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坐在一个丁字街口的水泥台阶上,准确地说是一个路边诊所的门口台阶。因腰间盘突发状况疼痛难耐,来到此处求医。治疗间隙独自慢迈脚步蹲坐在诊所门口来看街。
眼瞅着这条平常的街道,看着路旁树上的枝枝叶叶挂在空中,遭受着酷暑热浪的煎熬,没有一丝半点的生机,更没有蝉鸣鸟叫的景象。丁字路口右侧的拐弯路沿上,有个水果摊位。虽然街上人来人往,但我没见过有顾客驻足,老板呆坐在一个破躺椅上,挥动着手中的纸箱片扇来晃去。
这条街上最有生机的要数早上了,凌晨四点的街道环卫工衣服上橘红闪动,一帚划过所有凌乱不堪都立马变得清洁宁静起来,随之无数双鞋底落下抬起敲碎了晨的静谧。街边,三两人围着一个老汉,一桶、一盆中红虫翻动,网勺捞起裹着滏阳河腥的鱼虫,分售给围拢摊前的爱鱼人士。个个拎在手中,虽然街上人来车往,但仍一手骑车一边侧脸斜瞅着塑料袋中游窜翻腾的鱼虫,遐想着将这些红虫撒入鱼缸后的种种情景。
爱鱼,爱花、爱草、爱每一天清晨第一缕洒在脸庞的阳光。因心里装着大大小小这些个爱,才有了推磨样的早起晚归。十分钟的早市,托起市井老人对又一个日子的憧憬。他们伸腿抬脚间让你感觉是对每个平常日子的宣战。有人步履匆匆目不旁观一路向前,那些个踮脚、侧身、斜眼带光的偏瘫患者,每拖着脚画出个个弧度,都是在告诉路人没有啥了不起,只要心在跳动一切将会云淡风轻。
小时候跟着父亲看过瓜,看过场,看过戏 ,没想到因病得闲来到这千年古道,蹲坐街角一隅竟看起了街。
看街,还是看人?看景、看相、看行色匆匆,脚步轻轻……
几日的蹲坐观望,同样的日出日落天阴天晴,仿佛没有什么异样。没人在意曾经每天走在这条街上的谁不见了,今天又多了一个谁。就好像我求医的这家“世德堂”老店一样,每天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堂主正襟端坐堂口,对患者嘘寒问暖,把脉开方。同样的“君臣佐使,一样的沉迟数降”抽丝剥茧中去探寻那毫厘之间的顿挫抑扬。饭前饭后,寒热温凉,辛辣咸苦间暗藏着引经归腑的玄奥,喜怒忧思中已注定肝脾的损伤。
我双手托腮看着这条街上的树,看着街旁的房,看着各自的脚步匆匆,想着这些人都在去往何方?这时有一个老年妇人也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我们目光相撞时我向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微笑。说她在让堂主号脉时看见我,手扶台阶进屋时那个难受的样子了。我说听你口音好像是磁县的,她说你还真听准了,她说是磁县光禄的,在附近一户人家伺候一个老太太。唉!随着她的哀叹声,讲起她的心事。
她今年六十六岁,两儿一女,都已成家立户。完成人生基本任务,本可以安享儿孙绕膝的安逸生活,不料老伴突生病变,虽极力救治还是离她而去。老头在时她只管家里收干晒湿,洗衣做饭,街间亲戚来往她从不用操心,儿子媳妇也都各忙各的相安无事。老头走了治病埋葬花了不少钱,弟兄妯娌间虽没有大吵大闹,但因钱财你多我少家务难断渐生隔阂。老太太看在眼里愁在心上,以前的一团和气欢声笑语,现如今如履薄冰大气不敢出。
常言道七情致病,老太太长期压抑三餐渐少,不久便卧床不起。女儿眼见娘成这样,就给两个哥哥商议得尽快为母治病,经多方打听也慕名来到这世德堂。把脉问诊后得知老太太是情志长期压抑,造成脾胃不和三焦郁结之症。便细心开导温良用药,不多日老太太干枯的面容渐显温润之相,子女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随着时间推移身体日日见好,与医生护士之间熟悉如近邻亲戚般的交流,让老太太如获新生一样有了精气神。得知老人家里的情况,经病友介绍给老太太,还找到了一份工作。原来在附近有个退休女教师,因年岁已高子女又都住得远,怕老人一个人有个闪失,愿意找个能做个饭陪着聊个天的伴。经病友引荐后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就这样老太太一边在世德堂喝药调理身体,一边在退休老教师家陪伴老人,管吃管住还有每天一百的工资。
生活本就这样,在坎坷中偶遇转折,在颓废中因一人援手相牵,而让自己变得柳暗花明起来。这一切的遇见和到来,都源于心中对平淡生活所流露出的热爱与坚守。世事的盛衰万物的消长,都在变与不变间,就和眼前的这条街一样,任凭沧海桑田寒来暑往,看到的是四季轮回秋收冬藏,看不到的是物换星移新绿凋敝间,早已时过境迁亦非当初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