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任朝政的头像

任朝政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14
分享

草原天路:一场照见心底的远行

日子过久了,总像蒙着层灰。日复一日的劳碌,挤不进上升通道的焦灼,像潮汐涨落,反复啃噬着心神。生存的惯性,仿佛已耗尽太多气力。久困钢筋水泥的樊笼,灵魂深处总被一丝莫名的渴念牵引 —— 那是对辽阔天地的向往,是对尘嚣之外另一种生命状态的无声期许。

埋藏在心底 “草原天路”的种子,终于在八月草原最丰美的时节,随旧友自驾的轮辙破土而出,绽放出满目的惊喜。车行山巅,路在群峰与绿原间灵动舒展,舞着大地的韵律。极目望去,碧草连天,翻涌的绿浪直抵天际;五彩野花是散落绿海里的星子,绚烂地开,又安静地美。

风过处,草浪低伏,花影轻摇,像在絮絮说着草原千年的秘辛。高大的风车立在苍茫天地间,宛如沉默的纪年轮盘,缓缓转动,碾过时光深沉的辙印。

登高远眺,塞北梯田是大地摊开的掌纹,深深浅浅的沟壑里,浸着农人的汗水与智慧。

草木有其雨露风霜,人生亦有其际遇浮沉。这条天路的每道弯折,都藏着一场与壮美的不期而遇;每一次起伏,都牵着心魂悄然跃动。行驶其上,时间仿佛凝住了 —— 掠过耳畔的风,是天地的吐纳;游移天际的云,似岁月的跫音。尘世的烦忧早被草原长风涤荡一空,只余灵魂在无垠天地间自由驰骋的静穆。此情此景,哪里只是视觉的盛宴?分明是一场灵魂庄严的沐洗。

《草原之夜》的旋律,是镌刻在少年记忆里的温柔召唤。琴声起时,思绪便飘向星光下毡帐的灯火,飘向天地尽头那苍茫无垠的夜色 —— 悠远的意境在音符中晕染,终在心底凝成一幅不朽的水墨。在小城烟火熏染的庸常岁月里,远方的草原、星垂平野的穹庐剪影,早已成了心底最执着的诗与远方。

谁能缝补灵魂的裂隙与暗伤?答案或许只在自身。亦舒说得好:“只有我才会帮助自己越过一山又一山,克服一次又一次难关。” 这话在草原浩荡的风中听来,格外清晰。沉于心底的那份草原情结,如同旷野深处明灭的篝火,总在夜深人静时灼灼撩动心弦。

车轮碾过起伏的高原,道旁散落的残垣猝然将视线从自然的壮阔拉向时光的幽深。那是历代长城的遗骸:燕赵的石垒、秦朝的土垣、北齐的青砖、明代的夯痕…… 碎石嶙峋处,昔日烽燧已坍成模糊的土丘。偶有旅人拾起碎石,垒成小小的玛尼堆,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这些哪里是寻常石块?分明是金戈铁马褪下的鳞甲,是凝固的烽烟,是民族千年守望的断简残碑,在蔓草荒烟间低诉着沧桑 —— 每一块断石,都嵌着王朝兴衰的密码,是历史在时间长风中剥落的沉重甲胄。

次日上午,我们驶向天路东端的起点 —— 桦皮岭。车至山麓,景致陡然生变:嘉木葱茏,林海叠翠,亭亭白桦如列队的仙子。摇开车窗,林涛裹着鸟鸣与清冽的草木气涌进肺腑,荡涤着心胸。

登临坝上四顾,群山如涛奔涌,碧野似锦铺展,暗香浮动,袅袅炊烟如大地舒缓的吐纳,令人沉醉忘归。浮云在天上悠悠飘,内心也如洗过的晴空般澄澈。

独处时,常觉自己像一片流云,有着模糊而自在的形态;置身人群,却又如一阵穿堂风,倏忽而过,了无痕迹。灵魂的线条错综复杂,横竖弯直,哪一种都难描摹全貌。如何定义自己?或许,正如博尔赫斯笔下:“我是一场孤独的幽梦…… 是黎明和黄昏 / 我是自己漫漫人生的每一个片刻 / 每一个不能成眠的焦躁夜晚 / 每一次离别和每一次前夕……”

桦皮岭的奥妙,正在于它无言契合着东方古老智慧的精髓。“道法自然”在此处,是山川草木默然遵循的内在律动;“天人合一”的至境,亦在旅人凝望林壑烟霞时悄然达成 —— 自然以其壮丽原始的风貌,无声诠释着宇宙间最深沉的秩序。人在此间的凝望,是与天地法则进行一场超越言语的灵魂对话。

清凉的风簌簌拂过草尖,似光阴在耳畔低语。从浅绿到深碧,草木经历了无数轮回。我凝视着那绿到极致、绿到无可言说的草原,恍惚间觉得整个宇宙都浸染在这片浩渺的绿意里,如同你我,都在寂静中探寻着各自的答案。

旷野之上,风车阵列如林,巨大的扇叶不知疲倦地转动,将千年“东口”的古朴风韵,悄然转化为现代的能量脉动,为草原注入崭新的生机。天际的流云聚散随风,漂泊无定。人生何尝不似这浮云?变幻莫测,身不由己。然而,又有何惧?抬首,有阳光朗照;俯身,是锦绣山河。若在时代的叙事中感到迷失,不妨向内行走,于日常的烟火深处安顿身心,寻觅属于自己那一份人生的真意。

灵魂深处,总在描摹着这样的黄昏:寻一处缓坡,躺下来,赏月,听风,感受初秋夜色沁凉的浸润。月光与清风送来透骨的凉爽,灵魂随牧草俯仰,呼吸应和着长河的吐纳 —— 在星光与长风交织的静默里,在星垂平野的浩渺中,我与这苍茫天地,共生共息,浑然一体。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