄儿的话听了进去。第二天,她就和老憨到公社去上访,看好碰上了肖如海,他非常热情地把这两个人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还没等两个人开口,他就说开了。

你们呀,还是为大队修建操场补偿地基的事吧。

是,是呀。

不是早就安排了呀,你们咋又到公社来找?

还不是让大队给摁住了,实在没法儿了才到公社来找!

这个赵忠义,连这么一点事儿也办不好,还咋的为社员服务,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那太感谢您啦,到底还有说理的地方。

你们再去找赵忠义,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赶紧办。不要再一遭一遭跑啦。

看来还是人家肖社长懂道理,说出来的话叫人听着顺耳,便一起回应。

好,好。

两个人千恩万谢地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老憨就要往家里走,英子一把拉住了他。

咱俩现在就到水库工地去,看他赵忠义这回咋的跟咱说?

对,现在就到水库工地去!

也是时运好,路上乘了别人一段马车,傍晌午边儿时,他们真的赶到了那里,虽然浑身都已被汗水湿透,但却觉不出一点累来。

当他们双双站在赵忠义的跟前时,他却笑了。

你们怎么又来了?而且还是两个人都来。

是肖如海社长让我们来找你的。他指名道姓让你给解决!

啊,你们还把我告到了公社,怎么不告到县里去呀?实话给你俩人说,不用说是肖社长说,就是肖主任说也不行!

赵忠义说完这几句话就走开了,几个人在他的屁股后面跟着,好像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儿要他去处理。

两个人愣在了那里。

不知停了多长时间,从英子的嘴里蹦出一句话来。

对,咱们就上县里去。

要上县里不行呢。

那咱们就上地区。

地区不行呢。

那咱就上省里。

……

我的姑奶奶啊,咱们家的猪还喂不喂?咱们分到手里的责任田还种不种?

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喂啥猪,种啥地?

没过几天,他们两个真的上了县里。起初,他们也不知道信访办在啥地方,就直接坐到了县政府的大门口。好在县政府的大门口也不大,把那出出进进的人都认了个遍,他们都能看到他俩这灰头土脸的样子。

很快,公社里就接到了通知,还是那个肖如海来接他们。他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显出很是心疼的样子。

你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不是让赵忠义给你们解决了呀,怎么还跑到了这里?

解决了俺俩还来这里?

那个赵忠义根本就不理这个茬!

那个赵忠义还说了?实在不行就让往地区!

……

这个赵忠义,还敢这样说话,看我不把他的脑袋拽下来当尿壶使?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去,让他马上就解决。

老憨的身子不动,肖如海就往英子的身上瞅。见英子站了起来,老憨也站了起来。

8

老憨刚进家门儿,他的大哥就过来了。

本来,他的老婆想拦住他,他却不顾一切地过来了。

咋来老二?哪个地基还量不量?

量,量哩

我咋听一街两行的人在传,说是我已量了你的地基?

不是大哥,这给你没关系。是他赵忠义一个人耍赖呢。

他也不是不了解咱家的情况呀!

正说着,老憨的嫂子也过来了,抬手就要把自己的男人往外拉,让去倒开水的英子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老憨明白,嫂子是怕这里的事儿影响到他们,把好不容易已盖起来的地基给收回去。

后来,老憨也让大哥先跟嫂子回去,并在心里哼了一句,这村上和上面的各级政府也不是他赵忠义家里开的呀。

9

中秋节前,赵忠义算是回了大队一趟。虽说他常常不在大队,但对各个小队发生的任何情况都是清清楚楚的。他知道,队里队外的好多人都在替老憨说话,连那个最会揣摩自己意图的广播员长贵也有些改换自己的口风。

晚上吃了饭上炕,他想与老婆温存一回,老婆却挡了他的大驾。

我说忠义,你为啥总是要与人家老憨一家过不去,人家在过去可是还救过你一命呢?

不是咱给他过不去呀。

不是咱给人家过不去,那你咋不给人家量地基?明明是公家的事,却让人家在心里与咱扭成死疙瘩!

你、你,不给你说了,给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呀,自己屙了不是屎,还嫌狗不吃?

赵忠义有些着急。

谁屙了不是屎了?不是说要解决了呀?早晚还能欠下他的。迟饭是好饭,不是饺子就是面。

要单等你来解决呀,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呢?那一定是人家把访上到了上面,引起了领导的重视,你们手里的火实在被纸捂不住了,才要想到去给人家解决!

赵忠义的那张透风嘴动了动,却没有回应。

10

临近年关的时候,县里一下来了几个人,他们在肖如海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队,也把老憨和英子叫到了这里,大致说明了将要解决他的地基补偿问题。但肖如海补充说,老憨得在一张已经写好内容的认错的纸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这一回,赵忠义也摇着脑袋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听说地基马上就要解决,老憨的手颤动着想签,可是让英子给拦住了。她对着这些人说了那么几句。

俺一个妇道人家,可是说不到理路上去啊。各位领导,既然是该给俺地基,咋还让俺老憨在这认错的纸上签哪门子字啊!

肖如海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你不懂。你不是想解决地基问题呀,给你们解决了不就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也总要让这伙人有个台阶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口袋里掏。

另外呀,考虑到你家里的实际情况,上有老,下有小,还要给你一百元的补助款呢。这也是我特意给公社要求的。

听到还有一百元的补助,老憨的眼皮子眨巴了下又要签,仍被英子拦下了。

这让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11

这几天,随着地基问题的解决,老憨一家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一家人有说有笑。

这时,老憨的大哥又过来了,连嫂子也在后面跟着。当嫂子看到英子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并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在一旁说了几句话,不过,谈着谈着,她的声音就粗壮起来。

英子,都是嫂子心眼小,才……

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嫂子?这地基不是量回来了呀!

是呀,是呀!

啥时开工呀,你哥在背下里说过好几回了。

开工,开工,春天咱就开工!

这不都打春了呀?

是呀,是呀!

……

而与他们相邻的赵忠义一家却是静悄悄的,白骨精家里也没有啥动静,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忠义用手猛捶自己的脑袋,他就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那个肖如海会调走,还因为与白骨精等人不明不白的关系落下了一个处分。

谁也没有想到是,肖如海临走的那一天,不少人找到公社的大院去骂他,其中就有那些被他招惹过的年轻小媳妇的们,白骨精听到风声本来想去为他解围,却也没有迈动脚步。

赵忠义也从水库工地回来了,却再也不是什么营长,恐怕连这大队书记都当不成。更别说当啥国家干部了。

傍晚时,赵忠义两口子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开开门看时,却是英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把几个白面馍馍丢在了他家的桌子上。

赵忠义想说啥却不知说啥好,一张老驴脸憋得紫红紫红的。他的麻脸老婆忍不住喊了一声英子,就在那里哽咽起来。

其实,英子要来的时候,老憨也是拉下了脸子的,但又没有硬去拦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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