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写作

写作，简单说，不过是把心里的话写在纸上。让纸上的墨迹嬉笑怒骂，倒是比活人还要生动些。这大概便是写作的魔力了。

有时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竟觉得陌生，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这文字有了生命，它跑出来，与我面面相觑。我写"春天"，纸上的字便长出嫩芽；我写"死亡"，那些笔画就化作枯叶。写作，是给文字以魂魄，给魂魄以文字吧。

写作最奇妙的，在于它既是最私密的事，又是最公开的事。一个人躲在屋里，边自言自语边写下文字，这自然是极私密的。可一旦这文字到了别人眼里，便成了最公开的宣言。你写下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钥匙，不知会打开哪扇门，也不知会放出什么怪物来。写作的人，常常是造了笼子又怕笼子里的东西。

真正的写作又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人的本来面目。平日里，人总要装出几分体面来，可一拿起笔，那些体面就碎了一地。写出来的文字，比人更诚实。它不会说谎，不会掩饰，把人心里的妖魔鬼怪都抖搂出来。所以有人爱写作，有人怕写作。爱的是它能说出心里话，怕的也是它能说出心里话。

写作还是一场孤独的狂欢。一个人坐在灯下，与自己的影子辩论，与想象中的读者对话。写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在听；写完一看，世界依旧安静如常。这狂欢只有自己知道，这孤独也只有自己明白。写作的人，大概都是些自说自话的疯子，偏偏又希望别人能听懂自己的疯话。

写作最难的，是诚实。不是对别人诚实，而是对自己诚实。要写出真正想写的，而非应该写的；要写出感觉到的，而非以为应该感觉到的。诚实二字，说来容易，做来极难。人总有许多借口，许多顾忌，许多自我欺骗。写作，便是要剥开这些借口、顾忌和欺骗，露出赤裸裸的灵魂来。

写作又像是耕种。把思想撒在纸上，看它发芽、生长，有时丰收，有时绝收。写作的人，都是些固执的农夫，明知可能颗粒无收，还是一年又一年地播种。写作的回报从来不确定，可能是一句偶然的共鸣，也可能是一生无人问津的寂寞。但写作的人依然写，就像农夫依然种地。

写作，说到底，不过是人与自己的一场对话。通过文字，能认识自己，理解自己，最终与自己和解。写作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被世界改变。在写作的时刻，人是自由的，是完整的，是真实的。这大概就是写作的意义吧。

夜深了，我还在写。不知道是文字在写我，还是我在写文字。或许，写作本就没有答案，就像活着本就没有答案。我们写，不过是因为有话要说；我们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有话想说。写作与活着，原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