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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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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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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

 

清晨六点,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活动在这条古老而有韵味的巷子里,这条巷子四通八达,穿过这条巷子可走到城市中心东南西北的大街小巷,原来这个巷子里的房子格局差不多,除了几幢被老瓦房包裹起来的红砖平房外,不是木砖混搭就是土坯加木结构的老瓦房,调子、结构都一样。到了现在,这个巷子的房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着鲜明的对比,巷子以北的方向还在存有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候的青砖墙、青石瓦,甚至还有用土坯搭建的房屋,巷子以南对应的则是空心砖、琉璃瓦翻修新建的古式建筑风味的新房子,但并不是高楼大厦,而是在以北存有房子的基础上重修搭建的,是有规格、有统一的两层半的琉璃瓦房。

这里的房子虽然有了巨大的变化,但这里的人还是那样的人……

陈大庆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十多个年头,他的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在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心腹,能住在这里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土豪劣绅,但现在随着城市的扩建,这里也就成了这座城市的边角,成了这座城市的古城,成了过去城中心的历史。

在这个巷子或者由这个巷子辐射出去的其他巷子都形成了一种文化,那就是喝酒饮茶冲壳子,吹拉弹唱找乐子,除了多不胜数的茶铺外,这里有菜市、有荤素馆,这样的茶铺和荤素馆要么两两相对,要么隔房就是,陈大庆和妻子殷凤秀沿用他们的老房子打理着一家茶铺店,像是过着与古城之外的人不同的生活。

这个茶铺不像大城市里的茶铺那样,摆满茶柜的成年老茶,要喝什么样的随时可以点泡,放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实木茶盘,养着各式陶制品的茶玩,挂着名家字画,可以点上檀香,弹着古筝,静心品茗。而巷子里的茶铺里全是破旧的座椅板凳,茶杯不是缺手把的就像是狗啃过一样,每个茶杯边缘都是洗不掉的茶渍,似乎在叙说它的历史,倾诉它的人文。

铁老柺大清早的就用拐杖把陈大庆的茶铺门敲得要垮,陈大庆还在被窝里与妻子打滚,吓得陈大庆差点阳痿,陈大庆慌忙急促地拉起裤子,裸着上身,踩着蹦跶蹦跶作响的木板阁楼,从附窗探出头望了一眼,原来是铁老柺,陈大庆朝铁老柺吐了泡口水,骂道“你这个千刀刮、万刀割贼刹的,差点给老子魂都吓落了,我说怕是地震了,原来是你这杂种在这里装疯卖傻。”铁老柺又使劲地用拐杖敲着门嘴里念着“仙有仙道、鬼有鬼路,陈大庆有回路,大庆回来咯,回来咯吓着回来咯”。

“你这个天收的,大清早就坏我的好事。”说着陈大庆猛地拉过附窗钻了进去。

“是哪个杂种,这么早就来嚎丧,害了老娘满地水露又抽干。” 殷凤秀一边扣着罩子纽扣,一边说着。话还没说完,又听见门外又唱了起来。

“巷子出来么刘家河啊,铜盆哩打水么喂家鹅,家鹅不吃哩你么铜盆水,你拿我么也无奈何。”臧德华也在这个时候来到陈大庆茶铺门口。

“呀!这不是老臧么,你是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打牌输了,还是赊了哪个爬楼的钱,躲起来了。”铁老拐唏嘘道。

“放你狗日的猪屁,老子这两天去做了笔生意,赚了点小钱,你狗日的一天只认得爬楼,嫖婆娘。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爬楼把你脚都整脱气了,还不安分,你还要把另一只脚整熄火掉,才舒服,还在一天瞎混日混,鬼眯日眼哩。”臧德华说完转进了陈大庆对面的茶铺。

这个臧德华,左眼因为用草酸洗厕所,他倒了少许的草酸在地上,顺手就将装得还较满的没有盖紧的草酸瓶子放在厕窗上不足十公分的且有坡度的窗坎上,他以为他放得稳稳的,谁知正在他认真清洗地上的时候,草酸瓶子不慎从厕所的窗台上滑落,说来也巧,刚好掉在了臧德华的面前,溅起的草酸不偏不倚地正好溅在了臧德华的左眼里,那个钻心的疼,差点要了他的瞎子算——命,从此之后他便失去了左眼,也真成了左眼瞎。

这个铁老拐实际叫铁黔霍,因为前几日又来了几个乡里婆娘,自觉新鲜,在巷子里的茶铺喝了点酒,加上茶铺的人你一句,我一言说得铁老拐好像不是男人一样,为了证实自己的功能健好,东西还能用,谈好了价钱便爬上了陈大庆家的二楼,陈大庆家的二楼除了陈大庆家两口子睡外,还专门用砖垒起放上一张成板,上面随便铺上几张被子也便成了喝茶人的战场。看着铁老柺爬上了楼,坐在楼下的茶客们顿时消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往楼上听,这样的老房子,除了看不见或者不想看以外,楼上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加上又是木板阁楼,除了要技术外,不然随便你动作的大小,那床板脚与楼板相接处的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便全然传到了楼下。

上了楼,说是新来的也倒不像新来的,还没等铁老拐爬上去,这女的已经把裤子脱到了膝盖头,铁老拐看着那女的肚囊皮耷拉着,把一条河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就没了心肠,但又想着楼下一帮笑客的话,镇定了下,便猛然地向那女的身上扑去,刚把皮带解开脱下裤子,一股骚味呛得铁老拐差点喘不过气来,这女的有狐臭,呛得他兄弟都疲软了下去,拉起裤腿就往后退了几步,不料裤子还没拉起来就被绊了从楼上滚了下来,把盆骨摔骨折了,加之没钱医治,就靠喝酒止疼,长期以往摔折了股骨没有愈合,走起路来也便一拐一瘸的,当时那个场面简直是尴尬难堪了,陈大庆掩住嘲笑去扶他起来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全部暴露在了整个茶铺里。茶铺里的都被这个场面震住了,铁老拐见众人看着他下半身,一边忙拉裤子一边还说着俏皮话“让你们受了。”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还能说出这些话,茶铺的人都哄然大笑了起来,这一出也成了这条巷子茶余饭后的笑料……

 

 

魏仁浩是这条巷子做生意最年轻小伙,是个80后,戴副眼镜,看上去像是孔夫子的东西——文绉绉的,听说这个小伙子幼年时期父母离异,虽然没成什么大气,但这个人好学,为人好,朋友多,没染上他那个年代的恶毒,后来因为恋爱,他放弃工作,女友放弃了他,跑到这条巷子开起了馆子,他馆子对面正好是陈大庆家的茶铺。

魏仁浩开的是纯粹的荤馆子,有肉、有火腿、有回锅肉、小炒肉、苞谷饭、荞疙瘩、红豆汤、烫豆花……,不像他旁边几家人,到了初一、十五把荤菜类往冰柜一收,摆上素菜就变成了素食店了,那些个信佛的、皈依的吃起来也没觉有什么两样,一个个都是生米煮成熟饭,埋头苦干起来。像初一、十五这两天,魏仁浩的馆子也就那些个没有信仰的,不是醉鬼、就是在工地上扎完钢筋,搬完砖来接婆娘的人,比起平常生意就没有隔壁其他的生意好了

“我说小魏,你不该也像我们这样,到了初一、十五把肉收起来,全买成素食,这样生意也好,你也不麻烦!”隔壁温大婶劝他说。

魏仁浩眯笑着看着温大婶,心想你这劝人的还真有水平,自己都说不该了,还劝我。

“大婶!没事的,虽然我年轻,但该我怎么做,不该我怎做,我该怎么做,我会做的。”魏仁浩笑着对温大婶说。

只见大婶迟钝一下,捞着头,笑着说,“噢!要得,要得”嘴里小声碎念碎念地离开了。

“老板,来套饭。”这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了魏仁浩的餐馆。

“苞谷饭、米饭、荞疙瘩,红豆酸菜汤、烫豆花,要什么?”魏仁浩拿着二大的碗站在甑子面前问道。

“来套苞谷饭加红豆酸菜汤,好多钱?”

“三块”

“小炒肉多少”

“八块”

“那再加一杯酒、一盘小炒肉。”

“要得,请等两分钟。”说完,魏仁浩转身走到火炉边,打开鼓风机,操起大锅,拿起长勺,只见他朝锅里舀上半勺油,随后朝勺里放上干辣子,姜片,倒入锅内,待辣子炒制泛黄至糊,放入准备好的朝天肉,左手紧握锅把不断前后翻拨,右手持长勺不断翻炒,还不时地用锅勺磕敲着锅,见肉已泛白,熟练地倒上适量的酱油,少许的盐和匀起锅,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像是开过大餐厅,做过大菜的人。

“嗯,不错不错,这个味道才是正宗的老家的家常菜味道。”西装革履的男子一边酌一口小酒,一边称赞道。

男子便就此打开了话匣子,“开了几年了,看你还年轻得很,这么年轻就有这个手艺,不错不错。”而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见他不慌不忙地掀开外衣,从内侧口袋掏出来,他的手机像是摩托罗拉掀盖的那款,而那款手机对于过去是有钱人才买得起的,就现在而言却已经落伍、淘汰的了,只见他隔着屏幕看了一眼,便掀起手机盖,像是早已知道是谁打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他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没找到啊!就在这里啊,你沿着中间广场进来后,有两条巷道,你径直往里走,走到中段有个分岔路口这里打电话,我出来接你。”说完,他猛地喝了一口酒,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小炒肉就着的饭,嘴里还在咀嚼,就又跟魏仁浩自顾自地说道:“哎!我一个朋友,约好来你这吃饭,我都要吃完了,他到现在没找到,关系很好,也就没等他了。”说完,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的菜外,又让魏仁浩再添置两个菜,一盘回锅肉,一碗烫豆花……还没待他讲完,手机铃声又催促了起来,又见他急忙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喂,还没找到,好好好,你就站的那点,我接着出来接你。”打完电话还不忘跟魏仁浩交代再倒杯酒,叮嘱可以上菜了,我出去接朋友马上就来了,说完便走出了魏仁浩的店面,留下了吃完的,还没吃的菜和还没喝完的酒。

魏仁浩从小生活在这条巷子里,早已看惯了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事,他其实在西装革履男子自顾自侃侃而谈的时候,早意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只因为他知道,即使当面揭穿,又能奈何,俗话说:“一分难倒英雄汉”,来这个巷子里消遣的人,在过去也许是个英雄,但换在现在大部分是社会的底层,是现在人过往最真实的写照。

魏仁浩与同辈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朋友多,但像他这样会弄吃的,很少甚至没有,而且他学得也快,上手也快。起初,开馆子全凭自己幼年时看母亲做饭时的方式做,炒个小菜、炖个汤,是摆那碗吃那碗的,但这里吃饭的人别看都是些闲来无事、游手好闲的,这些人口味重,嘴舌叼,都是些牙齿吃黄的人,特别是对苞谷饭的要求也是叼得很。

“刘大姐,你能教我蒸苞谷饭,搓荞疙瘩?”

“小事一桩,等晚上收了摊儿,我过来教你。”

“要得要得,太好了,负累你了。”

到了晚上,刘大姐收了摊儿,出门探头望了望巷子里的人,见人群散去,其他家都收了摊儿,才转身绕进魏仁浩店里。

魏仁浩这店有两道门,一边是正门,一边是门面,门面是以每块三十公分的木板共十块对着门槽一扇一扇地从头卡上,并一一拼接起来的,上这样的门很是讲究,必须按照规格来,按照顺序来,否则即使上到最后,也是关不上的,还得拆了从头来,所以每一块门方上都要标明顺序,上到最后一块更是讲究,如果不调整好方位,是销不上的。像这样的门在现在已经是古董了,恐怕也只有这个巷子里还仅存那么一两扇了。

从外面看这房子,以为就是一座两层长方形的老瓦房,但进去,像是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殿堂,穿过正门,是一间方正的大厅,大厅内摆放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时期的陈旧古老木质碗柜,两边放在几张现代保利板制作的长方饭桌,穿过正厅,便是一个前后房连接的小天井,天井一旁是以钢筋焊接为扶手,木板垫成脚踩板的楼梯通往前后二楼的房间,再穿过小天井又是一个方正的堂屋,堂屋一侧有个巷道,巷道中间便是两间耳房,穿过巷道又现一个后花园,花园里栽满了各种花草,那些花花草草在魏仁浩的精心栽培下,时常有很多漂亮的蝴蝶和殷勤的蜜蜂前来光顾。

刘大姐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魏仁浩的店铺绕了一圈,看了一遍,然后回到房子的正堂屋,“仁浩,你在这个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房子太大、太深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就像你一样,看着不太像一个会开馆子的人,更不像一个会做菜的人,你看上去都像一个文艺青年。”

哪点哪点,这房子是我亲戚家的,现在他们都在城中心买了商品房,房子闲置了一段时间,见这条巷子做起了餐饮生意,来光顾巷子里餐馆的人也不是那样叼,又见我不成器,亲戚便借我开起了餐馆,一是让我在生活上有点点点;二是让我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而我也便来到这里,不过我倒觉得做菜也是一门艺术,特别是看到客人们吃里舔嘴抹舌的,那个样子就有一种满足感,幸福感。

“你瞧你,你听听,还做菜是艺术,我看么就是混口衣禄,一天苦死苦活里,有时候么还遇到些酸冷不忌,吃跳墙的,有些么看的穿里披一块搭一块里么还嫌这样少咯,哪样多了里,要不整个这些狗日里些吃乃,又想的人家包包头里那几文含口钱。”刘大姐一边发牢骚,一边从魏仁浩装苞谷面的口袋里,舀出几碗苞谷面倒在簸箕里。

“不扯那些咯,办正事,你看,要把苞谷饭蒸得泡浮浮,软和和里,就要先把苞谷面用水来沏哈水。”说着,只见刘大姐右手拿起瓢,左手拿着筷子,右手一边淋水,左手一边用筷子搅拌,直至苞谷面全部沏过水,然后又将有些起坨的苞谷面攉散。

“哎!说么说,你给谈女朋友了。”

“没有,现在么谈什么了,原来谈过。”

“咋个了呢,分啦。”

“唉!说来话长了,不说这些,接下来要咋个整呢?”魏仁浩有意识地转移话题,他不想谈及这个问题,他知道跟刘大姐讲这些,她也不懂,虽说这刘大姐也是过来人,但对于恋爱这回事她没感受过,经历过。

刘大姐名叫刘巧比魏仁浩稍长两岁,刘巧早年丧父,母亲因刘巧家穷,在刘巧父亲刚走没多久,就把不到3岁的刘巧扔给她年迈的爷爷、奶奶尿一把屎一把拉扯大,刘巧从小懂事听话,但就是不受她二婶待见,加之刘巧的爷爷奶奶把刘巧当宝一样爱护,她二婶家两个娃娃也没这样带过,她二婶嫉妒在心,随时把刘巧当丫头娃子打整,村邻四舍,哪家办个红白喜事,团转人都知道两个老人靠自己种点地,养两头猪,加上政府给点低保过日子,遇上个红白喜事也是不好请的,有个什么好吃的周围团转哪家去了吃酒都会带好吃的,或者吃剩的饭菜来给他家,他二婶一旦看见哪家送东西来,就远远看着,等送东西的人前脚走,她后脚就蹿进屋去,刘巧的奶奶刚从口袋中拿出一颗喜糖递到刘巧手中,她二婶上前便抢在自己手里。

“哎呀!这个糖太硬了,刘巧还小,怕她慌忙急乱吃了,咔着。”说着,自己便撕开丢进嘴里吃了起来。

“哎呀呀!还有这么多的味道,你们上年纪了,吃不得那么多糖,怕吃了什么这样高咯、那样高咯的,吃坏了身体,刘巧又还小,吃多了牙齿吃烂掉,我拿回去给娃娃他爹吃,还有你那个大孙子,他们是早就想吃得很了。”只见刘巧的二婶翻了翻糖口袋,说着便从口袋里随便捡了两颗出来,递给刘巧。

“来来来,就吃这两颗,不然牙齿吃出虫来,哪有钱去补吆!”说着刘巧二婶刚要转身离去。只听见刘巧嚷着喊着非要吃烧白。

这一叫不但叫住了奶奶,更是叫住了刘巧的二婶。

“哎哟!这一口袋又是什么。”说着刘巧的二婶转过身走向堂屋中间离近菜柜旁边的一个口袋。

这是刚才那位邻里做客,没吃完的一些菜,有膀膀、烧白、蒸肉、鸡、鱼,但这些菜都是吃过的,有的只剩一半,有的动了两筷子就没动的。

“哎呀呀!我说妈啊!你说你,这个屋头就你跟我爹还有巧儿,吃得完恁么多,也不拿点给我带回去给你小儿子还有你两个孙子、孙姑娘吃,恁个热里天,你说你们一大把年纪了,吃不掉,放馊了倒了还不可惜了。

“我是想的,这些菜都是人家李大婶做客拿来的剩菜,也不好给你们!

“哎呀我妈呀,都是一家人,你老俩都能吃,我和喜老二难道就不能吃了。”

“你看,这个鸡和膀膀还没咋个动着,就是还不老实“火巴”(pa,你二老牙口也不好,怕是吃不动,这个鱼还可以,就是只剩一半了,哦!这个蒸肉也行,又火巴,渣面又多,你二老跟巧儿拌饭吃合适得很,还有这个,这个烧白,巧儿不是要吃,“火巴”得很,还有五六片,人家这个蒸得好哦!糖味合适,肉质也好,就是太少了,我们人多,这些就留给你们算了,我就拿这只鸡和膀算了。”刘巧的二婶像个高级品菜师一样,每样菜都品了一遍,尝了尝味道,看了看多少,便毫不吝啬地拿走

“巧儿,快,去叫你爷爷来吃饭了。”

“妈,我就走了,这些菜还热乎乎的,快叫爸回来吃饭了,喜老二还在家等我做饭,我过两天又来看你们。”说完,刘巧的二婶转身离开了,像贼进了地主家,东西不多,收获不少。

 

刘巧的二叔叫刘德能早年在工地扎钢筋,也还算是个勤快人、老实人,每天扎完钢筋都会跟工地老张骑着五羊摩托去巷子里吃碗豆花苞谷饭,老张也会带着刘德能随时光顾陈大庆的茶馆,有时会让刘德能自己喝着茶,听着老者些摆龙门阵,吹牛,而老张自己跟陈大庆勾肩搭背地在墙角说些什么,便上楼去了。

刚开始,刘德能根本不知道楼上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经常看见楼上会下来一男一女,或者几女几男,因为从来没有上去过,虽然怀疑过,但是没敢肯定,要不是一次老张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说出了楼上的欢愉,加上周边老者些时有时无地议论,刘德能可能也不知道,老张为什么会随时光顾陈大庆的店,而且隔三岔五的都要来一趟,来了要是没有自己想爬楼的,也就喝喝茶,听听每天来的老者些说的段子,在这些段子里,老张会发现巷子里除了陈大庆家,其他家又来了些什么新货。

范春兰是跟村子里死了男人的张绣带到这个巷子的,张绣的男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男人为了讨到张绣,便一直没跟张绣说。直到有一天中午,张绣的男人喝了些酒,要跟张绣翻云覆雨,喝了酒的男人像是吃了印度的药,但是这个张绣功夫了得,三下五除二就让她男人血液沸腾,快感直通全身,三两下便瘫倒在床,就在张绣还在摸着自己的乳房,陶醉期间,她男人一下抽搐起来,口吐白沫。

“砍脑壳的,你咋个了,给是老娘功夫了得,看把你爽口吐白沫,还全身抽搐。

见男人不说话,全身还在抽。

这时张绣才反应过来,吓得她乳房一紧,潮水回干,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摇晃着她男人,还没等她穿上衣服,男人已经过气了,见男人没气了,张绣号啕大哭起来,那个哭声跟她叫床的声音有得一拼,只是凄惨了些、悲伤了些。

张绣赶紧把男人的裤子拉起来,便跑到外面哭喊起来,见老公公扛着扳锄从地里回来,便奔向老公公,丰硕的乳房将单薄的衬衫纽扣晃开,吓得她公公不敢直视,远远避开走到猪圈门口,将扳锄放好,佯装看看猪仔。

“咋个了,鬼喊辣叫的。”

“爹,喜二六死了。”

“死了,咋个死了,好好的人就死了。”说着,老公公转身跑进屋里,只见他儿子赤裸上半身,躺在床上,床前一堆纸巾丢得满地都是。

“快点,还有点气,赶紧打120。忙得拿扫帚来扫一下地。”老公公一边安排张绣,一边将儿子的衣服穿上。

老公公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不慌不忙地收拾着。

只见张绣像做贼一样,赶紧销毁现场痕迹,慌忙急促地三下五除二地将地上的纸巾捡裹后,塞进垃圾桶后,将垃圾桶口袋系紧,提到了猪圈旁边的灰堆边。

就在她刚刚收拾完后,120的车拉着警报,那警报远远就传到了他家,远处的警报声像是“完了、完了”响彻了整个村子,那样的余音到现在还在村子里回荡……

张绣的男人才火化了没几天,骨灰盒也没钱下葬,还在殡仪馆的寄存室与那些同样没下葬的人陈列在骨灰盒架上,殡仪馆的骨灰盒台架上,似乎特意留了个位子给张绣的男人,张绣环视了一下周围,每个台架上都放满了不同材质的盒子,密密麻麻的,有的已经被严严实实的灰尘遮盖,有的像是刚刚放置上去的盒子还很干净,张绣随工作人员走到最里面的台架上,战战兢兢地将男人的盒子放上去,手边盒子上的照片直瞪瞪地盯着她,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转身紧随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骨灰盒寄存室,当走出骨灰盒寄存室的大门那一瞬间她又不禁打了冷战,纸钱也来不及烧,便交了一年的寄存费后便匆匆离开了……

而张绣男人的死,促使了张绣来到了巷子里。

张绣回家住了几天,看着团邻四舍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她也大致猜到了一些,男人死了,就自己和老公公住在一起,是非肯定是有的,生怕无的嚼出有的来,为了避嫌,便又回到了原点,来到了巷子里,而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隔壁村范春兰。

也就在这个时候范春兰认识了刘巧的二叔刘德能。

 

 

魏仁浩才一开门,就听见张绣一大早就在巷子叫喊起来,指着铁老拐骂道:“你这个贼杀的,砍你血脑壳,你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勾球,老娘一大早还没开张,就你摸球,摸了还不给钱。”张绣一边撕扯着还在醉头麻呵里铁老拐。

“哈哈哈哈,摸上不摸下,摸下给是要加价。也就了一下你那个老瘪奶么还要钱,你看你那个都被众人挼瘪了么还稀球奇得很。

“你这个砍血脖子里,老娘这个不瘪么,你还蓄的转的,要不是老娘这个么,你狗日还不憋死球,忙的拿来。”

“幺幺幺,你那个害怕有人家范春兰那个饱满,还要钱,你要好多钱。”

“50?”

“楼都没爬,床都没上,你还要50。像你这种烂草鞋还要50!5块还差不多。”说着,铁老拐歪歪倒倒地解开在裤子上的绳绳,揪着一边裤口,另一边裤口垮在盆骨,又拉开短裤上的拉链,从里面拿出用手巾包裹好的钱,斜歪斜倒地一晃一晃地打开手巾,拿出5块钱,递给张绣,等张绣刚要伸手接,铁老拐故意将钱一放,掉在了铁老拐的裤裆下,张绣弯腰正要捡起来,铁老拐顺势扑了上去,把张绣的头夹在铁老拐的两胯之间,张绣一个鹞子翻身,将铁老拐从背上推下,只见铁老拐一只手摸着屁股,一只手提着裤子重重摔在地上。

“你这个绝婆娘幺,你要跟老子摔死掉。”

“这个掰杂种,摔死你狗日的,才解老娘的气。”

还没等铁老拐回过神来,张绣一把将他用手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中的钱抢过,又拿了20元便起身离开了。

“你这个烂婆娘,你这个男厕所,你这个烂草鞋……”铁老拐一边骂道,一边为半边屁股的疼哀怨着。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铁老拐在自己的哀号声中睡过去了,就这样横跨跨地睡在了巷子里。

陈大庆打开门,只见铁老拐横睡在陈大庆大门边,裤裆中间湿漉漉的,刚喝完的黄汤浸满了裤腿,流到了街头。

“这个铁老掰么,大清八早的黄汤就肿多了,你看尿都屙的裤子上了,也是葬德了。”

陈大庆走到铁老拐身边,用脚踢了踢铁老拐的脚。

“死老掰,起来睡过去点,我要开门了,人些要来了,不要挡了我的财路。”

只见铁老拐迷迷糊糊地一只手拉着裤子,一只手杵着陈大庆的门槛,撑了起来,斜歪斜扭地挪了一下身子,又靠在陈大庆大门旁边的墙睡去了。

魏仁浩对于这一切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他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系上围腰,井井有条地侍弄着将摆放甑子地座椅搬出门来,将反扣在桌子上的板凳拿下摆放好,把头天捂起的火炉打开,用火柱捅一下,用火钩将烧过的炭灰勾除,再用火钳添上锤好的亮碳,用鼓风机吹起,放上甑子,把沏好水的苞谷面上进甑子里,便沿着巷子来到菜市,购买一天需要的肉和蔬菜。

至于豆花,豆腐这两样是不用亲自去买的,这条街所卖的都是订在崔芫花家,她家的豆花是用精选的黄豆做的,是用传统做法加石膏点的,不像其他的是用盐卤,用盐卤点的要硬些、弹性和韧性要强些,含水量要少些,用石膏点的细嫩光滑、含水量多,口感顺滑。盐卤点的也没有石膏点的那样味正宗,这也是南北豆花制作特点,一般北方就喜欢用盐卤点。这里每家卖素饭的都叫她崔豆花,每天无论哪家开没开门,根据店主的需要,她都早早地将豆花、豆腐放在每家店主门口,至于收钱的事,要等到挨晚,或者她自己手里零卖的卖完后在会挨家挨户地去结账,她也从来不会在人家还没开张就追着要钱,这恐怕就是做生意人的讲究,所以她每天几百上千斤的豆花、豆腐也从来没有卖剩下过。

魏仁浩刚买回菜来,苞谷饭已甑了泡浮浮的了,他用筷子在甑子里转了转,将苞谷饭刨松,抬下甑子,将一块白白净净的布盖在甑子上,又将甑盖盖在白布上,把已甑好的苞谷饭抬到外卖桌子上,随后把另一个甑子放在火炉上,将搓揉好的荞面疙瘩装进去,开始甑荞疙瘩,等荞疙瘩甑好后,同样拿一个白布盖上再抬到外卖,又开始了甑米饭,米饭就要繁琐得多,甑到一半要淋水,淋两到三次水,还要分汤,分了汤再甑,做好米饭才能达到松软、散糯。三大甑子甑好后,就开始了将一天要用的菜洗好,再切配好佐料,然后把一天有的小菜、肉类一并切好,并将部分菜肴装进碗盘,放置大门紧挨着三大甑子的玻璃柜内,以表示今天菜单,这条巷子里的馆子都是这样,让顾客来了看菜下单,可能这是最方便的点菜方式,也最方便那些不识字但识菜的人了。

一切准备好,已是中午吃饭时间,今天的巷子里比起往天人多得多了,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的,周围团转的饭馆开始络绎不绝地来人了,可魏仁浩的菜馆也就三三两两,看着巷子里今天的人特别多,又看看其他家菜馆的菜品展示台上少了肉,魏仁浩才看了看日历,原来是初一。

“老板,给我一套饭。”一个手撵着佛珠的女老人朝魏仁浩喊道。

“您老人家,是吃素饭吧!”

“是的,我刚从庙子里上完香回来,今天初一了,就来这个巷子里吃素饭,跟我一起信佛的都说,这个巷子里专门卖素饭,价钱便宜,苞谷饭“火巴”活,甑得泡浮浮的,豆花又恁,就适合我们这些牙不好的老年人。”老人一边撵着佛珠,一边说道。

“哦!您家啊!我这里是卖荤的,虽然也有您家要的,但是我这里的碗都是荤碗、荤筷,如果您家不嫌弃就在我这吃将就这吃,豆花苞谷饭也是有的,如果您家觉得不好,那您家就去别家看看!”

哎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这个小年轻人,你怎么能亵渎佛祖哦!我可是虔诚的教徒!”还没等魏仁浩反应过来,只见这个女老人碎碎叨叨地念着什么去到了隔壁温大婶家。

只看见温大婶一只手挥动着锅铲,一只手用力拨动炒菜锅,伸长了脖子喊道,“您家要吃什么,往里面坐。素的素的,我家的就是纯素菜馆,你看菜柜里哪点有肉,全部是蔬菜!”那歇斯底里的喊话声,掩盖了那炒菜锅与锅铲的碰撞声,掩盖了鼓风机转动的轰鸣声……

 

 

老张和刘德能收了个早工,到晌午就来到了陈大庆家,老张让殷凤秀泡了两杯茶,又叫了两杯2块钱一杯的酒,便靠在陈大庆家门口喝了起来。只见老张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接过酒就抿了一大口,这一抿好差不多抿到了杯底,刘德能看着老张那享受的样子,猜不出这酒是有好好喝,老张看出刘德能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递了一杯过去。

“来来来!喝点!本就跟你喊的。安逸得很!”

“喝不来!一喝满身通红!”

“慢慢喝点就好了!这种感觉舒服得很,你还通红,要是我每天不喝点浑身就痒!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喝点喝点!要是喝不完,我帮你整一口!”说着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剩下小半杯递给了刘德能。

刘德能拿过来,凑近杯子闻了闻,一股透着苞谷清香而又刺鼻的酒味扑鼻而入,刘德能皱着眉头,把嘴唇靠近酒杯,慢慢向上扬起杯子,酒从唇边流入嘴里,又从嘴里滑入食管,似乎那个酒像个活物,走到哪哪的器官都知道,那酒烈的味道开始让他不适应,直到嘴里从辣烈到回甜,这又使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那个劲充斥着他的头,随后遍满他的全身,他的头有点飘飘忽忽的,眼睛也似乎扑朔迷离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充满了力量,充满了胆识。

“咋个样,这感觉好吧!所以人家有句话就说‘男人不抽烟枉在世上颠,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说着,老张自顾自地抬起杯子将最后一口倒进了嘴里。

老张眯垂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倚靠在桌子上,而刘德能则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坐立不安,浑身上下热得难耐,而就在这时张绣带着范春兰走进了陈大庆的茶馆。

“大庆,又来新货了!”

“张老者,快点还不爬楼去,你看又来新货了!”

“大庆,我说你不先尝哈鲜!你那个婆娘么我看你也怕是玩厌烦了!”

“你这个牙齿都吃黄里,狗都啃不动的老东西,你倒是帮你婆娘服侍好掉么,你还至于天天像做贼一样的来这里蓄的,不是说了踏屑你里,你么也就跟你的名字差不多了,闫(阉)掉了!”殷凤秀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样吧闫老者怼得说不出话,惹得一个茶馆哄堂大笑起来,闫老者自觉没趣,附和着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尴尬茶。

“我看你们一个二个看得么眼睛都巴不得鼓出来了,喊干正事么,又怕拉稀摆带的,这送上门来的你们都也只能是看得喘气了,一个二个喝点都二呵二呵里么,喊爬楼么,怕是要了你们的老命,再说了你们养了几十年的雀子么,怕都是些“统雀”(画眉)么也会叫哈,喊打架么怕是不行咯!”张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茶馆里的干老者些讽刺道。

范春兰倒不像一个有经验的人,但也不像一个没得经历的人,坐在旁边,自顾自地嗑着瓜子,听他们说到好笑之处,附和着笑,说到激动之处,也会应和着说几句。

老张被笑声惊醒,惊头绿耳地回过神来,朦胧睡眼中看到张绣站在茶馆中间,胸前那两盏大灯明晃晃地照射着他的醉眼。

“喜秀秀,好久没看到你了嘛?给是这段时间在减肥,还是透支太多,这该瘦的不该瘦的都瘦了!”老张调侃道。

“一笔难写两个张,我说我哥,说你妹是这样说的,你看我哪点瘦了,你又看得哪点该瘦哪点不该瘦?”

“哈哈哈!我说我妹啊!腰杆不瘦么,胸膛瘦约,面堂不瘦么,屁股大约,你让哥哥么想得很约,想得楼上么欢得很约,胸前赘肉么软嚯嚯约,屁股墩下么水汪汪约……”老张即兴编起了山歌。

“一笔难写两个张,妹妹么哥哥亲上双,你要得妹妹水汪汪,要看你棍棍么棒不棒!你说小妹么肉嚯嚯,我看你哥哥么干货货,一个杆杆么两个桃,胯下核桃么瘪壳壳……”张绣也随即对上了。

两个人对山歌,惹得团邻四舍全来围观。刘德能像个孩子样,坐在旁边捡嚯屁笑。

“好妹妹呀!好了好了,不要给人家看笑神,你看我这个大兄弟人也年轻,身体又好,棒棒又粗,喊你的小姐妹去爬楼去了。”

张绣像屠宰场屠夫选猪样,上下打量着刘德能,而刘德能也乘着酒兴,把羞涩与尴尬抛在脑后,杵着手,瞪着眼,跟随张绣左右晃动着身体。

“棒棒粗不粗认不得,没玩过!体力好不好看上去怕还是要得,行不行要看我兰兰给招架得住咯!”说完张绣给范春兰使了个眼神。

“爬楼、爬楼”茶馆里的干老者些也跟着起哄。

“小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楼上是整什么的,,跟喜兰兰爬上去你就知道了。便宜得很最多50,快点”老张鼓催着刘德能“大庆再打两杯酒来!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让德能再喝一口怕才敢上。”老张调侃道。

老张递过一杯给刘德能,跟刘德能碰了一下杯子自己慢慢抿了一口,谁知刘德能却一口便倒进了嘴里,吞了下去,酒劲一股脑冲上了头,随即在茶馆里的人大声吆喝跟范春兰上了楼。

上了楼,楼下的吵闹声瞬间消停,范春兰知道楼下那些干老者们耳朵都竖直了,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那间房子,而最里面的房间与楼下喝茶那间正好不在一个屋下,里面那间对着的是楼下内室,也是陈大庆家的简易茅厕。范春兰朝还呆站在楼梯口,眺望楼上景色的刘德能招了招手,示意刘德能进去。

刘德能前脚不搭后脚地,斜歪斜扭地蹿了进去,只见范春兰已经躺在那张用砖垒砌搭上一块成板的床上,胸前的纽扣已经解开,袒露出那两座山峰,而裤子扣也解开向两边拉开,那河边的稻草已是盛过了裤子,刘德能见此风景,似乎被这美景从酒中唤醒,他要攀过高峰,深入河水,将自己埋醉在这人间美景当中。

伴着范春兰的轻声乐章,刘德能尝试了在这人间天堂中翻云覆雨的洗礼。

而楼下也在这个时候,急着要用陈大庆家的茅厕的人却已沸腾了起来,似乎每个人在同时喝酒、喝水的时候,那酒水的流量也是同时在每个人身体里发挥了同样的作用,需要同时排泄。

刘德能还在沉醉其中,范春兰已经穿好衣服,向刘德能索要赏景费,刘德能掏出100,递到范春兰的手里,范春兰拿着百元大钞,欣喜若狂,回头又狠狠在刘德能脸上啃了一口,这个举动也便改变了刘德能的整个人生。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茶馆里的人也前前后后从那不足两个平方的茅厕出来,个个盯着范春兰和刘德能目不转睛地望去。

“春兰,咋个样小刘给棒。”张秀看着范春兰说道。

“哎呀!棒不棒你不会看。”

“哎哟!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你是被顶到了太阳上去了吧!”

茶馆里又是一片哄笑声。

“老张,走,这个酒兴太扎实,搞得我晕乎乎的,没吃东西喝寡酒,肚子饿了,对面整点菜,再陪你喝一口。”刘德能朝老张说道,又跟范春兰使了个眼神,便径直走到了魏仁浩的菜馆。

“老张,今天你让我见识了人间美味,我也请你吃顿大餐,你只管点菜,我买单。

哎哟哟!小刘我说嘛,这个巷子深得很,好玩的东西多得很。”说完老张看了看张秀和范春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要吃点什么?”魏仁浩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单。

“来两杯酒,回锅肉、小炒肉、豆花、腰花、猪肝……”老张大声喊道。

“老板,再加个炸洋芋。”范春兰紧接着叫道。

“我说你们这些贼婆娘些,人家是请我吃饭,你们还加这样加那样的。”

“哎呀!老张,就我两个寡男人吃着也没兴趣是。

“哎哟!你还吃上瘾了。要不讨回去够你慢慢吃。反正一个没嫁,一个没讨,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正合适”。

正说得欢,陈大庆跟婆娘殷凤绣也蹿了进来。

“哎哟!老张,你们吃得好得很嘛!”

“咋个,还可以,你想吃。”

只见刘德能忙拖过旁边的椅子,招呼两口子坐下。

“嗳呵!你们还就真坐下了,爬了楼又不是没给提成,你们还要蹭吃蹭喝

“咋个了,人家小刘比你耿直,人家小刘请客都没说什么,就你屁话多。给是小刘。”殷秀凤笑眯眯地望着刘德能说。

“是啊!是啊!嫂嫂这些人也不是外人,多个人多双筷子嘛!老张,再说我酒量不行,也让嫂嫂陪你喝上一口。”

“对了嘛!平时老娘对你不好,一有好东西就喊来给你,这回你就忘了,不识好歹的老东西。”

“哎哟!好东西好说不要钱?”

“行了行了,老张不说那些,吃吃吃!来来来先喝一口!”

说着几人举起来酒杯,相互碰了碰杯子,喝了起来,开始一群人还你说我笑的,酒过三巡,便三三两两耳语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刘德能干脆将范春兰搂在怀里,亲密起来。

在一堆人欢成一片时,铁老拐醒了,提了提裤子,站起来准备离开,只听到“鲜花一朵呀!两朵里梅呀!二红四喜两朵梅么,喜事花里酒啊……” 划拳声将他拉住,他朝魏仁浩馆子里望去,只看见陈大庆和老张正划得欢,他歪歪斜斜,扶着馆子的门墙走了进去,凑到陈大庆身后,扶着陈大庆的肩。

“哎哟!吃恁个好也不喊我,老板倒杯酒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铁老拐便径直坐在了陈大庆旁边。

“喝成这个鸟样了,还要喝!迟早喝死里狗日。”陈大庆怒斥道。

“哈哈哈!你管球我的,给是老张。”铁老拐朝老张望了望便拿起酒来喝了一口。

“来来来!一起一起!”

“你还倒没把自己当外人,我们还没喊你,你就自觉地坐了下来。今天是小刘开张,请我们吃!”说着陈大庆看了看刘德能。

“哦!小刘请客!小刘来来来我敬你一口。”说着还没等刘德能开口,自己又往嘴里倒了一口。

“没事没事!陈老板,来者都是客,又不是认不得的,老铁么,也是经常来光顾你家的嘛!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说着你望我一眼,我望他一眼地喝了起来。

天色被这群人慢慢地喝了漆黑,路上的人也陆续离开,整个巷子的灯只有魏仁浩家的亮着,而魏仁浩知道这些人都是些懒板凳,也在他们不加菜的时候,陆陆续续地将摊子收了,坐在一边眯着眼聆听这群人的侃侃奇谈。

 

 

没过多久,刘德能真就把范春兰娶回了家,生活了两年范春兰跟刘德能生了两个娃娃,而在几年的生活里,刘德能便爱上了酒,每天不喝便觉得浑身不适,也就这样他正事也不干,一天不但不照顾年迈的老人,还经常被范春兰颠了找两个他爹妈吵架,说要苦生活,老两个也不帮忙带一下娃娃,只认得她刘巧是孙姑娘,他家的才是外人,还妄言说怕是他爹跟大媳妇生的……

眼看刘巧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范春兰便动了念头。

“妈,你看巧儿也老大不小了,书是读不出来了,干脆找个人嫁出去,不说别的,你二老也省心,而且要开耕钱,再说嫁出去,她日子好过了,随时买点东西回来看你们,我们也沾光,你二老不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年纪还小,过年

“哎哟!再过年吧,上了岁数,难找了,我倒认得一个,比巧儿大几岁,大点也好,古话说,要得好大带小,人是城里人,还在城中心,有房子,开了个馆子,日子也还算好过,人也老实。

“还在小,再过几年又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几年上哪去找这个条件的,难道还是在村子里找一个,一辈子又在村子里过苦日子。人要往高处走嘛!就这样了我妈,过几天我进城克说!

刘德能的妈知道是拗不过范春兰的,听她这么说,心里虽然不太愿意,但如果真像她说这样,也算是给巧儿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对她死去的爹一个交代。

第三天,范春兰将小儿子交给刘德能的妈,换上了一身丝绸大摆裙,尽管那裙子穿在她身上紧箍箍的,把她身上的肉勒得四棱四现的,她还是自信十足地来到了巷子里,她这一来,又惹起了巷子里一场不小的风波。

“喜兰兰,几年不见,人也富态了,穿着也时尚了,你看你身上那些肉,一层一层勒里是软鼓软鼓里,不过还是好看,难怪刘德能着你一回就拿得死紧紧的,也不敢来玩了,不过人家说了,婆娘要胖豆花要烫,小刘还是找着了!”多年未见的殷凤绣坐在茶馆正中间调侃道。

“是啊!小刘自从把你整回去,就没来过了,给是着你整了来都来不起了。”陈大庆说完,茶馆里一哄而起,谈笑不止。

“老娘还不够他玩,玩出两个娃娃了,现在一天只认得喝酒,起都起不来了,他还敢来,他再来么怕是要着我喊他把公分石跪成机制砂幺!”范春兰现在讲话跟几年前的水平就不一样了,这也是在村子里、巷子积累起来的经验。

“起不来了?什么起不来了?小刘那个身体本来就糠薅薅里,再着你朝死那头里整么,怕是起不来了。”陈大庆这一问又把茶馆里的人带到了高潮。

“夹得勾远点。”范春兰说完便拉着殷凤绣走出了茶馆。站在茶馆门口,跟殷凤绣耳语了几句,便绕过这个巷子,来到了另一个巷子里,径直走进了杨开帆的馆子里。

挨边四十岁的杨开帆系着围腰,埋头拣折耳根,两个身影像两座大山矗立在杨开帆的面前,原本就漆黑的馆子里被这样的两座大山挡住,从门投射进来的光被完全遮盖,两座山的影子又将杨开帆的整个身子掩盖,整个屋子就显得更是黑凹凹的。

杨开帆抬起头看了看,也看不清两人的脸,他立即招呼两人坐下,打开灯才看清是范春兰和殷凤绣。

“哎哟!是什么风将两位老姐姐吹到我这点来咯!”杨开帆放下手中的活说道。

“你听你说什么话呀!一个老孤寡男人勤是勤快,就是缺个伴。要是老娘还没嫁人么,我就来找你咯!”殷凤绣调侃道。

“开帆!说么说恁个多年了,你也不想要个女人,公然也憋得住。”范春兰弯下腰捡起折耳根边说表折。

“你们两个呀!咋个憋不住,憋不住么我去爬楼嘛!还有么可以左手换右手啊!”说完,杨开帆便笑了起来。

“你还好这口,算咯!老姐姐受点委屈,帮我侄姑娘介绍给你。”范春兰眼睛上挑做出一副既不愿意又很骄傲的样子说道。

“哎呀喂!想不到我老杨也有春天。”杨开帆眼睛一亮,嘴巴都笑了拉到了耳根脚。

还没等杨开帆回过神来。殷凤绣便又插起嘴来。

“开帆,你倒是猪八戒做梦讨媳妇——尽想好事,人家就这样白拉拉里给你啦!

“哪点,我这个是光棍梦见讨媳妇——想得美,不过也不是梦啊!给是兰姐。”说完,杨开帆朝范春兰看了看。

“是啊!凤绣说的也活里,好歹我侄姑娘也是黄花大闺女,爹死里早,妈跟人跑了,她爷爷奶奶靠吃低保,我跟她二爺省吃俭用,我还要养两个娃娃,养她到现在18岁也是不容易的。我看你杨开帆也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年纪大么,我也跟她奶奶说了,找个会带人的,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也算对得起我死去那个大伯伯了。”说到情深处,范春兰泪眼婆娑。

“哎哟!喜兰兰,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啊!一个家也让你操碎了心。养了老的,还要养小的,你也不容易啊!”殷凤绣带有几丝同情地说。

“兰姐,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不容易啊!我呢!也没得什么本事,就是会炒几个菜,开了这几年的馆子,生意还是不错!房子也是老人家留下来的,也没什么负担!”还没等杨开帆说完,殷凤绣便插进嘴来。

“是啊!开帆这个人吃苦耐劳的,一个人经营这个馆子,别看一个大男人,你看这个灶台,碗柜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倒不像我家那口子,什么都要等的老娘做,连根葱都不会捡,要是你侄姑娘跟了他,不要说这个日子是好过了,开帆也有个搭手的了,两个人风风火火地把馆子整好,过几年生个娃娃,帮娃娃盘出来,一家人也就知足了。”

范春兰收拾了眼角的泪水接道。

“她姨妈说我心窝窝里去了,只是看开帆咋个想的。

哎哟呦!恁个好的事上哪去找,还用说,肯定是巴不得了。兰姐!嗷!兰婶,你们这样看得起我,难道我还能辜负你们对我的厚望!”杨开帆激动地说。

“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开帆,不仅人勤快,嘴还能说,就是差个婆娘,这回倒好了,婆娘也跟你乱到了。”殷凤绣说完三人相视笑了起来。

“哦!开帆讨个婆娘不容易,婚姻是一个人的大事,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但还是要按照传统来,人家养个姑娘也不容易,按照风俗,你要去她家提亲,要开耕。你也就还有个哥哥,双亲也走了,老话说得好,长兄如父,你跟你哥哥商量哈。反正房子你也是有的,到时候刷一刷、抿一抿么凑合哈,在添置点新家具么也算是过了,春兰家侄姑娘家么你也是认得情况了,你准备个三万六千六,数字也好,至于这个钱么不是说你拿去给她家,只是转个手,她家又将这个钱么跟你们置办新床啊、衣柜啊这些结婚用的。”说完殷凤绣看了看范春兰。

“是是是!不要看我三十七八的人了,但只是我什么也不懂,就要害婶婶们操心了,过了我找我大哥说哈。”杨开帆听完,觉得考虑得十分周到,十分感动地说。

“要得要得,你跟你哥哥商量一下,过天吧,我带侄姑娘来你们也见见面,不要婆娘都没见到么,我们就操那么多心,万一你不喜欢么,也是白说。”范春兰激动地说。

“咋个会,我婶婶都恁个漂亮,恁个贤惠么,侄姑娘也不会嫳。”杨开帆拉着范春兰的手兴奋地说道。

范春兰和殷凤绣挽起手,笑像烂柿花一样,转身离开了杨开帆的店。

 

“大哥,人家跟我介绍个对象,小我十来岁,你看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人家说过两天来见见,爹妈走了,长兄如父,你得帮我把把关啊!”杨开帆一进到他大哥杨开能家就兴奋地说道。

杨开能坐在一旁吸着烟筒,听到这话把杨开能差点呛过气,这可能是杨开能第一次听到杨开帆说的最正经的事了,让他猝不及防地呛了咳个不停。

“给是真哩!你里话是要拿蒸笼蒸的听啊!”

“咋个不真,是我们前面巷子里开茶馆殷凤绣介绍的。”

“什么?那些人的话你也信,尽是些五马六道、二不挂五、荒淫五毒的人的话你也信!

听到大哥这么一说,杨开帆觉得自己说急了,赶紧改口,但如果再说是当年在巷子里范春兰介绍的,恐怕也是不行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只有扯个把子

“不是不是!是殷凤绣老家的一个亲戚的侄姑娘,才十七八岁,早年丧父,母亲也跟人跑了,一直跟在她爷爷奶奶身边没进过城,也没来过巷子里

“哎哟!这样听下来,这个姑娘命运也坎坷得很,不过如果真是在这样家庭环境出来的姑娘,做媳妇也是可以的,起码不像她茶馆里的亲戚,你这个还是老牛啃嫩草呀!人家咋个说呢,没提点什么要求。”杨开能想到兄弟也老大不小的了,整天守着馆子,巷子里的也都不正经,要是真是这样,也倒不是件坏事,也便怜惜地说道。

“要求倒是没提,只是说让我准备三万六千六作为开耕钱,人家也说了,那个钱不是给她家的,只是转个手,然后她家将那个钱作为姑娘家的嫁妆再陪嫁过来,还说再添置张新床、衣柜这些的。我想也对,一来么也给村子里的人看看嫁姑娘还是风光,来么这样做也都是用在我们自己家里。人家虽然是农村人,我看考虑问题倒比城头人考虑周到。

“什么!三万六千六,这哪点是嫁姑娘,分明是在卖姑娘!”杨开能家婆娘本来一直低着头在扫地,被杨开帆这样一说,震惊地抬起头来说道。

“你大哥讨我那会,我们家要过什么,我那个老娘说都什么时代了,只要两个人好就行了,你们这个还开耕,还万六千六,葬德了,看来我们一家是太善良了。”杨开能的媳妇前半句说得声嘶力竭的,后半句却小声小气说道。

“咋个,想当年讨你的时候,我什么时候亏待你家了,你家那会穷得叮当响,肉都吃不上,过礼那天没装一大车肉咯、米咯、油咯里些,你家给跟你陪嫁什么过来了,家里的电视、洗衣机、床、衣柜不都是我置办的,你家陪嫁什么了……

“是咯是咯,我家是穷,没得你家有,跟你恁个多年,生了两个娃娃,连银手镯你都没一支,真哩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杨开能家媳妇软声软气地说道,头也不敢抬的继续扫地。

“虚头巴脑的,几十岁的人了,还在爱慕虚荣,你家那些骚事烂事,不全得我,一哈么侄儿子要来城头读书了,一哈么侄姑娘要找点事做了,这些事不是我鞍前马后地,奢嘴失脸地去办的。”杨开能抽着烟筒,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坐着抽烟的背都挺得直直的。杨开帆看还要争执不休,赶忙转弯说道。

“哎呀!大哥大嫂,今天是来跟你们商量我的大好喜事的,咋个整了你家老两个都整了吵起来了。”

“妇人之见,小帆,冒管她,你是怎么想的呢?”杨开能不屑一顾地说道。

“当然,要讨咯,我也老大不小的了,只是我这几年开馆子生意不错,但就是,你也知道单身汉,也玩得,不过还好,积蓄还是有的,只是按照对方家说的三万六千六,还差点?”杨开帆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确定,开口向大哥借,是否借到剩下的钱,扫地的大嫂听完杨开帆的话,将扫把和撮箕拿到门外,只听到撮箕狠狠地砸在地上的声响,大嫂便出门去了,杨开能只是静静地抽了两口烟,而此时杨开能的家被他的烟雾缭绕得云里雾里的,哥两个的身影是否也被这烟雾包裹。杨开能把烟抽到结尾处,将烟头对准烟头的置烟口,从烟筒里吹出一口水,不多不少地将烟古巴熄灭,咳了几声说道。

“人家说单身汉汗,油炒饭,你一天还好意思说开馆子,你那天收摊不喊你那些狗肉朋友来胡吃海造些,还有点积蓄,我看也怕就是明天买菜的钱。”

“大哥,你咋个恁个说,自从你上次去我店里,把我那些朋友说得一文不值,不但不给我面子,还把那些生死弟兄说了,到现在人家也不敢再踏我店。”

“还生死弟兄,我看就是些吃你造你,还要拿烟古巴烙你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咋个那个喜老三去KTV,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他说他做东,结果喊了多少人来,玩了装醉,招呼不打,就走了,那一千几不是你给的,最后呢,女朋友倒着其他人带去了,背后还说你日眯抬眼的,说你是红苕地头里的夜明珠——苕宝,这些你就记不得了。”杨开能气不打一处地指责道。

“大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提了,那些年是年轻不懂事嘛。现在我也没跟那些人玩了,也很没出去,你现在存了有两万,就差一万多,你就为了我的幸福,借给我嘛!”杨开帆求全道。

“八字还没一撇,再说了,人家要好多就好多,不是说都用在你们身上嘛!既然这样多少不是一个样,先见了再说。”杨开能说完递了一支烟给杨开帆后,自己又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抽第一口又被烟雾呛得咳了起来。

“要得,么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你跟我把把关。”杨开帆接过烟,激动地点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可能是杨开帆过于兴奋,却没有听出杨开的意思就离开了……

离开杨开能家,杨开帆忘我地跑到了殷凤绣的茶馆,将殷凤绣拉到门外。

“咋个了,你看你火急火燎的。”

“凤姐,我找我大哥说了,他说选个日子,请兰姐,哦!不,是兰婶把人带来,见一面,商量哈我的结婚大事。”

哎哟呦!原来是害婆娘了,我说你家怕是着火了。急火火的,这才说了几天,就等不得了。”殷凤绣一边调侃,一边拿出电话拨给了范春兰。

杨开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把耳朵竖得直直凑在殷凤绣手持电话一边,窥听范春兰怎么说。

“春兰,你家这个侄姑爷急得很咯,喊我打电话问你,他媳妇哪天见面?”殷凤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着杨开帆说道。

“喜绣,我也正想问哈,上次去他家说那些给准备好了。”范春兰话音刚落,还没等殷凤绣开口,站在旁边的杨开帆就迫不及待地在电话外头抢答了。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就是见个面,再商量哈!”

“要得,今天初四,要不就初六嘛!地点么就在开帆家,让他好好做几道菜,一来么也让侄姑娘看看以后嫁到什么人家,也让她看看嫁个会做菜的人是她的福气,二来么也让我们尝尝开帆的手艺,看看他能不能守住一个女人的心,不是都说,要守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嘛”范春兰说完大笑了起来。

“给听见了,开帆,好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又可以蹭一顿了。”殷凤绣打开免提说道,这样也省得杨开帆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说那些,什么叫蹭啊!请你都来不及么,还蹭,好的凤姐,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喊的陈哥一起来,整一口!”

“怕是要改口了,春兰我两个是姊妹幺!”

“是是是!凤婶,凤婶!”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掩盖了整个茶馆里吵闹声,从这巷子传到了另一个巷子……

时间对于现在的杨开帆来说,像是定格住了,虽然只是两天就能见面的,但杨开帆却觉得像是在冬天期盼春天来临一样。

终于熬到了初五,一大早杨开便来到巷子里的菜市,专门让鸡贩贩收了一只散养了两年多,四齿都有两公分长的土鸡,又让鱼贩贩专门打了一条四斤多的河水里养的三甲鱼,除此以外杨开帆还买了软边排骨和其他小菜,为初六这天做好准备。

初五的夜晚是那样的漫长,让杨开帆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一心就想着做几个什么样的菜,怎么做,又想着那个人是什么样的,是瓜子脸呢还是国字脸,是高呢还是矮,杨开帆满脑的幻想让他把黑洞洞的天熬到了蒙蒙亮的黎明,又把黎明熬到了天,直到阳光明晃晃地从窗子外射进来,照着他的脸上,初六如期而至,只是像是熬了几个春秋才熬来,杨开帆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起来,赶紧洗漱了,就为一天的菜肴忙活了起来。

杨开帆把头天宰好的鸡从冰箱拿出,用水冲洗干净,放上料酒葱姜淹起,然后把鱼从水缸中捞起,鱼是没宰的,因为他知道鱼是要现宰现吃味道才好,不像鸡可以提前宰好,他用刀刮去三甲鱼身上少有的几片鱼鳞,然后去除鱼鳃,破开鱼肚,取出鱼肠,用水冲将鱼肚里黑色的皮层刷干净,把鱼尾看下,从鱼头砍断,一只手用刀拍打鱼身,一只手在鱼尾处捏住鱼腥线,慢慢抽出扔掉,然后片成鱼片,用面粉抓挼一遍将鱼身上的黏液除去,再用水洗净,撒上少许的盐淹好,随后将漂好的排骨加上两个鸡蛋清,小粉,酱油,盐,胡椒,芝麻,糖用手反复抓匀,最后把该洗的蔬菜洗好,该切的佐料切好装盘备用,而就在他为晚餐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有客人蹿进了他的店。

“老板,吃饭!”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事,不卖!”

“不卖,还开门!”

换做以前杨开帆是肯定要怼回去的,可是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不用为了这些事影响了心情,他不但没有怼回去,反而十分客气地连连跟客人解释,还顺手拿了个荞粑粑递给了客人,再说些客套话便把客人打发走了,自己又开始忙活起来。

时间在忙碌的人面前,走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走样过去了,而离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杨开帆又开始悸动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见面的结果如何。准备好一切后,他又跑到殷凤绣的茶馆,追问殷凤绣什么时候来,殷凤绣打了电话落实好时间后,杨开帆估了下时间便跑回店里,为这顿见面礼忙活了起来。

鸡,杨开帆准备做成黄焖鸡,他麻利地打开猛火灶,把油倒在锅里烧制三成热,将干辣椒、花椒、草果、八角、香叶、葱、姜、蒜,炒制泛黄至糊,再配以昭通酱、麻辣酱、糖,炒出香味,把鸡倒入锅中,倒上少许老抽、酱油、料酒,将鸡的水分炒干,然后用漏勺把鸡滤进高压锅,把所剩的汁水留在锅中,最后将刮好皮的几个靖安西魁梁子的洋芋切成滚刀,倒入炒鸡的汁水锅里再加盐、酱油和转,把洋芋倒入鸡的上面,向锅内加入开水至洋芋淹没,盖上锅盖压15分钟,这边炉子炖着鸡,杨开帆又另起炉灶倒入菜籽油,还没等油辣,便将选好的小米花生倒入锅内,翻炸,直到花生噼里啪啦在锅里响起,抬起锅再反复翻拨,油温下降后,将花生滤出,在花生米上滴上白酒,点上火,酒火一起反复颠拨至酒火熄灭撒上盐将盐颠匀,一盘香脆不上火的油炸花生即可,随后杨开帆又将油锅放上炉灶,把油烧制五成热,放入布初洋芋晒制成的洋芋片,洋芋片一下锅便撑开,浮游在锅内,炸泛白到黄,捞出,一盘香酥既脆的洋芋片就可以了,杨开帆有顺序、有步骤地做着每一道菜。

正当杨开帆做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殷凤绣、范春兰便带着刘巧进来了。

“开帆,你看我带谁来了。”殷凤绣对着炒菜的杨开帆说道。

杨开帆抬起头,只见殷凤绣把刘巧扶在他的眼前,看着刘巧低着头,一头乌黑靓丽头发,颔首都能看见的浓眉大眼,矮小精瘦的身材,杨开帆看得久久没回过神来,差点没把锅里的菜炒煳

“哦!快快坐坐,马上就好了。”杨开帆收拾了痴迷的眼神招呼道。

刘巧坐下,抬起羞涩的头,环视了一下房屋,最后将眼睛定格在炒菜的杨开帆身上,她有意无意地掂量着这个炒菜的男人,高高的个子,系着围腰,后背坚实,虽然不是很胖,但从他抬锅和挥动菜勺的双臂看得出,这个男人十分健硕,一身上下穿得不是很时尚,却十分干净,正当刘巧思绪万千的时候,杨开帆将最后一道水煮鱼片端上了桌。

也正在这时,杨开能走了进来。

“大哥,你还真是会掐时间,菜刚好,你就来了!快快快坐下”杨开帆自顾自地说着,回过头来却看到杨开能的脸色丧得拧得下水来,又赶紧招呼坐下。

杨开能一进门,脸色就不好看,把脸上的肉都拉到了脖子,这可能是看到了殷凤绣和陈大庆。

殷凤绣看着这场景也不敢喳哇,看着这尴尬的场面,陈大庆连忙解围。

“大哥,好几年都没见了,你也不来茶馆喝喝茶,今天日子好,等下我陪你喝几盅。”

见陈大庆解围,作为一个男人,也该有点城府,即使不喜欢,但也应该把这场戏演完,再说也是自己兄弟的大好日子,只要他喜欢,他好过,那些个人,那些个事管它干嘛。想到这些,杨开能的脸像变天一样快,马上进入角色笑着张罗着。

“开帆,菜好了没,打酒,拿酒杯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本来我是戒酒了,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咋个都要跟大庆喝点,好久都没见这些老邻里了”杨开帆拉开原本紧绷的脸,笑着招呼道。

殷凤绣,范春兰相视望了望,让刘巧赶紧起身,将放着桌子上的筷子拿起,一双一双捋好到每个手中。

“这就是你侄姑娘吧!人还灵性,长得也俊,只是晓得给看得起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兄弟幺。”杨开能调侃道。

“哪点,只是岁数小点,还在很不懂事,人呢还是勤快的,穷人的孩子在当家嘛,这个娃娃乖也乖,就是命运坎坷,早年丧父,妈又跟人跑了,从小就是我跟他二爺管,只是住在她奶奶家,陪着两个老人。”范春兰接过话说道。

刘巧听完范春兰的话,又把头埋了下去。

“哎!也难怪了。你们也难啊!来来来,吃吃吃,不说那些。”杨开帆话锋一转,让大家动起了筷子。

“来来来,先喝一口,现为我们开帆和巧儿的事举杯。”陈大庆举起杯邀约每个人举杯同庆。

“嗯!这个菜不止搭配得好,真是色香味俱全啊!这回我们巧儿倒是有口福了。”范春兰品着每一样菜肴,赞叹道。

“是啊!人家说只要掌握了女人的胃,就等于掌握了女人的心。”殷凤绣接道。

“意思,像我这个一样不会做的,就还没掌握你的心咯!”陈大庆不服地说道。

“哎哟!都老夫老妻的,还这样娇作。来来来喝酒喝酒。”杨开能举起杯跟陈大庆碰了一下杯子,对饮了一口。

“吃菜吃菜,大哥,快点你们也吃,不要净喝寡酒。”杨开帆说着便捻起一块鸡胸脯和一块鱼肉放到刘巧碗里。

“你看看,你看看,开帆多会照顾人啊!刘巧倒是找到了,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么踏实咯!”殷凤绣一边啃着抓钱爪,一边对着刘巧说。

刘巧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眼,赶紧往嘴里扒了口饭,快速地咀嚼起来。

“看来有戏。如果有戏么就转入正题了。”殷凤绣龇咧着嘴啃着鸡脚,一边说道。

“哦!是啊!大哥你看,开帆也老大不小了,人也踏实,我家刘巧呢,就是命坎坷些,人还是乖巧,既然两个人的心,那就把婚事提上正式议程,日子么把他们俩的生辰八字报一个给我,我认得一个先生算得准得很,我去找他,掐个良辰吉日,帮他们圆了这桩婚事。我也算对得起我的大伯伯,他死去的爹了。”说完,范春兰捻了一点糖醋辣子放在嘴里,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来。

“是是是!你也难,我也听开帆说了,管它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你也不必难过,开帆这个人我比你们更清楚,除了爱喝点酒,其他恶习也没得。如果刘巧嫁过来,好好管教一下,两个打理好这个小馆子,小日子是没得问题的,反正房子这些也是有的,虽然老点,但两个人住,即使以后有个娃娃这些,也是够住的。”说完,杨开能又抬起酒杯和范春兰碰了下杯,招呼大家吃了起来。

“是啊!老杨家都是憨厚老实的人家,刘巧嫁过来,你就放心了。”说完殷凤绣抬起杯子又与范春兰碰起杯来。

“是是是,我们杨家呢,从上到下,祖祖辈辈都是安分守己,本分之人,从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当年老父亲也是参加过越南战争的老兵,也是为国增过光的人,从小教育我家哥俩个要做老实人、本分人,虽然我家哥俩个没有什么大出息,但还是有责任担当的人。”杨开能着眼睛说道。

“是啊!来老杨,喝一口!我跟你们说,那哈去我们茶室,喊他爬楼去,他狠狠吵了我一台,从那以后就没去我茶室了,你们说这个老杨!”陈大庆左摇右摆地举着杯子说着。

“哈哈哈!不说那些,不说那些,喝酒喝酒,我听开帆说给是要三万六千六的开耕钱,礼性是要兴的,只是呢反正都用在他两个身上,我想也没必要整那么多,加上开帆这几年生意也不好做,之前跟那些狐朋狗友些,也没个管得着他的,造得很,现在也没什么钱,你们觉得呢?”杨开能话音刚落。

范春兰送到嘴巴的酒被呛了回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殷凤绣堵住了嘴。

“是是是,大哥说对,反正都是用在他们身上的,少点多点一样,你说给是春兰!

范春兰突然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加上心里对杨开能的顾忌,也便只能就坡下驴,附和说道“对对对!礼性是要兴的,都是用在他们身上,多少都行!”

“好!那这个只是开耕的事,办酒席的事你们考虑了没有,我想两家合起来办,热闹些,就在这个巷子里,把团邻四舍的邻居叫上,搭起棚子,砌起灶炉,找个字写得好的,买个记账本,这样清楚些,以后他俩还人亲,心里也有个数,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还是大哥考虑周到。你说是不是春兰!”殷凤绣看了看范春兰说道。

范春兰嘴角向上翘了一下,说道“是啊!大哥,考虑周到,周到。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去选个日子,把这事给办了。来来来,我们一起举杯为这对新人祝福!”

杨开能对自己的英明感到十分高兴,这种高兴比起他兄弟结婚还要实在得多!

就这样,杨开能也就顺理成章地俭省了那一万多,还又促成了兄弟的好事,心里甚是高兴。

要送开耕钱那天的头晚上,杨开能还特意嘱咐杨开帆不要喝太多酒,理个头,修一下边幅,买个特大红包把钱准备好,一再叮嘱杨开帆要把钱收好,别肿两口酒么,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杨开能带着婆娘随同杨开帆,喊上殷凤绣来到了刘巧家,范春兰知道他们要来,头一天晚上想着今天的开耕钱,让她早早地起来,喊上刘巧的奶奶上了集市,把晚上要准备的菜都准备好了。

晚上,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你敬我一口,我敬你一口,大家都为杨开帆和刘巧的婚事说闹着,特别在酒过三巡,转入正题,杨开帆拿出那个红包后,现场的气氛又更加闹热起来。

而只有刘巧的奶奶却在一旁,悄悄地起泪来,也惹得刘巧在一旁倚靠着起泪来……

“妈啊!这是多大的喜事啊!还怕嫁多远,现在交通、通讯都这么方便,想巧儿么一个电话么,就回来了,再说,开帆您也见过了,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嫁到城里,嫁到杨家是我们,是巧儿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范春兰一边抬着酒,一边说着,并又张罗大家喝起酒来。

听着这话,转头看看桌上一堆人,刘巧的奶奶赶紧收拾了泪眼,走到甑子边,右手拿着木勺盛满米饭,左手接在右手勺子下边,走到饭桌前,跟每个人盛饭,而言语不多的巧儿爷爷,也同时用筷子,毫不吝啬地大筷大筷把好吃的菜夹到每个人碗里。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好、喝好,大婶您也来吃,这是好事,也不是见不到的,到时候巧儿还接你到城里去她家住上些日子,以后再有个重重(重孙),你还得帮衬着带一下,到时候,我看您高兴都来不及吆。”殷凤绣又补充道。

沉寂的气氛又在一阵酒话中、欢声笑闹中消退,夜色也沉稳了下来,屋内昏暗的灯光,在这夜色的衬托下又显得明亮了些,屋外的蛐蛐声、蛤蟆声此起彼伏,像极了屋内环境,但屋外似乎就比屋内显得让人舒服些、安逸些。

在人群散去后,巧儿的奶奶跟巧儿收拾着一桌的残羹剩菜,范春兰没上去帮忙,就迫不及待地便拿出接到的两万六千六,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一张又一张在灯光下验证着,生怕少了一张,假了一张。

刘德能坐在一旁,低垂着沉醉地头,双手杵着大腿,摇摇晃晃地,迷迷糊糊地说:“你回,倒是有钱了,你给是……

范春兰见刘德能醉得稀里糊涂,又见奶孙两个在一旁收拾着,生怕刘德能冒出些不好听的话,还没等刘德能说完,便嚷了起来:“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你说什么话,不是我张罗着,会有这个好事,再说这钱谁说是我的,是人家巧儿的,我范春兰难道就是见钱眼开的人,你也不想想,要是这样的人我会跟你生两个娃娃,那会嫁你也不见你有钱,现在倒好,一样干球整不成,还挑拨离间的。”

巧儿的奶奶见刘德能醉得杵着大腿睡着了,便让巧儿的爷爷和巧儿将刘德能拉到房间铺上安顿好。

范春兰顾及不了刘德能,还是一个劲地拿着两万六千六左数一遍,右数一遍。

“妈!这个开耕钱我先跟巧儿保管的,这个钱也不是全部买嫁妆,明天我家娘两个先上集市给巧儿打几床铺盖,买几床被套,看张床,有剩余的么,你老两个的就留的用了,毕竟你们把巧儿带大也不容易。”范春兰说完,巧儿的奶奶更是泪流满面了。

而巧儿的奶奶哭不是听到有钱了,却是觉得巧儿不是嫁人,倒像是卖出了去……

范春兰没把刘德能拉回家,在跟巧儿家奶奶说完话后,把钱用塑料袋一层一层包住,又将围腰卷起裹住钱,双手紧紧捂着卷着钱围腰,腆着肚子,带着钱径直回家去了。

第二天,范春兰拉着巧儿家奶奶,来到了集市打被子的店,选了6斤上好的新疆棉絮,制作春秋盖的被,又选了9斤做成冬天盖的被子,巧儿的奶奶用手摸着那些棉絮,又翻翻旁边已制作成型的被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虽然双手在被子上不利索,刮刮擦擦的,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棉絮,在范春兰跟棉花店老板交涉好后,她又带巧儿的奶奶去了电器店、家具店为巧儿定置了电视机、洗衣机……

并让老板些按照预定日子拉到巧儿的奶奶家,在范春兰将巧儿的奶奶送回家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集市。

“张老板,被子您要抓紧赶出来,钱么就按之前我们商量的,你就按原价打上标签,你让我的价你知我知就行了噶!

“哎哟!她嬢嬢,你倒是扎实得很吆!连这个钱你要吃。

“你说什么话,这是人家的彩礼钱,我也是为我那可怜的侄姑娘和我那公公婆婆节下来嘛,你我们都是女人,你也知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谁家不提防着后家人。

“哦!原来是这样,你这个婆娘还是扎实咯!”

就这样,范春兰挨家挨户地到购买嫁妆的每个商家,去与老板勾兑好省钱的事宜。

 

 

拿到那两万六千六那天晚上,虽然跟自己先前预算不尽人意,但心里还是比较高兴的。

过礼的日子已经选定,两家人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范春兰拿了两万六千六的部分钱为他俩购置新床,被子,电视机,洗衣机……

过礼这天,杨开帆找来几个亲戚和朋友,又找来一辆皮卡车,拿上一只新鲜猪肘子,两瓶老酒,两只鸡鸭,油盐酱醋茶糖来到了巧儿家。

巧儿奶奶家门口的喜字在乡村泥土墙上显得格外醒目,团邻四舍看热闹的把巧儿奶奶家围得死死的,杨开帆把车径直开到了家门口,并安排随同的朋友将过礼的物品卸下,用扁担挑着喜气洋洋地走进巧儿奶奶家。

“哎哎哎!给是就这样挑进来就算了,不报个喜数,说点吉利话?”隔壁刘大婶闹嚷着。

“七方八走(肘),样样都有,老酒两瓶,天长地久……”随杨开帆去的谢毅一口气说着恭维话、奉承话、吉利话。听得在场的人惊叹不已,都感叹现在人的口才了得。

在谢毅报完后,范春兰也迫不及待地张罗现场年轻人,把嫁妆搬出门外,又让谢毅站在大门口大声报出嫁妆数量、品牌名字。

只听谢毅“把美的(di)冰箱,故意读成美的(de)冰箱一台、TCL电视一台……”。

在场的人笑得人仰马翻的。站在一旁的大爷调侃道:“小伙子,刚从还说你有水平、口才好,结果现在把美的(di)读成美的(de)”。

“大爷,我故意的嘛,今天是大喜日子,就是要逗你们笑一笑嘛!”谢毅说完,在场人都又笑了起来。

嫁妆些都拉上了车,在说说笑笑中,范春兰把她这边的亲戚嘱托给她的远房表哥招呼着在老家吃住,一同随杨开帆、杨开能的亲戚们进了城,来到了杨开帆的新家,一路上,范春兰一个劲地讲她如何如何去挑选嫁妆,她自己说得滔滔不绝,听话的人也听得津津乐道,都赞叹她很精节、会管事。

在过礼的前两天,杨开能便已经召集了亲戚朋友,团邻四舍的邻居,在巷子里搭好了帐篷,支起炉灶,从农村买了两头猪杀了,酥肉的酥肉,蒸烧白、蒸粉蒸的支起了十层大蒸笼,每个人都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就为正席做好准备。

等安置好一切家具,又请了隔壁巷子里八十多岁的田奶奶好铺好床,别看田奶奶岁数大了,做起活路来,十分下细,铺盖的边边角角捋得规规矩矩的,垫单拉得撑撑展展的,之所以要请上岁数的人来铺被子是有讲究的,就因为上岁数的人来跟新人被子,这样一对新人便长长久久,和和美美,不离不弃。

在田奶奶把床铺好后,范春兰便找到杨开帆让他包个红包给田奶奶,又火急火燎地找到杨开能商量正席桌子怎样安放,特别提醒了杨开能要找个有文化,会写字的人来记账,这样才认得哪家亲戚送了多少,往后人家有个红白喜事要去多少。

正席这天,整个巷子里好不热闹,巷子与巷子连着,一条巷子挨着一条巷子边上,摆了十多桌,像是摆长街宴一样,双方的亲戚络绎不绝地纷纷赶来,道了喜,把礼钱送到记账人手里,便三三两两凑一桌吃了起来,范春兰提前安排了他外侄专门负责来客的座位,喝酒的坐一起,不喝酒的坐一桌,看上去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却为难了他外侄,有的客人是结伴而来,无论喝酒不喝酒的都要坐一桌,甚至有一两个生人都不坐一起,偏要等熟人来了才坐。看着这些不依安排的,范春兰的侄子也干脆溜到一旁嗑起瓜子,任由这些客人自由组合,随意选择座位……

这样的流水席,对于来得早的人是正儿八经的酒席,对于后面来的人来说,除了不能回锅的整鱼、整鸡,烧白、蒸肉外,后来的人吃的就不是本席了,就是回锅的酥肉,回锅的汤菜。

酒席渐渐散去,除了那些烂板凳些还在坐着对饮,侃侃而谈,就只剩下了帮忙的,女的忙着收拾洗碗,男的有的还在喝酒,不喝酒的忙活着清理手里的菜刀、砧板、炉火,整个巷子里,在一盏一盏黄白色节能灯的照射下,显得那样的有活力,显得那样的生动.......

十一

帮忙的人渐渐散去后,杨开帆已是醉了不行,范春兰赶紧嘱咐刘巧把他拉到新房,而她见杨开能也喝得醉头麻呵,便让刘巧把账本拿来,看了看账本上的数字,对着她家来的亲戚名单,从中拿出了一些。

“巧儿,你奶奶我们养你一场也不容易,今后你也是有自己家的人了,要好好跟开帆过日子,至于我拿这些钱,是给你奶奶他们的,你看,以后有些人亲是要他们还的,往后人家请客,也是分开请,毕竟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不可能请了你奶奶,请了你家,你们只随一份去,我拿这些钱就是给你奶奶他们留的以后回人亲的。”范春兰说完,自顾自地将钱装进了围腰里。

巧儿听了这话,心里也倒觉得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奶奶真的能拿到这些钱,心里是一大个疑问,但是碍于婶婶的强势,不得不将就这样了。

而巧儿的迟疑被范春兰看出来了。

紧接着,范春兰又说:“你放心,这些钱都是给你爷爷、奶奶的,我们不会要你的。虽然我平时也没管过你,但是你能与杨开帆结婚还是离不开你婶婶我啊!你也知道我平时对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经常打你、吵你,可别放心里,毕竟那也是过去了,现在你也是成家的人了,好好过日子,往后你要多回来看看你奶奶,爷爷,我和你二叔么你惦记着么就来走走。”说完,范春兰拉起围腰的边角朝眼角试了试。

“婶儿,巧儿知道你是对我好的,虽然小时候我确实憎恶你,恨你那样对我,对我奶奶,但是现在想来,你确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嘴多,心是好的,你看你为了我的事,前前后后地忙个不停,你说的也对,往后奶奶他们也还要你们照应,这些钱你拿去后,那部分给奶奶,你也留点做你的人亲,毕竟你们家那边的来到亲戚也多,二叔现在也是好吃懒做的,小弟、小妹又还小,整个家都要靠着你,现在想想你也不容易。”巧儿体恤地说着。

听巧儿说完,范春兰更是泣不成声了,一把拉过巧儿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人心的善良是经不起任何语言或行为掩盖的,就像巧儿一样,也更像范春兰那样……

而这一切也便深深刻在了杨开帆心里。

春宵之夜也就在这样的人情味中度过了,冬日的阳光温柔地从窗户照射进杨开帆和巧儿的婚房里,杨开帆睁开惺忪的睡眼,呼出昨夜还没醒的酒味,看着旁边还是熟睡的巧儿,便轻脚轻手地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头,洗漱好,便开始收拾起了家里的一片狼藉。

等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饭菜准备好了,杨开帆才轻轻地走进房间,走到床前,看着巧儿睡得水嫩的脸颊,那张蠢蠢欲动地红唇,披头散发睡得津津有味的,而酒兴还未醒的杨开帆便凑近轻轻亲吻着巧儿,杨开帆的嘴刚触碰到巧儿的额头时,巧儿一下便惊醒了,刚要把杨开帆推开,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个男人不就是自己今后要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吗?也正是婶儿把自己托付给他的人,于是她静静地躺在,并没有挣扎,任由杨开帆在自己洁净的身上从上至下地轻吻,而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体验到男人与女人的欢愉原来不仅仅是两个人眼观上的喜欢……

十二

刘巧儿嫁到杨开帆家不到半年,便就有了孩子,而在有孩子到孩子三岁多的光景里,刘巧儿的日子是享福的,杨开帆从来不让她做什么,只管带好孩子,其他的杨开帆全包了,洗衣做饭,收碗洗筷,小馆子也还景气,每天的营业款也交给刘巧儿管着,除了杨开帆每月的烟酒茶钱外,其他都交由刘巧儿,虽然刘巧儿不会与人攀比穿着打扮,但爱美的心是有的,偶尔也买点便宜的化妆品修饰一下,不会浓妆艳抹的让人看不出来,这一点杨开帆还是自信,自家婆娘胚子就好,稍微修饰那更没得说的,以至于每次朋友到家喝酒,款起他媳妇漂亮,杨开帆笑了眼睛都眯起来了

刘巧儿到巷子里,也见过了一些世面,也看到了一些人心,随着周遭的变化,人也是跟着变化的,刘巧儿从懵懂少年,变得有城府,有私心,特别是回想起小时候范春兰对奶奶爷爷自己的一切,让她看到了过去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无奈。而现在日子好了,加之杨开帆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加之经济也是自己掌握,也便可以力所能及地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奶奶爷爷,但这样的事是不能与杨开帆说道的,毕竟用他辛辛苦苦赚了来的钱来照顾奶奶爷爷,而且三天两头地往奶奶家送,要是让杨开帆知道,指不定说自己是在猴攒食,或者说自己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金钱才嫁到杨家。

这样的想法在杨开帆的大哥过世不久,便露了马脚,杨开帆的大哥患病走后,大嫂便追着杨开帆讨要他结婚时向杨开能借的装修钱,声讨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如何艰难,困苦,如何要为他大哥卖墓立碑,见嫂子无奈,杨开帆便让刘巧取钱还账,还嘱咐巧儿多取一万,以表亏欠之意,而这时杨开帆才知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上自己结婚时向大哥借来的钱后便所剩无几了,而刘巧儿却以家庭开支、娃娃开支、走人亲送礼数来忽悠杨开帆,杨开帆心里是少许明白的,但却不愿相信这几年辛苦赚来的钱,这样的不经用,这样的耐用,再说自己省吃俭用的,也不是坐吃山空的,这馆子虽小,但还是细水长流的,怎么可能就剩那么点。杨开帆怎么也想不通,但到底是自己的爱人,虽然没有像别人那样花枝招展地卖多少化妆品,减肥药,也并没有穿金戴银的,不至于就剩这点积蓄啊!杨开帆不想再想,也不想再问,他反倒觉得可能只是自己一心赚钱,用钱处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巧儿。

“好了好了,我有没责怪你。我也知道你照顾这个家的点点滴滴,这家的开支想想也还是大的,你也知道我就一个不会计划的人,钱怎么用我是不知道的,再说钱还了虽然剩少点,但日子是要过得嘛,这馆子生意不错,苦就行了。

“哼!要是不知道么,你还说我把钱用在哪里去了,娃娃的尿不湿,奶粉,亲戚家的人亲礼钱,你的烟酒钱,你也不算算,还有你那些朋友来吃饭,酒一下肚,酒兴一高,哪次你收过钱,酒稍微清醒点,你意思意思收了,但连成本都不够,但这几年来生意是不错,但你以为你苦了座金山啦!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刘巧儿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说道。

“嘿嘿嘿!想不到我媳妇这几年不但会管家,连嘴都练得这样厉害了。”杨开帆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将嘴凑到巧儿的脸颊轻吻了一下。而正在杨开帆欲靠近刘巧的嘴边时,范春兰便走了进来。

哎哟呦!大白天的,这门也是敞哗哗的,你两个能不能避讳点,这个巷子里人来人往的。”范春兰穿着稠丝旗袍,腰间的赘肉被修身的旗袍勒得一道一道的,一只手拿着丝巾笑侃道,一只手拿着一提包,像是谁家的阔太太样,但那身旗袍在她身上显得那样苍白,那样不协调,腰部的肉勒得四棱四现的,根本勒不住她那水桶似的腰,要不是料子好,恐怕要撑破,那腰要是不被衣服裹住,像是一下就要坠落下去样

杨开帆看着穿得花枝招展的范春兰调侃道:“啧啧啧!你看你一身的赘肉,满脸的褶皱,还穿旗袍,还摸嫩个厚的粉底,你简直就是老黄瓜摸绿漆—装嫩,你不在家招呼好我小爺,又要背着我小爺搞什么名堂去了。

“你无老识少的,你还认得我是你小爺的婆娘,再不说么,老娘,你也要喊小婶嘛,你望你鬼眯戳眼里,大白天也认不得收敛点,你现在在这个巷子里倒是学坏了许多,哪有刚要取我们巧儿那时本分。”

在杨开帆心里,始终就没有把范春兰当老辈子看待过,不仅是因为范春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更是因为她的过往,她在巷子里的曾经……

“自从你小废了后,我是又要照顾小的,又要照顾老的,还要照顾那个残废的,巧儿嫁给你,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的,这些年巧儿也还算孝顺,有点好吃的,好看的都会买点回来看看我们,有时候还给点钱帮补一下家里,不然么这个日子小的扎个过约!

巧儿见范春兰还要一个劲地说。赶紧打断,“小婶啊!都是一家人,这些事也是该做的,再说当初不是你介绍开帆给我,现在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再说开帆是个好人,拿回去那些东西,生活费这些,都是开帆的主意,这些还都是他让我这样做的,他说,爷爷奶奶都老了,你又要照顾我兄弟姊妹,还要照顾我爷爷奶奶,小爺现在又不能做活路,让我要不时地回去看看,添补添补一下家里。”

杨开帆脸上的眉,在这番话语中顿时锁紧,在开口说话时又迅速打开,还笑着说“是是是,虽然我们条件也不是很好,加上现在孩子的开销,还是能帮补一下家里的。”

范春兰看得出杨开帆的话不由衷,便知道刚才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借故要到巷子里老唐家去拿点东西,与巧儿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巧儿家。

十三

范春兰走后,杨开帆心里明白了一切,想起哥哥走了,嫂嫂来要钱时的场景,也便抑制不住内心的不爽,特别想想大哥在世时对自己的好,又想想范春兰那一身金银首饰,穿得格抱抱的,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这几年当真就没钱了,原来你是攒回家孝敬你家人去了。还在这里跟我演戏,你怕是学的你那婶婶,吃人又羞人,还什么为了这个家,你怕是为你今后再做打算。”杨开帆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我就是为我以后着想,你也不想想我奶奶爷爷带我不容易,我不该孝敬孝敬他们,没得他们会有我,还怕我把你的金山银山搬去了,就不是一点小钱,你以为你晓得苦了多少?”巧儿也不示弱地反驳道。

“你说你拿去孝敬你爷爷奶奶是正常事,你还拿去孝敬你婶婶,你看她,打扮里妖姿花展的,你看看你瘫在床上,一样事整不成,靠她,怕是又重抄旧业吆!狗改不掉吃屎的路!”杨开帆想起范春兰在巷子里的风花雪月,再联想到巧儿现在也学着花里胡哨的,更是恼羞成怒地机关枪带刺刀——连夺带搡道。

“是是是,全靠你,全靠你,现在想起我家来么,你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你家倒是清白人家,你大哥没去过陈大庆家,没拈花惹草过,还什么装清高……”巧儿还在一个劲地说,只见杨开帆扬起手就朝巧儿的脸扇了过去。巧儿更是不依不饶,也便拿起手边的板凳向杨开帆砸去,两人厮打在一起,刚开始打得不可开交,直到巧儿被杨开帆骑在身下,杨开帆还在一个劲地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盖在巧儿头上,巧儿已无力还手,杨开帆见巧儿任由自己如何打骂再没还嘴后才气喘吁吁地从巧儿身上爬起来,便走到酒罐子旁边,拿起杯子接了杯酒一口咕了下去,便不顾不管地离开了家。

巧儿已经不像是原来那个羞涩、善良、朴实的巧儿了,现在的巧儿再也没有笨拙的嘴和羞涩的容颜,在巷子里的蜕变,让她不再像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女人,而是像极了这个巷子里的城里人。

巧儿见杨开帆从家走出去后,扒了扒脸前凌乱的头发,用手慢慢撑在地上爬了起来,这时的天已暗了下去,月亮挂在屋檐下,月光散在她面前的桌椅上,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撑着桌子坐了起来,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抬起双手看了看手臂,手腕,月光斜射在桌子上,照在她的身上,趁着昏暗的灯光,手臂上的紫色斑块,显得比月光和灯光还抢眼。

她痴痴地瞪着眼睛,看着屋外房檐下的月亮,一时间眼角暗涌的眼泪从脸颊滚落在手臂上,又滑落在桌子上,一时间眼睛又死死盯着月亮,任凭月光直射在眼球不眨巴一下眼睛,也不闭一下眼皮,直到夜色越来越浓,她才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在梦里她梦到了刚结婚时的样子,那时的人,那时的事,那时的一切……

十四

天已经崭亮,阳光从屋后照射在杨开帆屋前的楼房的窗子上,反射的光正好照在堂屋中间墙壁的喜字上,这个喜字是巧儿和杨开帆结婚时,她奶奶用大红线一针一线以十字的方式绣好的,虽然装上了框,但已经泛了层灰,可还是显得那样喜庆。

“买豆花、豆腐、连渣糯咯,收废书、废纸、废纸壳咯”一阵一阵的吆喝声,响彻整个巷子。

巧儿才被这叫卖声吵醒,一个晚上蜷着背,压在手臂上睡,加之昨晚那一架打的,整个的身子是疼的,手臂是麻的,浑身上下酸胀无力,她撑起来走到屋后的卫生间,蹲在厕所里,就听见巷子远处传来若隐若现救护车的声响,因为巷子就是巷子,容不得像救护车那样的车在里面穿行,只好将救护车停在了巷子外的街道上,巧儿想肯定又是哪个天收的喝醉了酒躺在了巷子里,屙了淌一巷子里,怕是喝熄火了,喊不起来才叫来了救护车……

她还在想着那样的场景,只听见外面殷凤秀鬼喊辣叫地喊她的名字,“巧巧巧,快点快点,你男人阻在前面巷子的公厕里咯,脑壳冲在蹲坑里,怕是不行了!”

巧儿慢慢悠悠地从厕所里走出来,“婶,给是哪个见我和杨开帆昨晚打架,又去茶馆里嚼舌根了,还是那个贼杀的,识过秤来,认得错啦,托你来编故事跟我缓和。贼杀的,砍脑壳的,夜不归宿的。”巧儿还在满不在乎地一个劲谩骂着杨开帆。

“鬼人吆,夫妻哪点有隔夜仇,哪个嚼舌根吆,快点快点走,怕是不行了,晓得哪哈就浸在坑坑头咯,满脸粪水,身上都紫掉了,快点走”殷凤秀边说边拉起巧儿的手往公厕跑,殷凤秀一个劲地拽着巧儿,巧儿则漫不经心地拖着殷凤秀。

临近公测时,巧儿老远就看见躺在人群里的杨开帆,因为他昨晚出门时就穿着那套衣服、裤子和鞋子,这一身是她在去年结婚纪念日专门给杨开帆精心挑选的,杨开帆还是喜欢,经常穿,经常在朋友、客人面前炫耀,有时候一穿就是十天半月,巴不得穿了包浆还在穿,要等巧儿提醒了才舍得脱下来清洗,巧儿对这套衣服再熟悉不过了,这时她才缓过神来,反把殷凤秀的手甩开,跑在殷凤秀前面,冲进围在杨开帆身边的人群中去,只见急救医生缓缓将杨开能的外衣拉起了盖在他头上,巧儿一下扑倒在杨开能身边,呜呜套套地哭唱了起来“好不好里么,你就恁个走了吆,留下我和娃娃么,咋个淘吆,你是哪个鬼喊着你了吆,吵架么你就往外跑吆,这回么,咋个怎吆,你到双眼一闭么就克了吆,你让我么咋个整吆……”巧儿前俯后仰地哭唱着,唱得周边人为之可怜,唱得男的摇头为之叹息,唱得女的为之流泪。

“家属人我们已经尽力了,浸在坑里时间太长了,没得办法,他是窒息而死的,别太难过了,赶紧找人抬回去办事吧,不然一下冷了衣服(寿衣)就穿不上,来,请你在这里签个字,赶紧回去准备后事了。”一位救护医生怜悯地说道。

巧儿还在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听清医生说什么,只是机械般地在医生的指导下签了字,医生便掉头离开了,这时范春兰也跑了过来,范春兰是殷凤秀打电话来的,见医生离开了,范春兰一下穿进人群抱着巧儿也哭唱了起来,“我可怜的巧儿吆,你这个命么,咋个这样苦吆,眼看得日子好过了么,咋个这人就这样走了吆,你从小就没爹没妈吆,还不容易找个家么,咋个就这样了吆,二会么你咋个过吆……”范春兰和巧儿抱在一起,各唱各哭的,更是惹得周边人好不难过,人人叹息,好不端端的人这人说没就没了……

这时的天好像也被感动了一样,太阳也躲进了云彩后面,云也由早上的洁白无瑕变得昏暗无光,风也骤然而来,吹得每个人的头发肆意飘荡。

十五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人死也不沉浸在悲痛中,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

办完杨开帆的丧事后,巧儿并没有向生活妥协,她接过了杨开帆生前的锅勺,回想着杨开帆生前做每一道菜时的样子,学着做每一道杨开帆的招牌菜,反反复复练习、反反复复试吃,直到把每道菜都做得炉火纯青时,她找人把招牌重新制作了挂了起来,把炭火炉换成了猛火灶,把旧桌椅置换了新桌椅,选了日子便赓续了下去。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孩子也长大成人,虽然没有读出书来,但还算孝顺,每月都会给巧儿寄来2000元费用,尽管巧儿不需要,但巧儿还是接收了重新开了个银行户存了起来,只为留个儿子以后的结婚用,就当彩礼钱。

时间没有停留在悲伤中,只是悄悄地流走着,时代也随之变迁,魏仁浩在经营馆子的同时,利用空隙时间,不断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公考了几年,最后还是考起了当地的公务员,分配到了规划局。

就在魏仁浩工作了两三年后,政府要求恢复古城遗址,巷子里的老旧房重新恢复原貌,特别是当地走出来的名人故居,文庙、祠堂等要同步规划、同步建设、同步运行。魏仁浩由于工作兢兢业业,现在已晋升了规划局规划科科长,当魏仁浩带着其他人在巷子里调研时,再见他以前开馆子的地方时,后院已经倒塌,前面则是另一个陌生人还是像他以前样开着荤菜馆,而陈大庆家已没在经营茶馆里,巷子里的茶馆也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家,巷子里过往的熟悉面孔也少了许多,也再不见那些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横一个直一个躺在路上的,喝得裤腿里屙屎屙尿流淌出来人事不知的,也不见那些一分钟就来喝二两、三两就走了,过一会儿又来喝四两、五两又走了的人,巷子里在前期创文创卫工作中得到了极大改变,路也干净了,再也没有车轮碾过就能溅起臭水的坑坑洼洼的路,已变成水利路,有的已变成柏油路,巷子里人也不再那样的熟悉,一个个都是陌生的面孔,也再没有了爬楼的,只有喝茶,下棋,吹牛冲克子的。

十六

两年后,古城恢复原貌,巷子里所有的房屋都是以木质结构,青石砖、琉璃瓦建造而成,水利路、柏油路变成了以五十分厚的青石砖铺就而成,原来的文庙、祠堂、名人故居基本恢复了原貌,虽然加了现代的装饰,但看上去显得还是古色古香,有故事、历史的样子,每个显著的位子也都标上了路标、宅院名称,还附上了二维码,游客们不需要导游,扫码即知建筑物的来历、历史,而古城的修复重建也把巷子打造成了当地旅游网红点,也迎来了全国各地的游客们观光打卡,特别是在夏天,川渝旅游大军便像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涌进巷子里。

这个巷子比起过去更加的热闹了,只是人也不是过去的人,茶馆、酒馆也变得古色古香,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些,再也没有了喝零星散酒的人,喝茶人也不再喝两元一杯的茶,已不再谈论爬楼那些事,谈的是家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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