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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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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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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楼,那段时光

记忆里的八十年代,是被夕阳染成金黄的一片。而在那片金黄的底色上,最先矗立起来的,便是我们家的那座二层小楼。它不只是一栋房子,更像是一个宣言,一个地标,静静地诉说着一个家庭关于奋斗、关于情义、也关于一个时代起步的故事。

建楼房的念头,最初在父亲——一个乡村瓦工心里扎了根。他常年带着瓦刀走南闯北,见识过城里的光景,心里便揣回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他不仅要建楼,还要用当时最好的预制板。于是,便有了那趟堪称“壮举”的运输——楼板是从徐州用双节的解放牌货车拉来的。

那辆庞大的货车,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不啻于一尊钢铁巨兽。它轰鸣着驶来,本身就带着远方的、工业化的新奇气息。当时的乡间道路,多是泥土铺就,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万幸的是,隔壁苏嘴镇的道路,已经超前一步,铺上了坚硬的石头子。如今想来,那条路,仿佛就是专为迎接我们家的希望而铺设的。庞大的货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那条“康庄大道”上,将承载着我们家梦想的楼板,一块块运了回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在今天听来,依旧是那首奋斗序曲里最铿锵的乐章。

父亲是务实而智慧的。房子的设计,凝结着他作为工匠的精明与经验。下面一层是敦实的“石心墙”,用石头和水泥填得满满当当,为了根基稳固,冬暖夏凉;二楼则用了“空心墙”,砖块砌成空斗,中间留空,既能省下不少砖头,也丝毫不影响承重。这“实”与“空”的结合,是那个年代里,普通人家对美好生活最质朴、最聪慧的诠释。

当建筑材料堆在大路两侧,一场热闹的“会战”便开始了。父亲是做瓦工的大师傅,两个叔叔,隔壁的邻居,乃至周边村里许多操着瓦刀、抹子的壮年,很多都是我爸带出来的徒弟。中国乡村最宝贵的人情伦理——“帮工”,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谈工钱,一声招呼,大家便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和泥、搬砖、砌墙、上梁,工地上满是忙碌的身影和响亮的吆喝。

隔壁邻居二妈三奶则在我家提前建好的小锅屋里帮我妈妈忙碌。大铁锅里翻炒着家常菜,蒸笼里冒出带着面香的白汽。那饭菜的香味,混着红塔山牌香烟的辛辣和汉子们的汗水味,交织成一种特别让人安心与温暖的生活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热闹,是“一家有事,大家相帮”的古道热肠,比任何严密的合同都更具凝聚力。

楼房一天天拔地而起,成了前后几个庄子里最醒目的“风景”。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都尚显贫瘠的年代,一栋二层小楼的落成,不亚于一个新闻事件。我记得,常常有走亲访友的人经过我家门前,都会驻足仰望,眼里满是新奇与羡慕。这时,我爸妈总会热情地邀他们抓上楼看看。

而我,则自告奋勇地担任起“小小讲解员”的角色。若是见到与我年纪相仿的小朋友,我会像个小主人一样,主动迎上去,拉着他们的手,带他们一层一层地参观,兴奋地介绍:“这是我们的堂屋,这是房间,从楼上可以看到隔壁县淮安那边的房子!”言语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自豪。遇到颤巍巍的老人,我会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们的胳膊,一步一步踏着楼梯,嘴里不停说着:“奶奶,您慢点,踩稳了。”直到把他们安全地送到楼上走到阳台,看着他们眺望远方,发出“哎哟,真是高,看得真远”的赞叹时,我的心里便像喝了蜜一样甜。那座楼,不仅给了我一个更高的物理视角,也给了我一个体会分享、学习关爱与责任的成长平台。

其实那时,建两间瓦房对许多人家已非难事,但建一栋楼房,仍需要莫大的魄力与积累。这座楼,是父亲用他一砖一瓦的手艺和母亲精打细算的持家,共同垒砌起来的。它见证的,不仅是我们家生活的提升,更是一个时代正在悄然加速的脚步。它像一束微光,照亮了乡村沉睡的土地,告诉人们:日子,是可以这样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的。

如今,几十年过去,家乡早已楼宇林立,那条曾经引以为傲的石子路,也早已被更宽阔平坦的水泥路取代。但我们的那座小楼,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它或许不再显赫,但在我心中,它永远是那段火热岁月里的丰碑。它承载的,不只是我们一家人的安居之梦,更是父亲的匠心、母亲的贤惠、乡邻的深情,以及一个孩子在那段热闹与自豪中,所领悟到的关于分享、关于尊重、关于一个家庭如何依靠勤劳与情义,真正“站立”起来的最初记忆。

那从徐州拉来的楼板,那苏嘴镇的石子路,那空心墙里省下的砖头,那帮工乡亲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那些被我搀扶上楼的老人惊讶的目光……所有这些,共同浇筑成了我生命里最坚实、最温暖的地基。任凭时光流转,这座记忆里的楼房,永不褪色,永不动摇。帮我修改一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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