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黑”,现年两岁半,男性,是一只带有一半狼狗血统的田园犬,是一只很有绅士风度的黑狗——与人类男性中的一小撮人相比。它的身上有着很多的美德,比如说吃东西从不挑剔,既不怕吃肥肉发胖,也不怕喝剩饭有损面子;比如说从不偷懒,早上不赖床,晚上不贪睡,只要有生人接近我家甚至于邻居家,它就狂叫不已,跃跃欲上,嗓门特大,声波超强;比如说懂得尊重女性,从不与“黑妹”打架斗殴,在“黑妹”哄抢它的食物时,它把头转向一边,装作没有看到,直到“黑妹”吃得再也吃不下时,它才打扫残局。“小二黑”最大的优点就是对爱情的执著与专一,他对“黑妹”的一腔痴情是从“黑妹”款款走进院子时,它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开始的——“黑妹”也是一只狗,女性,芳龄1岁,是一只地道的狼狗。
“黑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浑身的毛黑得发亮,连眼睛都是黑乎乎、水汪汪的,确有几分姿色。现在的它出落得这么漂亮,恐怕不是“小二黑”当初能预料到的。“黑妹”刚抱进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眼睛泪汪汪的旁边满是眼屎,挺丑的一个狗丫丫。但是当它听到“小二黑”惊奇的叫声时,它抬起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小二黑”,“小二黑”的叫声嘎然而止,开始与这个新来的狗丫深情地对望。我相信,寂寞了很久的“小二黑”就是在那一刻春情萌动,产生了一种要像骑士一样呵护“黑妹”的冲动,也就是从那天起,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拉开了帷幕。
“小二黑”对“黑妹”好,不是一般的好,是非常的好,是那种热恋中的男人对女友百般呵护的好,这种“好”,再美的女人也只能享受极短的一段时光,因为不久后就成了人妻;这种“好”,再丑的女人也能同样享受到,因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公主。黄毛狗丫“黑妹”在忠厚善良的“小二黑”眼里就是女王。有了好吃的东西,比如说肉骨头之类,“黑妹”完全不顾淑女风度,大啃特啃,“小二黑”总是把自己的一份也贡献出来,斯文地趴在一边,尽量不去看骨头,偷偷地咽着口水。有时我们实在看不过去,多给“小二黑”一块,它也轻轻地嗅几下,叼起,跑到窝里,用爪子扒个坑,把骨头埋起来,等到“黑妹”嘴馋的时候给它当零食吃。
“黑妹”性子野,一看到院子里的门打开,立即蹿了出去,“小二黑”紧随其后,也要冲出,婆婆喝一声“回来”,听话的它转身跑回,但因担心“白月光”的安全,急得在门边团团转。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黑妹”几声凄惨的叫声,“小二黑”如听到冲锋号的士兵,箭一般的冲了出去。“黑妹”因为身上流淌着祖先的血,所以是个“好战分子”,每次出去都要惹事生非,和邻居家的狗挑衅一番。门外,“黑妹”正与一个身体足足比它大上两倍的牧羊犬厮咬在一起。这狗不懂怜香惜玉,下手很重,很明显,“黑妹”处于下风。“小二黑”一改温良之相,狂吼着冲向黄狗,那种凌厉的攻势如武打剧中的高手出招。牧羊犬也感觉到对手的杀气,叫着向后撤退。“黑妹”撒娇似地看了“小二黑”一眼,与它并排站在一起,骄傲地冲对方叫着。婆婆喊它们进家时,“小二黑”正亲昵地用鼻子梳理“黑妹”身上的乱毛,那种温柔的样子,好象刚才英雄救美的是另一条狗。
“小二黑”自爱“黑妹”,“黑妹”自爱“小二黑”,它们的爱情本来与任何人无关,但因为它们是狗,就失去了人类的很多自由——其实人的爱情也不是想爱谁就是谁的,也有很多非感情因素。婆婆坚决反对这桩婚事的,她的理由简单的能让“小二黑”抓狂——“小二黑”的血统不纯,而“黑妹”却是一条狼狗。门不当户不对。这个在小说和电视剧中多次拆散金玉良缘的借口,如今却轮到了两条狗的身上。婆婆真是老糊涂了。但她态度很坚决,因为她已经为“黑妹”挑了一条邻居家非常健壮的狼狗做夫君,况且两条狗一直是她养着。而且她认为狗就是狗,根本不应该有什么感情,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小二黑”的爱情面临严峻的考验,但沉浸在爱情中的它丝毫没有察觉。
这一天天气很好,两条狗都在院子里晒太阳。闲不住的“黑妹”与“小二黑”厮闹起来。它咬“小二黑”的头和脖子,一副很用力的样子,它在男友身上练习功夫。“小二黑”肯定感觉到了疼痛,但却只是转转身子,一副幸福男人的模样,它也很有耐心的轻轻地回咬“黑妹”,但与“黑妹”的攻势相比,它的咬类似亲吻,更像是爱抚。
就在这时,婆婆像一个阴谋家,拿着一根木棍悄悄走过来,一棍打在“小二黑”的身上。毫不提防的“小二黑”一跃而起,痛苦地汪汪叫着,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们。那一下,肯定很痛,它的身子不停地抖,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婆婆心也软了,她一边用木棍在“小二黑”身上比划,一边指着“黑妹”说:“以后不准你在招惹它!”“小二黑”好象听明白了,它疯狂的把头转向满脸迷惑的“黑妹”,又望望母亲,好象在大声追问“为什么”。我不敢再看这只狗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惶恐和无助的眼睛啊,我在一个失恋闺蜜的脸上曾看到过类似的眼神。
“黑妹”脑筋转得快,在领会了婆婆的意思后,它急忙跑到母亲的身边,在婆婆的裤腿上蹭来蹭去,并细声细气地发出献媚的叫声,好象在说:你老别生气,我才看不上这个小子呢!初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小二黑”被棒打鸳鸯,被爱人背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黑妹”是一条又懒又馋、浅薄而聪明的女狗,它在继续心安理得享受二黑哥哥照顾的同时,开始疏远昔日的男友。它对婆婆的召唤反应灵敏,但对“小二黑”却爱答不理。“小二黑”的爱情得不到回应,血气方刚的它无法忍受这一事实,它要爆发了。
这一天当“黑妹”兴冲冲的从外面疯跑回来时,“小二黑”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先亲昵地用嘴梳理“黑妹”乱糟糟的毛发,然后用一双比F4中的花泽类还忧郁的眼睛望着它,望得“黑妹”稍稍有些羞愧。因为它刚刚在外面与婆婆为它定下的“未婚夫”约会完毕。如果它是人的话,可能会脸红,也可能不会红——厚脸皮的女人也挺多的。但“黑妹”毕竟是条狗,道行没有人的深,于是对“小二黑”也比往日温柔了些。它亲昵地偎在“小二黑”的身上,细细地叫着,好象在诉说一腔思念之情。“小二黑”激动地瑟瑟发抖,它的“黑妹”还爱着它!然而梦总有醒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婆婆走了出来,手里,举着拖把,像门神。婆婆决心要做一件事时,不管对她有没有利益她都要一条路走到底,而且这种脾气愈老愈坚。
院子里静极了,“小二黑”还没有从甜美的爱情中醒来。“黑妹”,这个狡猾的小蹄子已预感到事情不妙。“汪汪汪!”“黑妹”突然朝五分钟前还与它卿卿我我的“小二黑”狂吼,那阵势好象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它一边朝着前男友狂叫,一边跑到母亲的脚边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叫着,那意思就是这个家伙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下竟敢调戏我这个良家女狗,我是被迫的,你可要为我作主。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我听懂了,婆婆听懂了,“小二黑”也听懂了。“小二黑”被击懵了,它笨拙地晃着身子,眼睛失去了刚才的光彩——它小的时候它的妈妈肯定没有告诉过它,女人的话不能相信,特别是那种看起来太聪明的女人。
婆婆的拖把落了下来,重重地击在“小二黑”的背上,棍子与皮肉相触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小二黑”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但它好象全然没有知觉,仍处在巨大的悲痛中,为它灰飞烟灭的初恋。我飞奔下楼制止了婆婆,我说:“小二黑没有错,它只是一条狗。”婆婆手中的拖把放下了,“小二黑”既然是一条狗,那也就不值得她生那么大的气了。
“小二黑”的爱情就此死亡,它一下子好象老了很多,虽然仍旧忠于职守,但是连叫声都透着一股疲惫和沧桑。它对“黑妹”也由“一往情深”转到视若不见,即便“黑妹”当着它的面公然和“未婚夫”亲热,它头也不回,安静地躺在太阳照不到的树影里,像一个孤独而悲怆的雕塑。只有作为旁观者的我知道,这一条有着众多美德的曾经充满活力的狗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蜕变。它失去的不仅仅是灰飞烟灭的爱情,还有对世界全部美好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